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衡的确是破了心魔, 然而情况也不能有多好。

    他变得沉默寡言，脸上不再有什么情绪，慢吞吞从地上撑坐起来, 把鱼尾和耳鳍都收了回去, 变回了普通的人形。

    三人对视一眼，隐约觉得此时不该扰他, 重衍开口道：“我想你需要静静。”

    他刚要站起身来，水天衡却突然开口了, “那个人……他杀了我母亲。”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眼睛无波无澜, 死气沉沉, 那语气简直比杀气还要让人心凉，阴气森森的，让人不舒服得很。

    三人全部转头看他, 就连不远处迈步走来的一家三口都忍不住停住了脚步，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水天衡却像是没有察觉，他似乎憋得很久了，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些事情发泄出去, 低垂着的眼睛看着地面，缓缓开口：“我……曾经有一位很温柔，对我很好很好的母亲……”

    他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阴凉渗骨的声音也有了些温度，随着他的话语，三万年前那条曾经为了自己捡来的孩子不惜舍弃生命也要保护，的美丽人鱼, 缓缓展现在几人眼前。

    她真的是一位很温柔的母亲，故事的结局却并不太好，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竭力抵抗菩提树下在她魂海之中的迷魂术，以致魂魄重创最后疯癫，偏偏她一心保护的孩子一点不知，还将她当做背叛者，在心里恨了三万年。

    而三万年后的如今，她已经尸骨不存了。

    他甚至都来不及对她忏悔，感谢她的养育救命之恩。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为她做……

    他低下头捂住脸，一点一滴的湿润自他指尖渗透出来，落地之时化为了一颗又一颗血红色的珍珠，朱玉一般溅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兵呤乓啷”的声音。

    那是人鱼极度悲伤之下，流出来的眼泪化成的鲛珠，一颗，便足以起死回生，然而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足以让人心如死灰的事，三界所有鲛珠不会超过十颗，而现在，地上却静静躺着十几颗鲛珠的身影，血红血红，刺得人眼疼。

    重衍轻轻叹息一声，他迈步走到水天衡身边，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安慰他，“菩提她死了，不准只是骗你活下去，在没看到她的尸体前，一切都不要妄下论断。”

    水天衡身子一颤，他微微抬起头来，他心翼翼的，带着一点希冀的开口：“……那……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重衍轻轻抿唇，“我听，魔人鱼若是带着极致的悲伤死去，会留下一颗巨大的，血红色的鲛珠，那鲛珠里面或许会留下它生前一丝微弱的魂魄，鲛珠有起死回生之能，无论多微弱的残魂，在其保护之下都不会消散，鲛珠拥有极为出色的隐匿只能，除非它主人愿意，一般不会被其他人找到，你可以试着找找，三界的某一个角落里，可能会有一颗一直等着它孩子的鲛珠吧。”

    水天衡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

    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来，迫不及待道：“我现在就去找！”

    “等等！”重衍及时叫住他，“外面可是魔界，你这些年来没少杀魔族，他们对你可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你这样出去，走不出一百里就会被人杀了。”

    水天衡脚步一顿，显然也是想到了问题，有些苦恼的皱起眉来。

    既然三万年前的误会已经解开，有母亲在那里，他自然不会再随意弑杀魔族，但魔族毕竟于他有灭族之仇，他也不会站在那里任凭他们将他灭杀，只是他要寻母亲，是必然要去魔族的地盘晃……

    正在思索之间，一道风声倏然逼近眼前，他下意识抬手一接，放到眼前一看，见是一只金黄色的罗盘。

    “拿好它，可以帮你发现你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助你变幻形貌，还可以隐形。”

    百里笙坐在慕言身边，一手撑着头看着它他，脸上还有点儿不舍，“这可是我的宝贝，只是暂时借给你用的，别给我弄坏了，若是找到了，记得还我。”

    水天衡忙不迭点头谢过，顺着重衍开出来通往外界的门便出去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重衍轻轻叹口气，“唉，命运弄人啊。”

