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讲讲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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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不好看才追求内在美,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追求表里如一。
——景口玉言
按成为龙千峰的徒弟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毕竟他声名显赫又性情古怪,能入他的眼等于就是龙家窑的tp0了,景云算了一笔账,即便不能签十年长约,三年后也可以打着龙千峰关门弟子的旗号给景宝斋增光添彩,可合约一签完,她才发现这笔买卖背后的陷阱。
“谁和你学徒就是我徒弟了?学徒是学徒,徒弟是徒弟。”龙千峰将一式两份的合约签完后如是,“徒弟是学艺的,学徒是干活的。”
“等等”景云抬指向安静沉稳的阿开,“他是徒弟?”
“那当然。”龙千峰点头。
景云指尖一转,又指向瘦瘦、毛都没长齐的郝一百,“他也是徒弟?”
“不然呢?”龙千峰微笑。
景云最后指向优雅端庄的自己,“而我是学徒?还不如郝一百?”
“你当然不如我。”自打景云踏进千峰堂,郝一百每天都很生气,唯独今天心情大好,“我可是在窑神面前上香拜师的,你呢,只需要按个印,能一样吗?”
虽然景云早就料到做学徒不会有好日子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人类的鄙视链已经蔓延到了传统工艺圈,连徒弟都有三六九等。好在她从一开始图的就是利润,所以只要利润还在,鄙视就鄙视呗。
她将长发一把挽起,扎了个利落的马尾辫,很爽快地问:“好吧,那我要干什么活?”
龙千峰眯眼打量她,反问道:“你会干什么?”
“唔”景云皱眉想了一下,然后冲龙千峰伸出右,拇指和食指轻轻交叠,她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浓烈的暗示。
龙千峰盯着那指,不明所以。
郝一百一脸黑线,“你在和师傅比心?!”
“什么呀”景云嫌弃地啧嘴,将交叠的指来回搓了几下,很形象生动地,“是搞钱啊!”这个世界上除了钱,还有什么能让她真情实感?
她身旁的阿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气得郝一百直跳脚,大师兄又冲这个女人笑,还笑得那么好看!比心有什么好笑的,他今天就要用泥巴给大师兄烧一百颗心!一百颗!
龙千峰板着脸,严肃地:“学徒没有工钱。”
景云耸耸肩,一脸的没羞没臊,“那别的我基本都不会。”
她这样,龙千峰倒也不气,要是她什么都会,那让她当学徒还有什么意思呢?十只梅瓶烧起来可不容易,一折又没什么利润,他总得有个长期的心情舒缓剂。
“哦这样啊,但咱们最近修新窑,人不足,你要是不干活的话,十只梅瓶就没有原料,没有原料也就烧不了”
“我可以学!”到梅瓶,景云瞬间变脸。
龙千峰心满意足,侧目看向嘴角含笑的阿开,轻咳一声道:“阿开,带她去水碓。”
阿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抬起头来很为难地:“师傅,水碓是粗活”
“她什么都不会,难道干细活吗?”龙千峰笑了,“配釉?拉坯?刻花?”
阿开抿嘴沉默了,但清澈的眼眸还亮着,透出单纯而善意的光,龙千峰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你把她送过去,就去后山看看新窑的情况,然后到坯房等我。”
郝一百知道师傅是故意把大师兄支开,免得他同情心泛滥,偷偷帮景云干活。这下阿开没辙了,默默领着景云离开。
待他们走远,龙千峰才问一旁的郝一百:“知道你大师兄为什么这么照顾她吗?”阿开来龙家窑五年,第一次对他不,第一次提要求,全都是因为这个丫头,龙千峰不得不重新审视景云,毕竟之前的低估已经让他损失了十只梅瓶,总不能连关门大弟子也被她撬墙脚吧?
郝一百心里酸溜溜,嘴上却死不承认,“哪有,大师兄不是一向这样,对谁都很照顾。”
“哦。”龙千峰点头,然后冷不丁地,“你今天休息吧。”
“为什么啊?”郝一百奇怪地看着师傅,他还要给大师兄烧一百颗心呢!
“去镇上看看眼睛。”龙千峰回道,“你大师兄看她的眼神都要融化了,你瞎啊?”
“”
龙千峰叩了叩边的茶桌,有些意外又有些理解地喃喃道:“难不成是真的看上她了”
“怎么可能!”郝一百虽然眼瞎,但嘴皮子还是灵活的,“师傅,咱们讲道理,她才来几天啊,再她有什么优点?我才是大师兄的好伙伴!”
龙千峰瞥了一眼乳臭未干的郝一百,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看到这些年轻孩子朝气蓬勃、自信满满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教他们一些人生哲理呢!
“讲道理的话,她长得就比你好看”
“???”
***
其实对景云来,粗活细活并没有区别,第一她都不会,第二她签了卖身契,自然要讲契约精神!俗话得好:钱难赚,屎难吃。这么一想,吃苦算得了什么?所以阿开的担忧景云根本没在意,她在意的是别的问题,“现在我去干活的话,十只梅瓶什么时候能烧好?”
虽vac会议在年底,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但龙家窑是柴烧,一年还只烧十窑,基数低、难度大,她的担忧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你放心吧,十只梅瓶一定会有的。”阿开安慰她,“只是最近在砌新窑,所以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开始。”
龙家的柴窑是传统圆窑,因为柴烧方式较为原始,所以一般两三年就要淘汰旧窑,另砌新窑,景云不凑巧赶上了趟,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来也奇怪,虽然景云觉得阿开这家伙既没能力又没脾气,可他的话却很服力,大概是这些天他从没骗过她,每件事都会被他中似的。
她高傲地动了动嘴角,勉强表示相信,阿开笑笑,换他发问:“那你真的除了搞钱以外什么都不会吗?”
