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桃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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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侧的巷间突然传来了一阵杂音。

    发生了什么?隔着电话安室透也听到了一点声音,他推测应该是因为离渡边橙现在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内容在他听来有些模糊。

    不过刚才有个发音,听起来好像法语?

    安室透下意识地看向,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原因地,思绪突然中断了一秒。

    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漏掉了,也仿佛是储存在他脑中的某两根弦正在突突突地跳动,催促他把它们连接起来。

    但是,安室透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被他漏掉的事情是什么,又是代表着什么的两根弦应该被连成一线。

    “稍微有点事情吧?”渡边橙又挖了一勺冰淇淋,香草清香又有些甜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凉丝丝的,化开的奶油十分润滑,而她回答的语调也如同她此刻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冷淡神色般,透着清晰可辨的漫不经心。

    安室透几乎能凭着自己对渡边橙的了解想象出她现在会有的样子。

    她好一会没有行走,周围也不像是有密集的人群,所以应该是正坐在某个地方。大概率是路边的长椅,或者是某个孤零零地躺在草坪角落里的石块上。

    安静,并且附近会有某条阴暗的巷子。

    那双黑色的眼睛可能正看着地面,因为她既不关心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对经过的路人感到好奇,横滨的风景她十分熟悉,天空变化的规律的就那么几种,应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地方。

    只是,凭借着想象力,安室透既还原不出渡边橙袖口沾到的硝烟味,也还原不了她衣摆上残留的血腥气。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由几种不同的音色倾吐出的、他所熟悉的母语,安室透的思绪又飘到了横滨这座城市混杂的势力上。

    而渡边橙也在冰淇淋甜腻的味道中陡然想起,自己现在并不是巴罗洛。

    她分辨着那些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含着塑料勺站起了起来,“嘛,我去看看好了。”

    这并不是拯救,也不能算是见义勇为。

    因为类似的事情如果换了一个地点和时间,撇除了其余的某些特定条件,她十有**会置之不理。

    保护一个国家和保护着同一种母语的所有人是不能等同的,因为在某些时候,为了达成前者的目的也会需要牺牲后者。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每一天遇到的人也不少,如果下定决心要去保护每一个人的话,这种想法应该被算作什么呢?个人英雄主义吗?

    太可笑了,这种事如果被放到她身上的话。

    安室透不确定渡边橙是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只是不太着急,还是忽然间改变了主意。

    要揣测渡边橙的想法本来就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

    就比如他刚刚问出那个问题前明明已经觉得自己差不多摸到了答案的边缘,无非就是那几种,会问出来也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判断,以及听到她亲口出来,但他得到的,又是稍微出乎意料的回答。

    心一点安室透最终这样叮嘱道。

    “嗨、嗨,我会的。”渡边橙一边一边点着头,“毕竟我还想等工作结束了去见透君。”

    诶?

    “唔——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粘人?”

    你哪里粘人了?安室透哭笑不得地。

    没有每天都见面,也没有在lne上一聊天就是几个时,打电话持续的时长也算不上煲电话粥,虽然这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他们各自的工作都很忙,但就算是之前两人住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也无论如何都没到粘人的程度,只不过有时候会突然抱住他撒娇。

    回想起渡边橙之前对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安室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下。

    “咦?这是欲求不满吗?”

    那个词不是那样用的

    渡边橙停在巷口,歪了歪头,“我开玩笑的。”

    虽然很想跟渡边橙就算跟他开玩笑也不要对一个男人那个词,但是隔着电话她也看不到他现在的神色,而且听到渡边橙停住脚,安室透也知道她走到了哪里,只好暂时作罢。

    “bnjr,eer(下午好,先生们。)”

    走进巷内的红发少女笑嘻嘻地朝众人问候道。

    不过,她在在场的两波人所的两种语言中选择的是法语,看上去也不是法国人的长相,那么,她的出现意味着站在哪一边就显得十分明显了。

    “dégge-t!(让开!)”回应红发少女的人脾气显然不怎么好。

    “哦,这样啊。”渡边橙点了点头,切换回日语。

    下一秒,幸村精市就看到红发少女里的冰淇淋盒以极快的速度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到了先前骂骂咧咧长相也十分凶恶的法国青年头上。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啊。幸村精市想。

    虽然能看出渡边身上有了比较明显的外在变化,但是他后桌果然还是他后桌。

    国中时期的渡边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冷漠的,是那种只要超过二十四时就能体会到的异常。

    至于为什么会是二十四时,那是因为,对于新来的、面孔漂亮入学考试又是满分的转学生,普通人多少都会有一点点的关注。

    第一节课下课后就有男生围在渡边桌前尝试搭话,接着,是和她同属一个性别的女生们。

    而对于那些乏味的、有的甚至称得上是刺探背景私事的问题,渡边都会一一应答。

    她没有答得多么巧妙或是讨人欢心,也没有表现得很不耐烦像是敷衍应付,但她的态度也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丝毫没有因为一来一往的对话和其他人变得热络亲近的迹象。

