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年安和陈启峰在外面谈了十几分钟。

    期间还又叫走了一位, 徒留冬宁和剩下的那人大眼瞪眼。

    等再进来，陈启峰的面目没多大变化, 不过眼神总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转，冬宁敏感, 却也没多想。

    双方再次入座，叶年安让她将带来的图纸取出来，画纸展开瞬间，冬宁惊愣。

    这不是她早上交的那副屋顶花园的设计图么。

    叶年安：“给陈总讲一下你这方案的设计思路。”

    “哦，好的。”

    冬宁赶忙站起，把图纸平转掉了个方向，方便陈启峰查看。

    “这套屋顶花园设计绿色植物是主体, 在有限的使用面积和空间内，草坪、花卉、树木占比为百分之六十左右，因为考虑到承压问题, 避免使用大面积的适才铺装……”

    若开始还有点胆怯，进入状态后的冬宁讲解起图纸来逐渐也游刃有余, 拜这段时间叶年安所赐, 他本身就是个问题宝宝, 每次课题安排下来，冬宁都要按着他的思路考虑一番，以免到时候面对疑问答不上来, 惹他生气。

    而陈启峰显然也是位严谨的人，提出的问题虽不如叶年安专业，却是刀刀精准。

    陈启峰听完冬宁的讲解并未多做表态, 随后把重心转回自家的项目设计，和叶年安相谈甚欢，算是初步拟定了一份合作意向。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时。

    散场前，陈启峰才把目光重新落到冬宁身上，礼貌道：“冬设计师，期待你的园林初稿，这项目面积虽不大，可也需要配合整体建筑风格，后期视实际情况我们再做调整。”

    冬宁一窒，主动伸出手，“谢谢陈总的信任。”

    “不必谢我。”陈启峰绅士的握了下她的四根手指，言语别有深意，“要谢就谢你的好老板吧。”

    叶年安微微扬起下巴，“我们自家人从来不谢。”

    冬宁：“……”

    回到公司已是中午。

    叶年安因项目的事要和两位设计师沟通，放任冬宁自己出去觅食。

    吃饭点人都走得飞快，她耗到最后才出门，在电梯厅里，正和同样要去吃饭的达文相遇。

    达文看到她，细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姐，好巧啊。”

    “不巧，我在等你。”冬宁。

    达文一愣，“等我？”

    冬宁嗯了声，“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楼下商业街，美食店林林总总可选性众多，唯一缺点就是好吃的抢不到位子，不好吃的抢到位子也吃不尽兴。

    可今天冬宁不是为吃来的，所以她带着达文进了一家人少的韩式快餐，简单的木质装修，褐色墙壁日久年深，上面的各类字迹擦都擦不掉。很多人钟情在落脚的地方刻上属于自己的印记，好似在跟这个世界较着什么劲，我来过，我走了，渴望被记住，不管不顾。

    环境杂乱，饭食品种单一，是这家店逐步冷清的原因，平日里客人零零散散，常有赶时间的来这里点上一碗大酱汤配米饭，倒也不愁全无生意。

    冬宁找了个角落位子，和达文面对面坐着。

    他们谁也没看餐单，只要来过一次的人，都能记住那上面的内容，因为毫无新意变化，敷衍的连表面那点功夫都懒得做。

    等餐的时候，冬宁始终没把想问的话问出口。

    她有些犹豫，不知达文是否会实话，或者他不能实话，再或者，是否会给他带来麻烦。

    思维飘远，冬宁入神想得认真，全然没发现达文已经让她吊起胃口，越发坐立不安。

    “姐，你是不是找我有事？”他谨慎的问。

    冬宁想了想，下定决心，“是，我想问问你，上午谈项目时你是不是一直在会议室外面？”

    达文：“对呀。”

    冬宁：“那叶总和陈总出去单谈，你也在？”

    “嗯。”达文肯定的点点头。

    冬宁没再应声。

    服务员端上两碗大酱汤，汤汁盛的太满，随着粗鲁的动作溢了些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滴滴油花，亮晶晶的。

    冬宁正要拿张纸巾擦擦，一只手伸过来，先一步把她面前的油点子抹干净了。

    “谢谢。”她笑了笑。

    “不客气。”达文挠挠脑袋，大男孩的羞涩，稚气里透着点可爱。

    “先吃吧。”

    “我吃不了太烫的。”

    冬宁没理会，自顾舀了一勺酱汤入口，又咸又烫。

    见到她又把勺子放下，达文坏坏一笑，露出颗虎牙，“是不是很烫？”

    “有点儿。”冬宁看着达文，：“那咱们先聊聊天。”

    “行啊，姐想聊什么？”

    聊什么，冬宁侧头，视线聚焦到糟乱的墙面上，那里不知谁写了个爱字，白色的，应该是用修正液点出来的，周围歪歪扭扭的文字各式各样，黑的蓝的大的的，情情爱爱，如同造句。

    她扭回头，“你能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谈的吗？”

