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A+A-

    赵权皱眉, 探手捏了捏长亭的脚踝,见她“呲呲”咧嘴,却微微放心道:“有些肿了,好在未伤筋骨, 回去找太医看看。”

    完终是不放心,又看了看长亭, 皱眉问道:“疼吗?”

    长亭不知为何, 竟因这简单一句话,心底莫名一窒, 不自在道:“有些疼呢……”

    赵权似是叹了口气, 却伸手穿过她腋下与脚弯, 也不问她,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长亭心里本有些官司,此刻不期然被赵权横抱了起来,只急道:“快放我下来!”完还左右看了看,生怕别人见到两人这般情状。

    赵权低头看了她一眼, 凉凉道:“这么高的山难道你要自己走下去吗?那可真成了瘸子。”

    长亭被赵权双臂牢牢抱在怀里, 越发不自在,忙挣了挣,心底像是有什么在追似的, 只急道:“那也不能劳烦王爷抱我下山, 这太不妥了……”

    长亭话未完, 赵权却将一双浓眉拧在了一处, 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只听他声冷如铁道:“难道其他人抱你下山就妥当吗!”

    长亭见他似是生气,却还是挣扎着跳了下来,赵权盯了她一刻,却忽然注意到她手中的草,缓口气问道:“你爬这么高就是为了这个?”

    长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将那束草往身后一藏,回头指了指崖上一株开得正好的花,笑道:“我本是想采那株花,身手却不济,只顺手摘得这颗野草。”

    赵权抬眼看了看崖上那株迎风招展的野花,想也未想,便一掀衣襟,利落地攀着山石上去,将那花好好地采在手上,因双手要攀爬,便将那花枝衔在了嘴边。

    赵权功夫虽不如长亭,但好歹也在军中历练过许久,再加上他自臂力过人,寻常引弓射箭,沙场对垒皆不在话下,此刻攀爬山石,自然也不怎么费劲,只见他几下攀爬下来,跃至长亭面前,将那花往她手里一塞,却是丝毫不容人拒绝的口气:“拿着!”

    长亭眨了眨眼睛,盯着手上的花呆了一呆,赵权却忽然放软了神情,探手摸了摸长亭的头,一步跨至长亭身前,矮下身,回头对发楞的长亭道:“上来,本王背你下山。”

    长亭捏着那花,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略顿了顿,却知道赵权是决计不肯让他人背自己下山的,犹豫一下,赵权却又开口道:“天色已不早了,再不下山,晚点该摸黑了。”

    长亭望了望斜照的夕阳,垂眸想了想,便跳了两步靠近赵权后背,伸手抱住赵权的脖颈,慢慢伏身上去。

    赵权嘴角一扬,扣住长亭脚弯,稳稳地负着长亭起身。长亭因伏在赵权后背,只觉他后背宽阔硬朗,手臂更是强健有力,她幼时也曾在师父背上赖过,似乎师父也是这般牢靠安稳,从未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可如今在赵权身后,因与他极近,鼻尖闻着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杜若味,还有一丝其他味道,只是这味道却令长亭想起从前与赵权的一些旧事,一时间竟有些面红心跳。

    长亭圈着赵权的脖颈,手却悬在空中,并不敢乱放,因是山路,赵权走得再稳,也少不得会颠簸,长亭不防之下,自然与赵权贴贴碰碰,胸前的柔软撞在赵权硬朗的后背上,一时令人分外尴尬。

    长亭面色如血,只在心里暗自宽慰自己,幸好赵权看不到,只得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背,离赵权远些。

    赵权似是毫无察觉,只是脚下却放缓了许多,少了很多贴碰,也免了长亭尴尬,长亭本是暗自庆幸,看了看身前的赵权,心里却忽然恍悟,他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又是个正人君子,于男女之事上更是高傲冷情,自然不会在这些地方为难她。

    心中微微一柔,他并不是个坏人哩,长亭暗暗叹气……

    手上却将那束花草抓得更紧。

    长亭盯着赵权的后脑正在楞神,他却已停下了脚步,侧头柔声道:“快看那边。”

    长亭闻言抬眸,原来赵权已将她背至风崖亭中,亭外的云海似乎就在脚下汹涌翻滚,那金光四射的夕阳好似能驱散一切阴霾,映在人的眼里璀璨光明,长亭喃喃地了句:“真美……”