“那也不全是,除了搞钱我还抠”景总裁自信满满地到一半,敏锐地戛然而止,“开源?对,是开源节流。”
阿开眯眼,很温柔地:“那你现在做学徒可没办法了,没有工钱就不能开源,包吃包住也不用节流。”
“那可不一定。”即便她人被困在这里,心也要继续翱翔!毕竟作为一门持久性、渗透性的学问,抠门的核心思想就是时时刻刻、随时随地。比如此刻,她乌黑的眼珠滴溜转了一圈,就停下了脚步,“等等,我得换身衣服再去干活。”
“哦,对。”阿开点头同意,“你穿着裙子和高跟鞋确实不方便”
不方便?这是不方便的问题吗?是心疼!她的衣服鞋子包包都是谈生意、撑场面的装备,她磕破皮还能长回去,包要是磕掉一块,能长回去吗?不能!
于是景云甩了一下长长的马尾辫,神态倨傲地解释:“主要是我这人讲究,做不同的事就得穿不同的衣服,睡觉要穿睡衣,宴会要穿礼服,干活自然要穿工装。”
阿开对此非常理解,“我知道,这是格局,和钱没关系。”
“”景云疑惑地斜了他一眼,她刚才有提钱吗?
阿开继续微笑,双眼纯净得像两颗玻璃球似的,景云撇撇嘴,扭头去二楼换衣服了。
可她进了房间,把行李箱一打开,就傻眼了,她压根没想过会来龙家窑一去不复返,所以箱子里装的都是她的战袍,连衣裙三条,真丝衬衫两件,牛仔裤倒是有一条,但是条短裤让她穿这些重金购置的衣服去干活,她宁愿赤脚走钉板!
只是光脚不是问题,但光着身子好像问题还挺大,于是景云飞快地在脑子里列出了一个心疼排序表——
名牌服饰大于普通衣服,新衣服大于旧衣服,自己的衣服大于别人的衣服?
***
因为担心景云没有合适的鞋,阿开找篱笆借了一双帆布鞋,知道她讲究挑剔,所以特意借了新鞋。本来篱笆是不舍得的,但大师兄的面子肯定要给,篱笆倒也大方,“要是没有衣服也可以来找我。”
“衣服应该有吧。”阿开望了一眼二楼紧闭的房门,她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肯定是有衣服的。
他仰头凝望的目光温柔极了,篱笆靠在门上笑嘻嘻地:“大师兄,你人这么好,要是喜欢谁,那个人一定过得特别幸福!”
阿开回神,装作生气的样子板下脸来,“丫头不好好学艺,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
篱笆吐吐舌头,甩着两条麻花辫子边跑边打趣,“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师兄们都大师兄这么帮景姐姐就是因为看她漂亮”
十七八岁的姑娘步伐灵巧,没等阿开回神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即便阿开抓住她也不会如何。整个龙家窑,他是脾气最好的人,既不多言,也从不争抢,虽然徒弟们都有自己的心思,私下也难免有亲疏远近之分,可没有一个人不喜欢阿开,就连最的篱笆,也敢和阿开开玩笑。
不过
阿开拎起鞋子,微微挑起柔和的眉,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或许想要接近一个姑娘,直接她漂亮,会比她像他奶奶,更合理一些?
他若有若无地笑着,不急不慢地走到二楼房门前,叫了景云一声,“你换好了吗?我给你拿了一双鞋。”
“好了好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让阿开有些好奇,龙家窑大多是男人,姑娘只有两位,现在多了景云也不过才三个,他能接触的异性确实不多,自然也不明白怎么换身衣服会这么开心?
他正疑惑,房门吱啦一声就打开了,他拎鞋子的右一僵,两只崭新的帆布鞋掉在木地板上,咚咚两声,像他的心跳一样。
景云潇洒地大步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灰绿色的麻布衬衣,衣服很长,一直拖到大腿,只能隐隐看见牛仔短裤的毛边,衬衫下是两条光洁的大白腿,衣袖挽了好几道勉强不太长,但领口和肩线还是太大,衬得她格外娇。
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
“你怎么穿我的衣服?”
阿开两耳微红,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喑哑。
“你衣服旧啊。”景云特别有理地,“而且你衣柜里有十件上衣,你一周七天不重样还多三件呢,我帮你穿是提高了利用率,这就是开源节流。”
“可是”
“你这件衣服多少钱买的?买了多久?打算穿多久?”没等阿开拒绝,她已经抢先三连问了。
阿开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她:“三十五块钱,买了两年,应该再穿两年吧。”
“ok!”景云黑亮的眼珠一转,未及一秒就算出了答案,“那就是一天两分三厘九,我的一块钱可以穿四十一天半呢。我今年先穿个十几天,等明年开春我再继续穿。”
一串数字噼里啪啦地丢出来,阿开一怔,宁静的眼眸也跟着微微一闪。
“放心啦,我从不算错账。”景云很自信地,欢欢喜喜地弯腰换鞋,她长长的马尾辫一半在衬衣外,一半钻进后领里,贴在纤细洁白的后颈上。阿开眸色渐深,继而转过身去,天井之上,一朵绵软的白云被风吹散,融进青蓝色的天空中
唔,好像是看上她漂亮才比较合理。
但,也不是全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