    没有人问,她就不会主动话;没有老师提问,她就不会举自荐。虽然不至于人人都敏锐到能察觉出那种自行隔离的气场,但累积在一起的几十个时过去,多少也能感觉到自己对渡边来是不需要的。

    少言寡语的红发转学生坐在那里就像是幽灵一样,存在感几乎降到了人类所能有的最低值,课间玩闹聊天的细碎声音似乎对她毫无干扰力,就算偶尔没有翻看多数国中生都不会去看的内容晦涩难懂的书籍,只是在那里发呆,也没有人能够看出她看着其他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有那么一次,幸村精市记完一大段笔记后活动腕,视线偶然从窗户的玻璃上掠过,瞥见的也是后桌的红发少女额前垂下来的碎发,和孤零零地摊开在一边的课本。

    而在日本的社会环境中,尤其校园的学生中间,有着十分严重的集团主义倾向。

    不合群的人是怪异的、特立独行的,有时候也会被解读为乖僻傲慢,连同总是位居第一和年级第二远远拉开的分差也被视作了对于这一点的佐证。

    虽然幸村精市后来知道这件事后觉得,那其实只是碍于天资差异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嫉妒,以及莫名其妙开始的校园霸凌的借口。

    被划花的课桌、凝结了一层胶水的椅子(似乎是因为桌子在幸村后面才没有被涂上胶水)、桌肚里消失的课本谁也不知道渡边在看到那些时想到的是什么。

    而作为实际上和渡边橙并不熟悉也没打过什么交道的前桌,尽管幸村精市看不惯这种作为,想帮忙或者出于对女孩子的同情伸以援,也一时间找不到源头。

    但是,渡边很快找到了。

    是十分钟还是三分钟呢?

    回想起来,幸村精市只记得红发少女平静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就连毫无预兆地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踹翻对方的桌子,把对方甩在地上时居高临下看过去的面孔也显得格外平静。

    如同刚才一样,完全看不穿内心的想法。

    法国青年的表情有些意外,像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他抹了一把头发上沾到的冰淇淋,又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盒子,立时怒瞪向渡边橙,用法语咒骂了几句。

    “mpten'etptrèbnne(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渡边橙按了按头顶的八角帽,在帽檐下抬起头,腕间掠过残影。

    一颗子弹擦过了为首的法国青年膝边。

    在隐约的灼痛中,他看到了黑色的、不带有任何如同人一般的感情的双眼。

    如果有人冷得像块冰,那么

    这种连冰都不像的,应该是什么呢?

    渡边橙在心里数了几秒,看着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把左轮收回腰间,转向身后。

    不论是从气势打扮还是举止来看,那些人都和法国的黑色势力没什么关系,只是普通的街边流氓,而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瞥了一眼紫发少年里似乎是准备临时拿来充当武器的球拍。

    “呀,恭喜你,幸村。”渡边橙微微地笑了一下,“法公开赛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

    “”面对一个照面就准确猜出了自己出现在法国的原因的后桌,幸村精市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先感叹一下渡边橙的洞察力,还是先针对她随身带枪差一点就崩了流氓膝盖的事情发问。

    不过真田弦一郎的关注点显然是后者,“渡边?你怎么会有枪?!”

    “哎,谁让法国对女孩子来实在太危险了呢?”渡边橙摊了摊,“没办法,我独在异国他乡,总要心一点。”

    其他人:“”你看起来可一点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啊!

    “不管怎么,还是多谢你帮忙了渡边。”幸村精市率先转开了话题。

    不论是渡边橙身上为什么会有热/武器,还是她现在以什么身份出现在法国,都不应该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幸村精市甚至隐隐觉得,这个方向如果深究下去,会让这场久别重逢变成世事难料。

    “不用。”渡边橙看向他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奇妙之色——她已经发现了幸村精市突然开口道谢的目的。

    “怎么幸村你也是当初主动和我了超过十句话的人,就这个身份而言,还是蛮特别的。”

    “所以,渡边你是因为想感谢我那个时候和你话刚刚才会帮忙的吗?”

    渡边橙的表情都没变一下,“我幸村,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会因为那种事心怀感激至今难忘的类型吗?”

    “不像。”话是幸村精市问的,但他否定起来也毫不犹豫。

    “一定要的话”渡边橙看着他思考了几秒。

    “——是困惑。”

    幸村精市:“嗯?”

    “我那个时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搭话的对象吧?幸村你为什么会主动和我话呢?”

    虽然国中时就对于这一点感到了困惑,但是直到现在,渡边橙才有那么一点好奇原因。

    “嗯”幸村精市看了看渡边橙面上比起国中时期柔和了很多的表情,觉得吧,自己就算出了真实想法应该也不会被打。

    “因为当时我一直以为渡边你有自闭症。”

    渡边橙:“?”

    你再一遍你以为我有什么病?

    我看是幸村精市你脑子进水了!

    作者有话要:  是,橙酱在学校的时候是那种自闭天才不服就干的人设(?)

    她是觉得叭,会霸凌别人的傻逼们讲不通的,不管你啥讽刺啥,对方都能找到能服他们自己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的理由,解决办法只有把对方打怂或者从根源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