    “这个……”达文习惯性挠挠脑袋。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倒也不是。”

    冬宁一笑，看到服务员把炸鸡排放到桌上，她往达文跟前推了推，“多吃点，不够再要。”

    “谢谢姐。”达文夹起一块鸡排放进嘴，大口嚼了嚼囫囵咽下，“好吃。”

    冬宁默默喝汤。

    眨眼炸鸡排下去一半，达文忽问她，“你为什么想知道？”

    冬宁：“就算是好奇吧。”

    “好奇？”

    “嗯，陈总当时在会议室里是拒绝签园林的，到底什么条件能让他改变初衷。”

    “哦~”达文恍然大悟，指着冬宁，“你想偷师对不对？”

    偷师？

    冬宁一愣，却没反驳，或许大概她心里也有点这个意思？

    达文当她默认，摇头笑道：“没用的姐，年哥毕竟是老板，有些条件只有他能开出。”

    “条件？他开了什么条件？”

    “算了，我都告诉你吧，反正年哥能当着我谈的秘密，基本都不属于秘密。”达文。

    冬宁：“……”

    **

    饭吃完，达文接了个电话先走了。

    冬宁自己一人慢慢悠悠的回到公司，鬼使神差的进到叶年安的办公室里，空空的转椅，一屋寂静。

    他这人看似喜欢简单的东西，实则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昂贵，就如桌上的钢笔，书架上的摆件，看着不起眼，品质绝不含糊。他还偏爱中冷色调，屋中摆设非黑即白，和本身的性格略有差异，他是个内里很暖的人，却也是个傲慢的人。

    如此傲慢的人，怎能轻易出那样的条件。

    骄傲的孔雀应是昂首挺胸看淡一切的，不应收起屏，低下头，任人宰割。

    有股钝痛钻进身体，达文的那番话言犹在耳。

    年哥自愿降低建筑设计40%的酬劳，让陈总服公司组织园林设计招标，如果对方确实能力超群，那知行自甘认输。

    陈总趁机讨价还价，要年哥把室内建筑设计价格下调，年哥没同意，倒是答应安恒地产正在筹备的养老院项目他可以参与，设计费全免。

    达文抱怨，年哥这是在自砸招牌，他跟安帛那里都没降过身价。

    达文还抱怨，年哥那人竟然肯去设计家养老院，他明明连公寓设计都很少碰。

    达文最后总结，年哥很可能中邪了，为个园林项目，丢了一大块肉给那位狡猾的陈启峰老狐狸，那种人可不好惹，以后的项目估计更难谈了。

    甩甩头，冬宁将脑中思绪赶跑。

    视线移到角落，那盆石榴的叶子有点蔫了，光秃秃的不太赏心悦目，上次负责理盆栽的阿姨看到，想拿去扔掉，让叶年安阻止了，他不碍事，留着吧。

    那么注重细节的人，硬要留着一盆蔫的花。

    墙角里放了个水壶，冬宁蹲跪下来，单膝着地，仔细的往枝干上喷水，石榴是喜阳耐高温的植物，要求湿润的土壤，但又不耐水涝，所以最好每天都要用水壶喷喷，利于它生长。

    负责盆栽的阿姨不是每天都来，冬宁怕这石榴死了，索性自己买了个水壶理。

    一周后，知行与安恒地产正式签订建筑、室内设计合同。

    冬宁也算正式见识了一回忙碌起来的叶年安。

    还别，抛却酱油，和稀泥的身份，这人工作狂起来一点也不亚于简帛，只不过他没有那种唯我独尊的周身冷意，他喜欢和下属沟通，倾听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偶尔会反驳，也是温文尔雅、和颜悦色的。

    大部分的会议叶年安都让冬宁一起参加，她是助理，可跑腿订餐这种事他从来不让她去，经常都会落到达文头上。

    用达文的话，他是司机里最好的助手，管家里最好的司机。

    冬宁深感无语。

    “达文，我和你一起去。”冬宁起身，叫住正要出门的达文。

    达文回头，目带疑惑。

    会议室里充斥着忽高忽低的讨论声，叶年安从设计图中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随即垂眸继续会议。

    从外面拉上门，隔绝所有声源。

    冬宁和达文并肩往出走，正值午休，四部电梯皆在忙碌运转。

    达文盯着那蹦跳的橘色数字，：“姐，不就买几杯咖啡，我自己去行了。”

    “今天人多，我可以帮忙拿。”

    达文笑笑，“你是不是嫌里面太吵？”

    冬宁没回答他，而是忽然问：“他每天让你帮我跑腿，你不生气么？”

    “生气？”达文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你想太多了，我本来就是司机兼职助理，份内工作，可不是替你跑腿。”

    冬宁一脸不信。

    “算了，我们走下去吧。”达文无奈的看看那许久不来的电梯，执意拽着冬宁去走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