    赵权却并未话,似乎不想破两人此刻宁和的氛围,心底是不出的安逸满足。

    或许在往后无数的日夜里,此刻的圆满皆会镌刻在两人心间。

    ==============分割线=============

    两人在风崖亭略作停留,因天色将晚,赵权便负着长亭往山下走,许是方才两人共赏过云海落日,那刻的宁和心境延续了下来,此刻两人也少了些拘束与疏离。

    长亭伏在赵权背上,也不似先前僵硬,放松了许多,落日的余晖照在脸上微微有些热度,却给人平添了几分惫懒之情,山林中虫鸣起伏,鸟鸣悠悠,伴着松涛声与林中特有的石木味,长亭心中竟升起了一股安稳随逸的念头,好似幼时趴在师父背上,再不需要自己去担心什么事。

    如此想着,长亭已放松了身心,轻轻地靠在赵权背后,赵权似乎也感觉到了长亭的放松,低头侧眸却只是一笑。

    心底忽然想起年少时,偶然从随从手中得到一本市井里流传的本子,那本子不过是那些个不遂意的俗人胡乱编造的,皆是些才子佳人的俗套,可其中却胡乱套用了西晋名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赵权那时只觉这写书的人实是不通,果然是写给那些个市井民看的,可此刻,却忽然觉得此句用在这里或许也是通的。

    再刚强的男子,若遇上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自然也化作了绕指柔。

    赵权心底一哂,暗笑自己想法荒唐,可终是不抵心中温柔,低声问了句:“脚还疼吗?”

    长亭懒懒地回道:“嗯,有些疼……”

    赵权不经意又注意到长亭拢在他胸前的那枝野花,似是闲话家常般问道:“这花哪里好,你竟为了它摔了脚?”

    长亭见赵权看不上她的花,却想到这花是赵权亲自攀爬崖石上采下的,只笑道:“我见它在崖上开得分外热闹,颜色又艳丽,便想采下来带回去,放屋里也有些春意,也不是存心为它摔一跤的。”

    赵权自然也想到长亭内力被封一事,如何肯再深谈,顿了顿,淡笑道:“你若喜欢,等回了王府,本王命人将后园里遍植此花,让你日日皆能看到,可好?”

    赵权本不是个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此刻只想让长亭开心,并未觉得自己语调沉溺,端的是甜言蜜语。

    长亭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我将它采下已是有些后悔了,它好好地开在那处,肆意疯长,好不自由,如今却要将它困在瓶中,既离了故地又失了风骨,还叫人白白它不好,种在王府后院便是养活了,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了。”

    赵权听得莫名心惊,心中诸念四起,却只能生生抑住,长亭却似毫无心肠,只侧头笑问道:“王爷喜欢什么花?”

    赵权回过神,见长亭语气自然,并未有以花自喻的黯然,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底不知是喜是愁,只柔声回道:“本王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

    他就是这般,自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非得到不可的东西。

    这并非他淡泊,他生来高贵,自便是锦衣玉食,精雕细琢般照料着长大,他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他从未特别喜欢什么吃食,也并不像长亭,逢酒便欢喜,亦无什么嗜好或是心爱的东西。

    他心有大志,心性又是极坚韧的,更从他父皇身上明白,帝王孤寡,只有权势天下才是皇室男儿应醉心的东西,若有太多的喜好,便是白白给人留了攻击与献媚把柄,一个好帝王应该什么都可以舍去,既如此,何必费心去爱。

    长亭亦想到与赵权相处这么久,好似真的没见过他对什么东西特别喜欢,他惯于掌控周遭的一切,却好像并不爱它们,脑中忽然忆起后园里那一片梅花,笑道:“我见后园种了一片梅花,还以为王爷甚喜它……”

    赵权哑然失笑,道:“梅乃四君子之一,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谈不上多喜爱罢了……”

    长亭讶然道:“我常听师父世间读书人素爱以梅兰竹菊自比,王爷可有所爱?”

    赵权稳稳地往下走着,只淡淡回道:“本王心性如何,岂是死物能尽喻的?”

    长亭听出他语中似有傲然睥睨之意,若是从前她必是不以为然,可自与赵权相处日久,对他的行事手段虽多了几分了解,于他此人心性却越发琢磨不透,心底里不禁暗暗赞同他的话。

    日头终是缓缓落了下去,山间林木密集,林中有鸟凄鸣,平添了几分归家之意,长亭伏在赵权背后,越发有些恹恹之意,迷迷糊糊地,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