千层套路(二二)
“哼,你对这次的任务倒是格外关注——”
琴酒侧转视线,别有深意地投去一瞥,“——波本。”
“毕竟是第一次和好几个同伴一起行动。”安室透不紧不慢地牵起唇回以微笑,“稍微有点压力,不太想被比下去呢。”
“那就做好你自己的事。”
移开了扣在渡边橙下巴上的,琴酒在食指和拇指指腹间摩擦着沾到了更多的、比血的颜色更加浅淡的红。
并不刺眼的色调在他指上晕开,他重重地踏出一步,走向楼梯,绿眸渐渐沉进阴影里。
“我的时间还轮不到你来安排。”
“我没有那个意思。”安室透双收进口袋里,在琴酒下楼经过自己面前时侧了侧身,看上去礼貌恭谨,似乎是为了避免挡住琴酒的去路,但没有发生一丝变化的笑容却又让他的态度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怎么呢?应该,我本来以为你会比我想象中更急切一点。毕竟是你一直很看重的工作不是吗?”
“是啊。”
琴酒转回身,扯出了一个恶意四溅的笑容,“所以,好好展现你的价值吧波本。如果中途坏了事,谁又能知道明年的今天还会不会仅仅是圣诞节。”
“一般来,尚未发生的事没有人能得准。”仿佛完全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特殊意味,安室透面上的笑容甚至更灿烂了几分,“不过我想,至少那位先生的眼光不会出错。”
“自吹自擂很能让你满足吗?”
琴酒转身走下台阶,开口的声线冰冷,“再怎么美味的面包,放久了也会变质,并且现实是,没有人会去关注它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了一块多余的垃圾。”
“你是想告诉我,要想保持面包的美味度,最好还是不要长期暴露在外吗?”安室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食指在下唇上来回轻点,视线停在琴酒面上,仿佛在原来你知道啊。
藏在双方对话中的意味隐晦,他勾出的笑也并不过分灿烂,但琴酒从帽檐下方斜去的目光却极为冷利,好像穿透了表象直抵内部,窥见了更为真切的、并不友好的内容。
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注视下,安室透不可能毫无觉察。
然而他面上依旧带笑。
只是这个笑容虚假且不存在任何温度,灰蓝色的眼眸自上方看去时,仿佛无论琴酒采取什么样的回应都有能从容应对的措施。
几秒后,琴酒冷哼一声,目光刻刀般在他面上划过,利落收回。
他看上去并不是没有可以回怼的言语,但显然,他同时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继续这场令他极其不爽的对话。
而安室透也没有要乘胜追击的打算。他的目光在空荡的楼梯中停了停,滑向了自始至终没有分出任何视线来看自己的红发少女。
她看上去有一点苦恼,心地抚着被挽起的几缕发丝环视周围,也因此走得很慢,落在琴酒身后很长一段距离。
“只乱了这一缕。”
带着点温度的指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擦过渡边橙指尖,顺了一下红发。
仅有两人站立的楼梯上骤然安静下来。
停滞的数秒似乎是用于犹疑选择的间隙,渡边橙缓慢转头,积结着暗色的灰蓝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的眸光落进了蓝色的眼睛里,唇部细微地翕动起来,却又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某个事实,身体倏然僵直,唇线渐渐拉平。
再开口时,她深色的瞳孔镜子般映出了安室透的脸。而他不上来是因为周围过分安静还是别的什么,那道十分轻的、也许杂音大一点就会听不到的声音落入他耳中,像是裹挟了玻璃碎片哗啦啦落地般刺耳的余音。
“谢谢。”
尔后,她转身下楼,没有回头。
宴会在博德家的豪宅里举行。
这个由英法混血的初代家主戴蒙德博德一建立的家族起源于德国鲁尔区,一度因为上个世纪区域内的工业衰落濒临危,又在鲁尔区的重建中复苏兴盛。来往的宾客们走进庭院后就能看到正中为了纪念当时的情形而立起的雕像。
鸟首向上,嵌入眼眶的钻石眼珠在夜幕中向着朝阳将会升起的方向折出辉光,即便鸟身斑驳,也仍然将密布伤痕的翅翼展开,朝向视线所及处飞翔。
以英语(dndbrd)、法语(oedednt)、德语(dntenvgel)
分别镌刻在三棱柱形底座每一面上的花体字母连写在一起,流畅漂亮,只是也因此使得其中的n某些时候乍一看去像是将单词混乱的
钻石鸟。
如果以英文将其念出,实际上也就是戴蒙德博德本人的名字。
记录家族兴衰的同时也长久地留下了自己存在的痕迹这样的人,会把组织要找的东西藏到哪里?
