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边形斗士

A+A-

    part

    普通人才有短板,真的斗士都是一体成型的。

    ——景口玉言

    乡间的夜晚静得很快,晚饭后没多久,千峰堂就有一半的厢房都灭了灯。景云独自坐在中厅天井的石阶上,月光落下,青石地面上银白一片,清清冷冷的。

    阿开端着满满一碗饭菜走过来,景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察觉,直到他将碗筷递到她眼前,才回过神来,“你没吃晚饭。”

    “住宿又不包三餐,我中饭也是自己吃的。”景云并没有去接,她虽然抠门,但抠门也有抠门的法则。

    “晚饭我请你,是我单独做的。”阿开在她身旁坐下,把筷子又递过去一分,景云低头看去,热乎乎的白米饭上有青菜还有红烧排骨,闻起来很不错。

    她拿起碗筷,尝了一口,竟然吃起来比闻起来更好!

    “你当真没学过厨师?”

    “我妈妈教过我做饭,应该算学过。”阿开摸摸鼻尖笑着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他求表扬的眼神过于乖顺,景云放下筷子,一脸狐疑地打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干嘛一直帮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今的景云,虽然没有钱,但色还有几分不对不对,她没钱的事别人又不知道,她可一直都是霸道总裁的形象啊!

    反观阿开,虽然长得百里挑一,但一看就是个穷鬼,麻衬衣、布裤子,脚上的帆布鞋洗得干干净净也无法掩盖它很旧的事实,平日的工作是洗碗做饭,骑的车是电动三轮,年纪应该比她大两三岁,却还住在师傅家里,可见学艺不精尚未出师。

    啊

    景云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吃软饭?以为我是女总裁就可以带你飞出山沟做凤凰?我告诉你,没人可以从我身上刮走一分钱,没人!”

    阿开见她神色激动,连连摆,“我不是欠你一块钱嘛。”他着顿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双眼透出一丝憨厚的羞涩,“而且,你长得”

    景云竖起耳朵准备接受夸奖。

    “很像我奶奶。”

    “”

    “所以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很亲切。”

    “”

    三秒后,景云重新拿起筷子吃饭,要不是红烧排骨很好吃,她一定会把整碗饭扣在他头上的。她长得像他奶奶,那他怎么不跪下给她磕头呢?

    见她继续吃饭,像是相信自己了,阿开放心大胆地搭话:“对了,你刚才一直坐在这里,是在欣赏月色吗?”

    景云用筷子指了指银白色的地面,冷冷地:“我是在想,这满地的月光要是银子该多好,我就把它们全部捡回家,给我孙子做压岁钱。”

    “”

    阿开自觉地闭嘴了。

    ***

    细嚼慢咽地把饭吃完,景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讲究地把嘴擦干净,哪怕是坐在地上吃饭,也要时刻保持优雅。

    “老头子知道我输了吗?”她问。

    阿开点点头,“师傅本来就是故意和你打赌的。”

    现在景云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了,她赌输了,不但一折没指望,龙千峰还有十足的理由拒单,那么她要面对的就是高额违约金。

    高额违约金,这五个字无论怎样排列组合,都足以要了景云的命。

    斗龙千峰,任重而道远,如何斗,才是关键。

    连续两轮的惨败让她不得不反省自己,重新规划战略,首先,亲情牌无效,其次,激将法没用,那么

    景云侧目看向身旁的阿开,皎洁的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影与他老实巴交的性格一点都不搭,就像他一点也不像龙千峰的关门弟子、龙家窑的大师兄一样。

    “阿开。”她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挪了一寸,“你在龙家窑几年了?”

    “五年了。”阿开伸出右比划,他的掌很大,五指修长,本是一只极好看的,但掌心却满是老茧,一看就知道干活从不偷懒。

    五年时间还是挺长的,应该对龙家窑无所不知了,景云眼眸一闪,突然温柔地笑起来,“我真的很像你奶奶吗?”

    阿开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刚才还那么生气,这会儿怎么连笑容都变慈祥了?“其实我你像我奶奶不是贬义,我奶奶年轻的时候”

    “没关系。”景云很大方地,“就算我像你奶奶现在都没事。”

    阿开愣了一下,低头轻声:“我奶奶很早就不在了。”

    思念亲人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景云又往前进了一分,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你要是真的想你奶奶,以后可以直接叫我”

    “”阿开抬起头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像。”

    “总之”景云轻咳一声,“我俩遇到也算是缘分,你一直帮我,我心里是知道的。现在我打赌输了,你也知道你师傅的脾气”她微微垂下眉眼,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我是老板不要紧,生意好坏无非是赚的钱多钱少罢了,可景宝斋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员工,你也是辛苦工作的人,应该会理解吧?”