    肩上倏忽一重，一只黑色的猫蹲在他肩上，幽幽的；“其实我比较担心，他能不能从魔宫里出去。”

    重衍：“……”

    黑猫侧着头看他，慢吞吞补充：“所以你该不会忘了，外面是魔宫这个事实了吗？”

    重衍顿了好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没事，有罗盘在。”

    黑猫默默的补充，“魔宫外面的结界可以破除一切伪装，不然这么容易变成别人进来，魔宫早就沦陷了。”

    重衍：“……”

    得，还得去找墨九渊声招呼。

    他侧头看了眼一边的白卿和墨辰，两人眼里已经没有了初醒时候的警惕了，看着他的眼神有敬仰，有感激，有同情，还有一丝诡异的，看待儿媳妇一样的……欣慰。

    重衍默了一下，声音莫名就有些紧绷，“你告诉他们了？”

    黑猫点头啊点头，“是啊，若是不把事情清楚，他们会以为之前要杀我的是你呢，怎么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它不仅把三万年前的真相出去了，还连带把它成功求爱的事情也给了，嗯……当然，逗猫棒把它屁屁毛当定情信物这件事被它给瞒下了。

    它翘着尾巴蹲坐在重衍肩上，不自然的蹭了蹭光秃秃的屁屁，抬起一只前爪开始舔爪子。

    舔了两下想起什么，又道：“你别担心，我父母是信我的，只要是我的，他们都信，所以他们没怀疑你，但是其他人，我就不好了。”

    重衍伸手在它耳朵上轻轻摸了摸，眸里的神色柔柔的，看起来很是舒服，“嗯。我知道。”

    黑猫被他摸的身子一颤，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立时顺着毛绒绒的耳朵传遍全身，它不自然的抖了抖耳朵，发现摸的人完全没有罢手的意思，只好一边忍着，一边试图把另一只耳朵凑过去分散他的注意力，把另一只耳朵从魔爪之下解救出来。

    于是下一刻，两只耳朵都惨遭魔爪蹂躏了。

    墨君冥：“……”

    ……幸好尾巴还自由着，嗯。

    这时候，他腰间挂着的一块银白色令牌轻轻震动了一下，重衍伸手一触，一段意念便从里面透过手指直接传入魂海之中。

    重衍轻轻蹙眉，“是白轩，他在问你们行踪。”他叹口气，“我得回去了。”

    墨君冥愣了一下，仰着头在他蹂躏耳朵的手上轻轻蹭了一下，有点不舍，“这么快，我们暂时只能通过破界境见面了。”

    它要维持魔虎的样子收服魔界，为了源气的稳定，暂时不能去仙界，以免变成白虎的样子，便只能目送他走了。

    重衍安慰的在它头上呼噜一把毛，“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墨君冥下意识一挺胸，“不行！”

    重衍眨眨眼，像是有些没听懂，还楞在那半天没动作。

    墨君冥话一出口就觉要糟，眼珠转了转，匆促之间连忙想了个借口：“我这么喜欢你，万一看到你的时候我还在收服其它魔族，突然出丑就不好了，毕竟我在你面前不太控制得住自己做些什么事，况且这段时间我肯定会很忙，可能没时间去迎接你，若是怠慢你的话，我会非常难受的，这样对收服魔界影响也不好。”

    重衍想了一想，勉强觉得这个借口还算过得去，便道：“那就等你收服魔界了，我再过来看你，在这之前，我们先通过破界境联系。”

    墨君冥轻轻松出一口气来，点头道：“好。”

    心里则在想：我得暗中造儿子，万一被你发现不对突然阻止怎么办，儿子岂不就没有了？

    对，它决定先把儿子造出来再问重衍的意见，来个先斩后奏再，它对猫和剑实在太期待了，抓心挠肺特别想造个儿子出来，只要想一想会有一只拥有他们两人血脉的剑猫出来，它就兴奋得停不下来。

    我也是即将有儿子的猫了！

    它翘着尾巴得意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