客人到齐后的大厅内响起了宴会中千篇一律的开场白,长发青年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前方,帽檐从侧旁看略微压低了一点。
他显然不可能在认真听那些死板无聊的内容,但也没表现得不耐烦,甚至安静得令人怀疑是不是站着睡着了。
“巴罗洛”
琴酒突然看来的绿眸精准地抓到了渡边橙的动作,“你爱偷看的毛病又犯了吗?”
“什?!”
“怎么,你的记忆力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
“你是指诶?!”
琴酒握住她的腕扯到了自己面前,绿眸俯视着她的脸,将渡边橙面上的表情一览无余。但他神色间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波动,似乎自己本身并不对将要问出口的事感兴趣。
“你又在看什么?”
“稍微有一点好奇?”渡边橙瞥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腰上的,唇部动了动又停住,蓝眸中迟钝地浮出了一点困惑的神色来,但又似乎并不像是在为自己所问的问题感到困惑。
“琴先生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戴着这顶帽子吗?”
琴酒松开朝她投去一瞥,“你的好奇心总会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巴罗洛。”
“诶?难道不是因为总是会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才显得尤其可爱吗?”
“我快吐了。”
他缓慢地,“看来你的自我认知出现了不得不调整的误区。”
“再者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地方。”渡边橙看上去完全没被他打击到,她直视着琴酒,收敛起时常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的脸显得格外认真,“至少刚刚那个对我来不是。”
因为,如果这顶帽子是随身物品,那就是备用pn之一。
“”琴酒坠在她瞳面上的眸光冷淡中夹杂某种难以言的锋芒,像有枪被笼罩在烟雾之中。尼古丁的味道刺激大脑兴奋,但藏匿其后的枪口却会让人隐约感受到硝烟的危险气息。
那是某种并未言的谨慎和怀疑。单薄地附着在整个人的轮廓外,将其剥离了才会怪异非常。
流逝的时间在开场白的尾声里结束。
仿佛并未察觉到这种无法以言语表述的微妙,渡边橙越过琴酒看向他身后,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一杯红酒,目光渐渐回落到他面上,“好像是时候了。”
她扬唇笑起来,走向了那个方向。
“你这张脸只做侍应生真是可惜了啊,波本。”她停在浅金色发的青年面前,拉下金属鼻梁,对上了镜片后的蓝眸。
“过奖了。”安室透露出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却在半空中捉住了她随意地一触即离的指尖,“毕竟是工作需要。能作为可以利用的优势还真是令人高兴。”
渡边橙的目光在他抓着自己的上转了转,玩味地看他一眼,“那么你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你现在会站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吗?”安室透微笑着反问,指缓缓松开,任由她的指尖从自己里滑出,没有多看一眼,似乎从刚才起双方碰触到彼此的情形就并不存在。
“真高兴你意识到了这一点。”渡边橙一语双关,笑吟吟地抬起那只收回来的拨了拨立在桌边的圣诞树,“虽然我还算有耐心,但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实在不是个好习惯,对吧?”