    阿开这人一向心软,听她这么,当即点头,“我能理解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师傅有什么软肋吗?”景云狠狠眨了几下眼睛,试图挤出几滴狐狸的眼泪,“你放心,我只是想谈成生意,绝没有其他意思。”

    虽然眼泪是假,但她的话却是真的,要不是为了谈生意她压根不想认识龙千峰,只要能不赔违约金,别是像阿开的奶奶,像阿开的爷爷都行。

    阿开想了一下,“所以你和师傅打赌,是因为合同只有一百万,钱不够对吗?”

    “当然不是!”即便是煽情时刻,景云也不忘维护景宝斋资金雄厚的企业形象,“景宝斋根本不差钱,之所以打赌是因为我觉得龙家窑的梅瓶没有性价比,一折才是合理价位。”

    阿开糊涂地挠了挠头,“既然觉得性价比不高,当初为什么要签约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难,也很简单,简单地,就是把她爸景岚拎出来吊打,但难的部分在于如何吊打才能既打动阿开,又不失景宝斋的颜面。她酝酿片刻后,选择了一种虚实结合的叙述方式,“其实这个合同不是我签的,而是我爸签的。”

    “你爸爸?”

    “对。”景云完实话,开始虚的部分,“他呢,脑子不太好,自己还不知道。”

    “那是智力上的不太好吗?”

    景云蹙眉想了一下,她爸从就不学无术,不但没学会祖传的艺,打理店铺也是一团糟。上周她去外地谈生意,才会让他去参加招标会,走之前交代得很清楚,让他去谈茶杯、餐具这些日用类白瓷,哪知他连这事都办不好,日用类没竞标上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凑热闹去竞标贵宾礼!

    她重重地点头,“没错,就是智力上的不太好。”

    “那”阿开疑惑了,“为什么智力不太好,还让他去签合同呢?这样很危险啊。”

    “也就是我们景宝斋实力雄厚,才敢这样。”景云成功地把话题收回来,“主要是想让他有归属感,他智力再不好,也是我爸,也是家庭的一份子呀!”

    阿开对此很是敬佩,“那你家生意真的做得挺大,签合同都不怕赔钱。”

    “那是,我家有不动产,还有一座祖山,赔得起。”这部分也是虚虚实实的,不动产有,但是只有一处,祖山也有,但偏僻得很并不值钱,而且她算过账,要赔违约金,不仅得把房子卖掉搬去店铺住,还得把祖山再卖了才够,虽是倾家荡产,倒也不用流落街头呢!

    关于心口不一这一点,景云对自己是很包容的,毕竟嘴巴又不长在心上,而是长在脸上,那当然是由脸面来决定嘴巴。

    “那你家没有流动资金吗?”阿开歪头问。

    “!!!”景云头皮一麻,怎么忘了这茬!只怪她这几年都在填补她爸弄出的亏空,压根没想过账面上还能有流动资金!

    “投资了。”她严肃地,“暂时收不回来。”

    “那”阿开很声地,“还不是钱不够嘛”

    “”

    景云眯眼看去,阿开双平放在膝盖上,乖坐着听她话,漆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我很敦厚老实”。

    她板起脸,厉声教育道:“生意人怎么能叫钱不够,那叫资金周转不灵,再了,我家和越氏天工还有生意往来,资金回笼不是早晚的事么。”

    “哦”阿开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景云趁扶住他的双肩,与他深情凝望,企图通过眼神的交流让阿开感受到奶奶般的辛劳与不易,“撇开资金不谈,景宝斋也是老字号,总不能因为一单生意砸了招牌,格局啊,格局不能毁”

    阿开是真的善良,清澈的双眼忽闪忽闪的,满满都是同情,“你做生意肯定很辛苦,可师傅很固执,又有自己的原则。”

    “所以”景云激动地搓,“软肋呢?弱点呢?是什么?”

    阿开仰起头来,十足的天真诚恳,“师傅他没有弱点哎。”

    “嗯?”

    “你知道六边形吗?他就是那种最强六边形斗士。”他认真地,“攻击、速度、力量、技术、防守、经验,都是满分!”

    景云回想了一下自己与龙千峰的交锋,还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