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年安坚持送她进区。

    单元门口, 冬宁停住脚，“我到了。”

    树影里有个身影一闪即过, 白绒绒的团子，背部横七竖八染了些青绿色的草汁。

    生人的味道, 让它望而却步。

    叶年安见她一直往树丛里瞧，狐疑的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冬宁轻轻摇头，“你快回去吧，心又贴条。”

    叶年安手插兜，忍住又想把她拉进怀里的冲动，：“干嘛非这么早回去。”拒绝他一起看电影的提议，真是没良心的家伙。

    早么, 冬宁瞄了眼手表，三点钟不到，也不算早了。

    “我回去还要把你安排的课题做完。”

    “嗯, 进度如何？”

    “明天可以按时交。”

    “没遇到困难吗。”叶年安凝视着她，“需不需要免费的专业的, 贴心指点。”

    “……”

    冬宁抚了抚眉头, 有些无奈, “叶年安，出你的真实意图。”

    “请我上去坐。”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上去。”她低垂眼眸，看着脚下地面, “会影响我思考的。”

    叶年安默默无言。

    冬宁以为他又气了，慌忙抬眼，正看到他扬起的嘴角, 温煦愉悦的笑容绽放在阳光里。这人面对她的时候，总是爱笑的。

    消耗了一刻多钟，冬宁才算把那位大爷请走。

    回到家收拾了一下，换完衣服，坐到写字台上拿起笔，心尖上那股颤意还在盘恒不消。

    因为那个深吻，也因为叶年安走前那句话。

    如果同意做我女朋友，就在明天交来的设计图上画个亭子吧。

    冬宁盯着手里的设计图，花坛、水池、复古亭。

    她咬咬唇，从旁边拿起橡皮按倒纸上，左右翻转，来来回回。

    情到深处，避无可避。

    为了错开堵车高峰，每个星期一冬宁都到得很早。

    这会儿办公室里还是静悄悄的，和前台值班的保安了声招呼，她便拎着早餐往办公室走。

    习惯性的看了眼那间办公室，窗帘紧闭，内里无光透出，看样子应还没到，冬宁莫名松了口气，垂下头迈步走进自己工位。

    隔板挡住了视线，她方靠近座位就受了惊，脚尖踢到椅子腿，手里都有东西，眼看要歪倒下去，腰间已被一双大手缠上，顺势而抱，接住她浑身重量。

    “今天怎这么热情，一大早就投怀送抱的。”

    叶年安的气息喷薄到冬宁脸上，痒痒的，引她一阵冷颤。

    “你快放开。”冬宁没有多余的手可以反抗，只好用肩膀推拒他的靠近，“一会儿让人看到了。”

    “放心，那帮家伙没这么早。”他很了解自己的员工。

    冬宁气急败坏，这是第二次坐大腿了，偏他还把椅子弄这么远，她手里的东西都放不到桌上。

    “能不能让我把东西先放下？”她侧头和他商量。

    叶年安抱得更紧，鼻间嗅到她发丝香味，顿感心里的郁结全部散去，哪里还舍得放开。

    “先抱会儿。”

    冬宁低斥：“叶年安！”

    “在。”音调昏昏欲睡的。

    冬宁无语，仰头扫了眼空旷的办公区，生怕突然走进来个同事，特别是高个子的男同事，保不齐就会看到这一幕。

    叶年安的脸上有些细微的胡茬，在她颈间摩擦轻刺，她感知着他的呼吸温度，他的一切气味，如此近的距离，全部肆无忌惮钻进她的身体里，下寨安营。

    冬宁闭了闭眼，投降了，“叶年安，想不想看设计图。”

    腰上力道消失，她起身将早点放到桌上，把背包侧身的图纸筒拿下来，从里面抽出设计稿。

    手被攥住，叶年安拉着冬宁进了办公室，他未开灯，领着她来到办公桌前。

    “你不看吗？”冬宁把设计稿递过去。

    “看。”回答肯定，却是没接。

    “为什么还要进你屋里来？”

    “我怕万一你选错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

    冬宁觉得脑子里有根弦未崩即崩，扬手把画稿扔到桌上，指了指：“那你自己慢慢看，我先出去。”

    还没走两步，又让人拽了回去。

    叶年安把她圈到怀里，随手按开台灯，一束柔光铺满桌，他的手修长漂亮，展开图纸的动作像是期待着一副千古名画的问世，缓慢，郑重。

    万物皆静。

    冬宁侧开头，紧张的牙齿都在抖。

    指尖摩擦画纸的声音，浓重的呼吸落在耳边，“亭子画的真丑。”