“我也这么想。”安室透推了一下她刚刚碰到的位置,方形的镜框重新将他灰蓝色的眼睛完全遮挡了起来。
镜片在吊灯下折出的光自上而下,他慢慢垂回身侧的掌虚握,深色指尖不经意般碰到桌上的瓷碟,发出了极其细的声响。
渡边橙贴着瓷碟边缘端起了那盘蛋糕。它在外观上和摆放在桌上的其他蛋糕没什么不同。
但这其中的区别如果能一眼看出来,也不可能是他的笔。
她拿着叉子拨了拨乍一看毫无异状的夹层边缘,从侧旁心挑开了蒙着一层新鲜奶油的表层,露出了中间的水果夹心。
以白桃、苹果、梨等浅色系为主的水果碎铺了厚厚一层,溢出的汁水将那张原本半透明的米纸溶解了一半,红色细线勾勒出的图样贴在上层,像是某种用于美化的果酱。
渡边橙拿起叉子闻了闻,顶端又落回去,戳破了埋在水果碎中的番茄。
红色的汁水蔓开,很快盖过了草莓味,也将整张图纸融进了夹层里。
她转向安室透,拿在里的叉子幅度地在半空中轻点,似乎在看着他想些什么。
灯光坠下的光点渐渐在深色眼底旋转出了若有似无的虚幻笑意,但在悠扬的舞曲响起时,它们停止了跃动。
渡边橙放下蛋糕走回了琴酒身边。
“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可能会稍微有点麻烦呢”
“哼”琴酒露出了对她这句虚伪又无聊的话感到厌烦的表情,“你这条裙子够长了。”
长到可以在裙下藏进各种各样的道具。
“也不一定能用得上?”渡边橙眨了一下眼,作为女伴挽住了他的臂。
琴酒反抓住了她的,拇指隔着套的布料按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盯着她,力道渐大,“如果长在你脑袋里的某个东西也用不上,我现在可以把它清理干净。”
“那就不必了,我姑且还靠那里为生。”渡边橙故作委屈地,“要是出了问题,麻烦就大了。”
“哼。”琴酒拽着她的拉近了自己,从后揽过她的腰,绿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就暂且把你那个奇怪的地方保留到今晚结束吧。”
从红发少女腰际垂下尾端的腰带在舞曲中飘飞,细白腿掩映在深蓝渐变的飘纱间,流丽的女性弧线顺过修长颈部,一路停在下颌。
镶有碎钻的镂空ker圈在颈上,将那一截颈部衬得细白脆弱,浅金色的长发在裙摆旋转铺展间滑过她肩头,垂进了卷曲的红发里。
“琴先生。”渡边橙搭在琴酒上臂上的滑至他颈侧。
琴酒条件反射地握紧了她臂,反应过来后指略微放松,绿眸看向她。
红发少女从他里抽出,指尖飞快斜过面部下方抬起了他的下巴,蓝眸凑近他,眼神有一瞬的沉浸迷离,又快速收回。
“这是回礼哦”
在他伸出的抓到自己前,渡边橙早有预料般旋身躲开,退出几步离开了舞池。
除了那座名为钻石鸟的雕像,在这栋宅子里,还有另一个与戴蒙德博德联系紧密的东西。
由他一修建的人工湖位于东南方,既与雕像的鸟首朝向一致,也是他出生的冬季日出的方向。
只是在旁人看来奇怪的是,人工湖不止一个,而是两个。绘在米纸上的红点并排在一起,恰好像是德语中钻石鸟这个词比另外两种翻译多出的两个点。也像是鸟的眼珠,或者,人的眼睛。
虽然能查到的资料不多,这一点也似乎在多年后被掩盖了起来,但从流传至今的照片来看,戴蒙德博德的左眼应该是义眼。
同样以花体书写,但偏偏在德语的那一串字母里n连写得十分像是,并且它还刚好比法语、英语的单词多出了g、n、v和l。
同时也是谁都知道,戴蒙德博德的危和功绩皆始于德国鲁尔区。
g可以看成是gft,是留给后代的礼物;
n不定是ner,表明位置;
v也许是vtl,指明其重要性,也或许根本不是;
但如果要追随对方留存的痕迹,l很大几率上指的会是ke
湖的附近有树有土。
通常来,鸟应该在树上,但钻石被放在水面上会下沉。也就是,在湖里。
左与右。
不能得见光明的缺陷,怎么想,用被自己视为宝物的辉光来弥补都理所应当。
湖水很冷。
渡边橙游出水面时腿还在水下打颤。
她抬轻轻蹭掉缀在眼睫上的水滴,停在水里观察周围。
湖边的假山后站了一个人,从高度和身形来看
“波本?”
