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魔破
慕言醒来不多一会, 白卿和墨辰也醒了。
两人还是有些迷茫,想来还是记得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眼神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四下量周围一圈后, 在坑洞边缘见到了外面站着的几人,顿时一愣。
百里笙和慕言他们还是认识的, 儿子也在那里完好无损,怎么他身边还多出一个……看着很漂亮很有气势的人?
而且看儿子的样子, 似乎还挺信任他, 这让刚刚为儿子挡剑的两只大虎同时有些懵。
不过睡了一觉, 发生什么事了?
这边的动静重衍当然感觉到了,他抬手拍了拍墨君冥的肩膀,“交给你了。”
墨君冥兴奋到有些激动的点头, 缠在腰上的尾巴尖尖都忍不住翘了起来,“没问题。”
他迫不及待扑下坑里,幽蓝色的眼睛里浸润出一丝丝水光涟漪,就像个许久不见父母的孩子般, 张开双臂,哽咽的喊:“父亲,母亲!”
两人抬头望来, 一见他这模样,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慈爱的笑,撑着身体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张开双臂迎了过去。
“嘭”的一声轻响, 两人稳稳接下了撞到怀里的身体,还没出声,就感觉到从手下传来的丝丝细微的颤抖。
拼命忍耐,却还是止不住泄露出来的,属于感动,和恐惧的颤抖。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些无奈。
刚刚怕是真的吓着这孩子了。
坑洞上面的几人体贴的退远了点,把这处空间留给了刚刚经历大难的一家三口,围坐在水天衡身边讨论了起来。
百里笙坐在慕言身边,身子僵得都快和石头差不多了,慕言偶尔和他一句话,都要愣愣的想半天,然后干巴巴回一句,问题明显到即使是盲人也察觉到问题了。
慕言有些尴尬,他想了想,觉得百里笙大概是很担心他伤他那一拳怕他记恨,便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问题,毕竟那时候谁也不曾想到那股黑气就是菩提树的□□,我现在也没事,你莫要自责。”
百里笙继续:“……啊?哦……好。”
慕言:“……”
所以百里你是伤了魂魄所以变痴呆了吗?
“咳咳……”一边的重衍多少了解一些情况,但这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会更好,此刻显然不是做这些的时候,不得不得咳嗽一声,一手指了指地上昏睡的水天衡,“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慕言刚刚已经从重衍那里了解了他昏迷之时所发生的事情,此时正把手探在水天衡眉心之间,脸色不是太好看,“不太好,若是再这样下去,他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噩梦吞噬,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重衍轻轻蹙眉。
水天衡这人虽然跟着菩提树做了不少坏事,不过那也是被蒙蔽的关系,他不算喜欢他,但也不太讨厌他,倒是同情的成分占的居多,到底,这人也是被命运捉弄至此,况且他之前还在菩提树面前护过白卿和墨辰,重衍并不想让他真的出事。
他叹了口气,“没办法了吗?”
慕言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现在最重要的心结是关于菩提树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没有菩提树,他……恐怕难。”
重衍摸了摸下巴,忽而想到什么,侧眸看向一边发愣的百里笙,“百里,你刚刚拿进来的菩提树枝丫树叶呢?给我一支。”
百里笙微微回了点神来,伸手一晃,手上便出现了一根淡褐色的枝条,上面还挂着几片绿油油的树叶,是从菩提树身上砍下来的。
他手腕一翻抛了过去,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问道:“你要用这枝条召菩提的神识?”
重衍一手将枝条放在水天衡眉心部位,闻言点了点头,“与其看着他就这样死去,不若试一试,若菩提对他还有点感情,也还算一条生路。”
他叹了口气,“毕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了。”
百里笙想想也是,慕言也没什么意见,试了不准还有一条活路,不试,那就只能等着收尸了。
重衍盘坐在水天衡身边,一手捏了个法诀,一团银蓝色的剑气凝聚在指尖,一手伸出,白皙的手指在那枝条上轻轻点了一下,指尖萦绕的那团剑气便落到了枝条之上,淡褐色的枝条散出一层莹莹蓝光,周围空气莫名扭曲了一下,整片魂海微微一荡,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送出去了。
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不过几息时间,原本静止不动的枝条突然微微颤了一下,那几片绿色的叶子骤然散出一层浓郁的绿光,光芒一闪即逝,很快就钻入水天衡眉心里,消失不见了。
重衍有些意义不明的挑挑眉,“原来早在那等着了。”
慕言可没忘记刚刚是谁占据的百里笙身体,他对这颗树的印象实在不算好,一贯温和的声音也有些冷,“水天衡不清醒便罢,一旦清醒,他一生都不会原谅菩提树。”
“而菩提树,会因此而痛苦一生。”百里笙接上他的话,冷哼一声,“我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请他过来,却不想,你这边刚一动作,他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了。”
重衍摸了摸下巴,无言道:“该他重情呢,还是负义呢……”
百里笙一摊手,“就是个自私鬼而已。”
慕言点头附和,“的确如此。”
幽森黑暗的水下洞窟里,盘踞着一黑一蓝两条人鱼。
性感妖娆的黑色雌人鱼静静的看着对面精致妖异的蓝色雄人鱼,漆黑色眼睛里一片幽冷,宽大透明的黑色尾鳍轻轻摆动,她一步一步逼近前去,声音一如他的眸子,冷得冻人。
“衡儿,随我走,跟我去见仙尊大人,把你交给他,我就可以入驻他的后宫了。”
水天衡随着她的逼近一点一点后退,他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颤着声音道:“不,母亲,那不是仙尊,那是菩提树变的,您……您别过去!”