    所有的焦灼不安，在这一刻功成身退，只有抱在怀里的才是真实的。

    “嫌丑你自己画。”

    “我喜欢丑的。”

    “……”

    冬宁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坐到了桌上，叶年安站在她面前，两人的身高终于有了一次持平。

    他圈着她的腰，黑沉的眼眸在幽暗的灯光映射下，晶亮得像头狼。

    “后悔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可偏偏她能听懂。

    “不吧。”她答。

    “会不会退缩？”

    “也应该不会。”

    腰上让人掐了一把，冬宁疼的呲牙，忙改口：“不会。”

    叶年安满意了，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拍拍她的背：“快去把早餐吃了，一会儿跟我去谈个项目。”

    “什么项目？”

    “去了你就知道。”

    叶年安着放开手，抱她从桌上下来。

    “叶年安。”冬宁一把攥住离开的手，仰头看着他，“你昨晚是不是没回家？”

    叶年安一愣，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茬儿，皱眉道：“很明显吗，那我去收拾一下。”

    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冬宁急得跳脚，眼看人要走，一狠心就扑了过去。

    “怎么了？”叶年安揽住她，轻声问。

    冬宁摇头。

    她不出话，是在拼命忍着向上翻涌的眼泪，这个男人等了一晚上答案，可她直到天亮起床都还在犹豫是不是把亭子擦掉，其实已经擦过了，是后来临出门才又补上的。

    “傻瓜。”

    叶年安搂紧怀里的人，这一夜的思虑，此刻都散落成絮，软软填满心口。

    **

    是谈项目，可这次没有任何设计师随行，冬宁仍旧走在叶年安右侧位置，达文落后一步跟着。

    安恒地产八楼。

    会议室里，早已等待的陈启峰见到来人，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终年身居要职，喜怒不形于色，平凡工作生活里的事物早已牵动不了他的心，唯独遇见赏识的人才更乃至交好友，他才会控制不住将欣喜挂到脸上。

    “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准点。”陈启峰调侃道。

    “你也一样，还是那么早。”

    陈启峰一笑，锐利的视线移到冬宁脸上，短暂停留，却是并未多问。

    冬宁受到叶年安示意，坐到他身侧位置，双手垂在腿上，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参与洽谈项目，言语之间就能决定公司年度收益，她没见过这种场面，难免过度紧张。

    陈启峰身边还坐着两个人，看样子都是公司骨干，这期写字楼项目他们非常重视，自然要多些人出谋划策。

    偌大的场地，主座的两人谁也没急于谈项目，反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冬宁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背脊挺得笔直，僵硬的姿势维持久了很累人，她又悄悄扫了一眼叶年安，感叹那人的气场，无论到哪里都能悠然的像个大爷。

    突感手背一暖，冬宁愣住，忍不住侧目，那人的视线依旧专注在陈启峰的脸上，只是右手在桌底握到她的。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就放开，她却觉心底沉稳了不少。

    闲话半酣，陈启峰忽然话锋一转，“年安，我这新项目你算怎么接？”

    叶年安笑笑，“先你的想法。”

    陈启峰和身旁人对了个眼色，转而看向叶年安：“我也不瞒你，这期项目虽不大，却是公司发展关键，所以建筑设计必须你亲自来，内装风格你们出方案，设计师方面最好还是合作过的那两位。”

    叶年安考虑了半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陈启峰：“你。”

    叶年安：“这期园林也要签。”

    陈启峰一愣，“园林？这我们一直有其他合作公司，你知道的。”

    “嗯。”叶年安点头，“若我们有优势呢，你难道不考虑？”

    “这……”

    陈启峰考虑了一会儿，又和身旁人低声交流着几句什么，冬宁听不清，她只知道自己心跳的很快，抬眼和正叶年安的视线短瞬交汇，他淡淡一笑，有安抚，也有自信。

    陈启峰和身旁两人交流后，眉头拧紧，时常皱眉的缘故，额间已然形成两道深深的沟渠。

    “年安，恐怕园林不能签给你。”他沉沉的。

    叶年安没答话。

    陈启峰又：“内部的关系，我不你也明白，再我们一直合作都是建筑和室内，这次你何必非要签园林。”

    冬宁心里一紧，却见叶年安缓缓起身，“陈总，方便单独聊两句吗？”

    陈启峰点头。

    见那两人出了会议室的门，冬宁僵硬的后背总算舒展了一下，可惜屋里还有两个人，不然她真想站起来伸伸胳膊踢踢腿，释放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