她迟疑地声喊道,随即意识到了原因,“你也猜到了啊。”
“不然呢?”浅金色发的青年从阴影中走出,发梢斜过一缕冷白的月光,嘴角勾起的极浅弧度很难清是在笑还是象征着嘲讽,“等琴酒想出答案吗?”
这种语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对。
渡边橙微微垂下眼,濡湿的红发贴着面颈,水珠在她脸上蜿蜒着折出霜白冷光,像一层覆盖了表情的镂空面具。
“任务内容和擅长的方向不同而已。”
她游到岸边,搭上了一角长出青苔的石块,“如果轮到琴先生,也并不是根本做不到吧?”
“”安室透没有回她。
他站在光影间,被那一部分夜色模糊了的神情有些看不太清。
抱在里的箱子显然阻碍了渡边橙的行动,她几次单撑起身,又在冷空气中抑制不住地发颤,卸下力气。
湿在一起的发丝滴着水,曲折地沿着她发梢坠落,安室透一步步走近,看她颤了一下又一声不吭地绷直身体继续,忍不住握住了她蹭到青苔的腕。
渡边橙安静地抬眼看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安室透不确定该怎么形容,但在感觉上却像是在垃圾箱边发现了那只被泥水弄得脏兮兮、看不清伤痕的猫,他想抱起它,但它看起来已经不想再理他了。
他低下头,握紧了渡边橙的腕把她拉出湖里。
但大概是因为在湖中浸了一会,渡边橙上岸后腿部暂时使不上力气。安室透双环住她,箱子从两人中间掉下来,滚到了一边。
湿透的吊带礼服紧贴着女性躯体,她几乎毫无阻隔地靠在了他怀里,缀满水光的肩头蹭到他胸口,在肌肤表层烙下细密寒意。
安室透移开搭在她腰后的一只,捏了捏自己外套的边角,但又克制地松开,空荡的指停在半空许久,从渡边橙腰际移走另一只,按住她双肩帮她稳住身体。
寂静得似乎只能听见呼吸和心跳的夜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低笑,渡边橙挣开他,后退几步摇晃着站稳,捋好湿湿地滑下去的肩带,弯身捡起草坪上不算太大的箱子递过去。
“你的工作就是这个吧,波本?”
她问的理应是问句,但语气却平坦地听不出一丝疑问的语调,蓝眸中呈现出的神色冷淡,像是已经对一切事物厌倦得不存在任何波动。
安室透接过箱子,但没有分出视线看它。
夜空骤然落下细雪。
苹果花般洁白的雪片轻柔降落,在渡边橙肩上融成冰水滑下。但她好像既没想听他回应,也感觉不到冷热,只攥着裙纱拧下一串水珠,拎起先前被自己踢到草丛里的高跟鞋转身。
残留着人体温度的外套突然从后将她裹住,安室透重新握住了她的腕,在渡边橙看向他时,抿直了唇线,蓝眸暗沉,“我负责的是接应。巴罗洛,你的任务应该完成了?”