雌人鱼嘴角一掀,露出一个冷笑,“衡儿,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如此污蔑仙尊了?仙尊那么尊贵,怎么可能是菩提树变的?”
水天衡不自然的甩动着长长的鱼尾,他尽力稳下颤抖的声音,轻轻道:“母亲,别这样,我知道您是被菩提树蛊惑了,您曾经为了祛除我身上的疤痕,不顾生命危险为我取了千叶海藻,怎么可能为了做仙尊的妃子,就这么出卖我呢?”
雌人鱼前进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眸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波澜,左手微微动了一下,肩膀之处的动作略微有些僵硬。
水天衡眼中一喜,他微微向前挪动了一下,正要再接再厉,却见面前倏然黑光一闪,脖颈一痛,等他回神的时候,脖子已经被一双指甲锋利的纤手牢牢握住了。
“你不过是我用来慰藉失子之痛的工具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她一字一顿,冷笑着道:“别太高看自己了,不过只是捡来的一只杂碎而已,族人都已经死了,若不是我,你也没命活了,我收留你三年,你如今也该来报答我了,乖乖跟了仙尊,我得我想要的,你还你得报的,我们之间,恩怨两消。”
着,她手上蓦然一用力,紧紧捏着水天衡的脖子,鱼尾一摆往前一冲,将他猛地惯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唔……”
水天衡痛哼出声,他努力抬起手,食指锋利的指甲伸出,摩挲着放在了对方细腻的脖颈处,却听对面又是一声冷笑,“你要杀了我吗?杀了这三年里悉心照顾你的我吗?”
水天衡身子一僵,手指颤了又颤,最终还是慢慢放在了她紧紧箍住自己脖颈的手上,他努力的往外扒拉着她的手指,然而因为窒息使不上力来,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反而因为脖颈上那只手不断释放的魔息而浑身痛苦抽搐起来,意识隐隐约约竟然有些昏沉了。
好痛苦,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母亲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她明明那么照顾我,明明那么关心我,现在却要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而抛弃他……
族人死了,仙尊被菩提树占据了,菩提树骗了他三万年,现在连母亲都要背叛我了。
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好痛苦,好难受,若是就此沉睡,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令人窒息的绝望了呢?
那就……睡吧……
睡吧……
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
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安静,耳边水波流淌的声音越来越远,世界仿佛就此抛弃了他,再也觅不着踪影。
真好。
他想。
我终于……再也不会痛苦了……
“天衡……”
“天衡,天衡……”
谁……谁在叫我?
“天衡,是我。”
这声音……
菩提树?
他蓦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幽森看不见底的黑暗,只有面前一点绿色光芒在黑暗之中浮载浮沉。
他盯着那光点看了一会儿,声音冷的几乎能将人冻成冰渣,“你来做什么?”
绿芒闪动了一下,渐渐化成一个绿衣男子,容貌并不出色,却看起来温润而优雅,正式菩提树本人。
他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半响才道:“我……我来看看你……”
“来看我有没有走火入魔而死?”水天衡冷笑一声,“看我快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菩提张了张嘴,想要些什么,水天衡却一挥手断了他,淡淡道:“死也可以,至少让我死个明白,我母亲那时候,是真的背叛我了吗?”
菩提沉默半响,没话。
水天衡已经有了一些预感,他不自觉握了握手指,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道:“告诉我,我要知道!”
菩提闭上眼睛,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然而水天衡还是听到了。
他:“没有,你母亲没有背叛你。”
水天衡瞳孔呼吸一滞,瞳孔倏地紧缩。
菩提出那句话,就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似的,话突然就利落了,他闭了闭眼睛,用有些干哑的声音淡淡道:“那段时间她频频躲在暗处观察我,我抓住机会,用迷魂术迷惑了她,她先开始的确中计了,后来一听我是要将你交出去,突然就一手拍在肩上把自己伤了,企图用疼痛缓解迷魂术,但是我实力毕竟远胜她,最后还是强制给她下了暗示,我带你走后,因为下的迷魂术遭到她激烈抵抗,魂魄受到重创,最后……疯了。”
水天衡全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狠狠的吸气,又长长的吐出,一瞬间几乎喘不上气来,鱼尾上的鳞片片片炸起,锋利的指甲全部刺入掌心,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似的,只用一双布满血丝的蓝眼睛狠狠的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几乎是咆哮一般的开口:“现在呢……她现在在那里?在哪里!”
菩提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水天衡“呵”的一声冷笑,“杀了你,再把我的命赔给她!”
“那就杀了我吧。”菩提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仿佛藏着无边算计,“在杀我之前,你可不能死了,毕竟你母亲可还等着我给她偿命呢。”
他着,绿色的身影越来越淡,等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剑域里。
水天衡眉心之处,笼罩着淡淡蓝光的淡褐色枝丫倏忽一个颤抖,继而整个化成了齑粉,原本昏迷的人鱼却突然身子一颤,倏忽一下睁开眼来,眼底一片冰寒刺骨,望之 便让人从心底感到惊惧,凌冽慑人的杀气以他为中心瞬间朝外波荡而来,幸而重衍早有准备,在他身周预先设了结界,尽管如此,受到如此强烈的杀气冲撞,那结界连续不稳的颤动几下,最后才慢慢稳住了。
“菩提树。”
他双眼冰冷慑人,似乎压根没感觉到身侧激荡的凌冽杀气,眼睛一动不动望着剑域蓝色的天空,眼底无波无澜,就像一潭干枯的死水,和他的声音一样,充满了一股浓浓的死气。
“我要杀了你,菩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