渡边橙眨了一下眼,看向大厅,“这个啊——”
“别的不,回去的路琴酒至少还是认得的。”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再不济,还有伏特加。”
“”
渡边橙抬了抬还被他握着的腕,在安室透意识到到这一点立即松开后,倏地笑起来,步走上前凑近他,“你真有趣啊波本。”
她极轻极慢地着,每一个字音都像在舌尖上打着转,眸光轻飘又锋锐地刺进他眼底,唇边勾出的弧度像是积蓄着嘲讽的虚浮笑意。
“这样吗?”安室透神色不变地看着她,似乎任何微妙的细节都没有察觉。
渡边橙抬横过身前,从他面上移开目光,压着外套领口低笑。
“是哦。”
车子行驶一段路程后,安室透打开了空调。
后座上的箱子表面,水分慢慢蒸干,留有水蚀痕迹的钻石鸟花纹愈发清晰地暴露在外。
要打开箱子对两人来并不难,但谁都没有要打开它的想法。
不好奇是假的,可一来打开它并未包含在这一次的任务范围内,二来两人现在都在,无论谁打开箱子对方都会知道,一旦箱子在交到那位先生里时出了什么问题,责任归咎于谁十分难。
车内蔓延着无人尝试打破的沉默。
渡边橙脱下外套丢到后座,侧看向车窗外,忽然捂住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安室透下意识地看向她,又掩饰般立即收回目光,顿了顿才,“巴罗洛你之后买点药吃下去可能会比较好。”
“这个季节的气温很低,刚刚又下起了雪,之前泡过的湖水也很冷,回去以后很大可能会生病。”
自己的这番话渡边橙会不会听,他其实没有把握,毕竟刚认识时她就有不想吃药的前科。
如果现在还在交往中,他肯定不会这些,而会直接买药看她吃下去。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做的资格了,也不应该再和她靠得太近。
渡边橙拿开了挡住脸的,安室透能感觉到她在看着他。
但他尽管想知道她现在看着自己时是怎样的表情,却又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那样的表情才好。
“嗯我知道了。”渡边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清晰可辨的漫不经心,看向他的表情却是在笑。
“”安室透听着她声音里的笑意,迟缓转头,迎上了弯起的蓝眸。
因为这个笑容看上去实在乖巧,他不由想到了两人还在交往的时候,现在恍惚代入,稍微放下心来。
但事实是,安室透放心得实在太早了。
在把箱子交给回来的琴酒后,他躺下去,再醒来便到了第二天。琴酒和伏特加不在,二楼的房间也关着门。
他起先没有多想,直到入夜才意识到,二楼的门似乎一整天没有打开过。
他敲了几下门,但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动静。
而且这个时候也通常不是渡边橙喜欢沐浴的时间。
想到前一晚发生的事,他出点开通讯录,指尖在单字备注上停顿了一下,拨通了下方的那串号码。
很难清突然之间变得有些复杂的心情,但至少,现在的情况还没到糟糕的程度。
因为他隐约听到了房间内响起的铃声。
透君?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安室透愣了一下。
明明实际算来也没有阔别许久,分的时候一样是十二月,但同样的音节落进耳中,却仿佛是从遥远的、无法触及的某处坠落的雪。
“我刚才敲门没听到什么动静,所以——”他组织好语言开口,顿了几秒,才有些犹疑地补充,“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对?”
唔
另一端传来了细微的、似乎是衣服擦过了被子的声音。
咦?嗯好像是发烧了
果然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虽然差不多能猜到答案但还是问道:“没有吃药?”
呃那个因为我觉得抗一会就好了,所以——对方的音量渐渐低下去,声音轻软,显得有些委屈,我也没想到会发烧不过不是很高,应该没关系?
安室透:“”
他都不知道现在是该生气好还是无奈好。
当然他也意识到了,大概是由于生病了还没反应过来,巴罗洛现在并不像是巴罗洛。
“先开门。我在外面。”
深色的木门在视野中后退,红发少女穿着睡裙站在门后,长发乱翘着披在肩上,在房间内散开的热气中卷着一缕辛辣又繁复的浓烈酒香。
她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忘记了什么,正在思考着他出现在门前的原因,“透君?”
安室透下意识地皱眉,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滑回了喉管。
他走在渡边橙身后,目光最终定在了桌边的两个瓶子上。
最左边空瓶的是frrebrbnwkey,而另一瓶还没怎么减少酒液的,是意大利sbrer酒庄出产的brl
他停在桌旁,微微垂着眼,浅金色的发丝将他上半张脸连同眼神一并挡住,罩在了阴影里,只能看到他拿起了那瓶开封的brl,屈指从边缘顶开瓶塞,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瓶口又将其放下。
那道上翘的弧度停在他嘴角,他走到渡边橙身边,探出试了试她额前的热度。
红发少女歪了一下头,看上去有些呆,停了一下才受惊般爬上床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深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
“有一点烫。你先休息,我买点药回来。”
安室透倾身掖好被角,刚要离开,就发现自己行动受阻。
他回过头,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也同时从嘴里倾吐出了那个阻止他挣脱的名字。
“透”
他停在原地回望向渡边橙。
但只是这么抓着好像对她来还不够,红发少女半睁着眼用力一带,忽地就把他扯向了自己。
力气太缺乏控制,方位也不对,真这么倒下去,他能直接压得她把喝下去的酒全吐出来。
幸亏他反应快。安室透双撑在枕头两侧,松了口气这样想到。
但这一次生病的渡边橙显然不是什么好解决的对象,她缩在被子里声咕哝了一下,突然探出头,循着他的方向蹭过来,扯下了他领口。
肌肤暴露在微热的空气里,安室透喉部滚动了几下,松开一只捏住了她的腕,眸色一深,声音低哑。
“别招惹我。”
然而喝醉酒的人理应听不进任何话、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任何事。
温热的呼吸吹拂过他胸口,没有任何布料遮掩,因而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吸气和呼气,甚至可以具体到每一回间隔的频率。而这对成年男性来,简直就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撩拨,何况他们本来还是前情侣的关系。
他压抑着有些变味的呼吸,推了推红发少女。
“透?”
深蓝色的眼眸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先松。”
但不知道是这句话刺激到了什么还是因为烧得头脑昏沉,对方抱得更紧了,用着近乎撒娇的语调拒绝。
“不要。”
安室透:“”
他哑声提醒,“我们已经”
“我知道。”渡边橙直视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分了。”
“可是即便如此,还想见你。正因如此才比任何时候都想见你。”她抱着他,微微侧头,碰了碰他的鼻尖,在他唇边舔了一下,用着发烧时干得有些哑的声音问——
“你不想吗?”
她的语调低低的,却透出了一种婉转暗示的意味来。
片刻后,安室透圈住她,俯身吻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发烧,接触到的唇部温度有些高,他探进去吮住了她不老实的舌尖,慢慢地尝出了一点波本威士忌焦甜的后味来。
“波本”红发少女模糊不清地叫着他,攥紧了他衣领。
安室透转向一边,贴着她耳侧落下了一串细碎的吻,耐心又磨人,“你叫我什么?”
渡边橙搭在他颈上的指顿了顿,她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睁开蓝眸,漂浮在空气中的视线一停,垂下眼看着他浅金色的发丝,语调犹疑,“透君?”
“不对。”安室透轻轻啮咬了一下她耳边的软肉。
“透?”
“也不对。”
“透哥哥?”
“虽然我是比你大几岁算了,也不用在这种时候提醒我这件事——还是不对。”
不可能猜到的。除非她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安室透低着头,维持住一丝冷静的蓝眸视线向下。
她真的知道吗?
或者她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层深色的瞳面上,像是透过轻薄纸张的水,意欲渗透进去,窥见深处的隐秘。
被接连否定了答案,红发少女有些委屈地在他身下呜咽了一下。
“好了,会全部用掉了。”安室透伸出轻轻划过她脸侧,低头靠得更近了一点,灰蓝色的眼眸几乎与下方的深蓝连成一幅画卷。
浅色是白昼的蓝,深色是夜里的海。
“现在,是惩罚的时间了。”
“那”渡边橙盯着他,蓝眸微微眯起,思维似乎变得有些迟钝,隔了几秒才语速很慢地问,“你想怎么惩罚我?”
她问的语气很天真,臂却还勾着他颈部,夹杂着威士忌辛辣气息和巴罗洛繁复香气的呼吸缓慢吹拂,像是缭绕惑人的雾。
“你猜猜看?”安室透微微侧过脸,从颈部拿下她的压在枕边。
不正常的热度陡然令他想起渡边橙还在发烧。他低头看着她,缓缓压下渐重的呼吸,但又因为强行压抑,呼吸反而在喘息间失控加重。
他松开,把头侧向一边,“先等等。还是先吃药退了烧再”
深红色的发丝缠住了浅金色的发梢,像是红海表层的海藻粘住了斜过海面的光,房间内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那个,不是就在这里吗?”
红发少女咬了一下他的唇,轻声笑起来。
另一边,得知只有安室透和渡边橙在基地的伏特加怎么想都不放心。
但这种个人想法他直不一定有用,而且不用想他也知道,琴酒不会理会。
回去的路上听那位先生给渡边橙安排了下一个任务,他刚在内心感叹着大家真的好忙啊,就看到琴酒拿出了。
“大哥?”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琴酒,以防自己搞错被骂,还反复算了几遍确认自己没弄错时间才开口继续,“如果是要通知巴罗洛,现在已经很晚了吧?”
琴酒拿着斜去一眼,“这个时间巴罗洛不会睡着。”
伏特加:???等、等等——大哥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微微张着嘴,神情困惑,但他啥也不敢、啥也不敢问。
打开的暖气早已被关上,理应逐渐变冷的空气在另一种热度侵袭下升温。皱成一团的被子缩在床下承接着被扔得七零八落的衣物,深红色的卷曲长发丝丝缕缕地垂落,时不时地扫过被面上方发皱的衬衫领口。
床头的突然响了起来。
“要接吗?”安室透捋了一下红发少女微湿的发丝,拇指轻抚着她的脸,略微喘了口气这样问道。
“嗯?”渡边橙疲惫又迷糊地看了他几秒。
“你接吧。”
这样看,还真像是发烧烧糊涂了啊。
虽然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但他真不觉得自己能立刻判断出锁屏密码。
安室透退出来,探出臂拿过床头的,点了一下屏幕。
来电人显示为琴先生
“是琴酒。”
???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秒,渡边橙用着茫然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语气问,“这么晚了,他打电话来干嘛?”
“是啊”
安室透似笑非笑地贴着她耳侧反问,“这么晚了,琴酒打电话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 久等啦,放假真好呜呜呜,把琴酒和零出场部分都重补了一遍
之前的本是出于不惹事、弄得太过会暴露和橙酱的关系的想法,没写零和琴酒开怼,但是回顾了所有琴酒提到波本以及两人同出镜的片段,感觉那样显得弱势了,反而不对劲
零假扮伤疤赤井出场的时候,琴酒和基尔那段对话,总觉得他有被波本怼过的心理阴影(不是),然后m20里,波本也是被怀疑是卧底了还能思路清晰、表现得很自信地开怼的人设
都是同级,琴酒才不会考虑自己话客不客气,而抛开零橙的关系,哪怕谁都知道是故意的,波本打断琴酒的好事(?)又有正当辞,被怼了也没理由不回嘴,除非是有什么害怕琴酒的原因,心虚了不敢得罪
ps:
这一章的bgm!我超喜欢!
夜帳(とばり)につつまれさぐりで交わす
夜幕降临中双交织探寻的爱意
まぶたを撫でて魔法をかけるよ
轻抚眼睑施予的魔法
僕熱いもは君に届いてるかい?
我的炽热传达给你了吗?
そっと口づけて灯そうfre
悄悄点燃了交织的双唇
傷つけあいながら情熱たしかめて
相互地伤害着确认彼此的热情
微笑み交わし心火照(ほて)りをさます
交织的笑颜唤醒着心中的火焰
ほか誰も知らないあまい秘密抱えこんで
拥抱着不被他人所知的秘密
ほか誰も見えない景色をさがす
找寻着不为他人所见的风景
抱きしめる強さで想いをはかれたら
紧紧相拥的心愿若能实现
きっとふたりは恋人以上なに
你我一定能超越恋人关系
——exileふたつ唇
pps:
这么久没更新思考着要不要放点福利你们有人想看零橙的剧情cg吗?
我去约了稿,这对太好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