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人间小樱桃

A+A-

    part30

    哪里有一点也不苦的人生呢,只是有时候,吃苦是唯一的选择。

    ——景口玉言

    作为一名学渣,在遇到景云之前,宋凉月每次考试的分数都不由她的意志决定,而是由试卷的难易度决定,她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水平,试卷简单考四十,试卷太难就十五。就像这次绘图一样,景云不帮她,她就自己慢慢画,景云帮她,她就原地起飞。

    虽然没有三维扫描仪采集的点云数据,但宋凉月在现场拍摄的图像资料与测绘数据很齐全,景云好几年没用过建模程序,可打开软件后她发现,自己还真是个学霸。

    “我看这处遗址依山而建,山势有一定起伏,还是用不规则三角来建模好了。”她一边演示不同的建模方式,一边解释给宋凉月听,然而宋凉月抬拒绝,“你不用和我解释,我都听不懂。”

    景云歪头一想,这倒也不错,宋凉月出钱而不出声,真是个百年难遇的甲方!

    “不过我在上查了一下,是景德镇有一处修好的长窑,已经恢复使用。你去看过没?”她问。

    宋凉月先点头,然后又摇头,“我看过,其实这样的长窑在天泉镇也有一处,瓷艺协会组织的修复工作,外表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前两年煞有介事地烧了一回,可烧出的青瓷灰不溜秋”她话向来耿直不婉转,“就像没有膏的青蟹一样。”

    蟹壳青无疑是失败的釉色,如此来,那些修复好的长窑就是个噱头而已,中看不中用。

    “所以我觉得,不是修复的方法不对,就是还没找到烧长窑的法门。”宋凉月,“即便是天泉青瓷也有过短暂的断层,这一断,就总是要失去点什么的。”

    自古以来,青瓷多由长窑烧成,在最为鼎盛的唐宋时期,长窑规格极大,最长的有七十多米,最的也有二三十米,烧一次要数万吨的木柴,几十间连贯的窑室可烧出近万件青瓷,上百个投柴口都需要日夜守护,燃烧时窑火自山下烧至半山腰,如一条火龙兴云吐雾、啸动千山。

    之所以需要这么大的产量,是因为在宋元时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运往东亚、东南亚与欧洲的大宗商品由丝绸变为了瓷器,不仅以青瓷为主,更是以天泉青瓷为重,天泉青瓷在欧洲甚至享有自己的专有名词——。

    然而自明晚期至上世纪初,由于社会上层审美的变化,天泉青瓷渐渐变得一文不名,各处窑火也都逐一熄灭,直到建国后才重新复烧。幸运的是制瓷之法尚存,只是任何一项技艺,都禁不起一丁点断层,烧长窑的把桩师傅再也没有了,所以没人知道该如何真正修复长窑,如何真正点燃那条巨龙。

    “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所以才烧不出秘青瓷?”景云想起了她的心头肉。

    宋凉月肯定了她的猜想,“秘青瓷是五代特有的御窑瓷,自然是由长窑烧成,修不出真正的长窑,就烧不出真正的秘青瓷。”

    尽管圆窑的历史并不比长窑短,但对于顶级青瓷而言,终究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除了这次考察的五代长窑外,宋凉月还握各种古窑的详细资料,“这些年我一直在考察各种古窑,圆窑有圆窑的优点,它窑室单一,便于控制温度,可窑壁过厚,升温慢,冷却也慢,尤其在夏季,成品率会大大降低。这次的新窑我已经改良过,还增加了吸火口的数量,成品率是提高了,可釉层的透明度还是没有提升。”

    “而长窑分间,增加了温控难度,却非常有利于窑内火焰的流动,升温快,降温也快,才能烧出最好的青瓷。”她着顿了一下,“当然,这还是我目前的理论。”

    宋凉月高中时是彻头彻尾的学渣,可在龙家窑,她与景云的身份已然对调,看起来是一样的芸芸众生,然而她与阿开都传承了技艺,唯有景云是孤独的。

    骄傲的景凿墙怔怔地愣住,原来想得到秘青瓷,是真的需要阿开与宋凉月双剑合璧啊。可宋凉月这样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谁有感觉吧于是她咬了咬下唇,试探地问:“你觉得阿开这人怎么样?”

    在宋凉月近乎笔直的脑回路里,根本没有对人类情感的复杂定义,她只有最简单的分类,好人、坏人,会烧瓷的、不会烧瓷,安静的、烦人的很明显阿开是个优选合集。

    “大师兄,特别好。”

    “”

    ***

    大师兄,特别好。

    这六个字如同魔咒一样在景云的脑海里不断盘旋,最可气的是,她还不能反驳!因为阿开真的特别好啊,就连他做的饭,都非常好吃!

    龙洺最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到了饭点硬撑着也要上桌,捍卫他洺爷的威严。当然,也是为了找景云的茬,“那个十一啊,你最近账记得怎么样啊?”

    “要不要给你看看?”景云心不在焉地回他,龙洺正纳闷是谁抢在自己前面重挫了她,下一秒她就恢复了功力,“可是你也看不懂吧。”

    “账本不就是收支平衡嘛,这有什么难的”洺爷摊,“而且我可以用计算器啊,有电脑谁还用人脑。”

    “屁股决定脑袋,你现在这样,确实不能用人脑。”

    “”洺爷皱起眉头,行吧,谁叫他还没康复,等他养精蓄锐再来一战。

    可获胜的景云并没有任何愉悦感,反倒放下筷子,直接回房去了。这让所有人都无比震惊,景凿墙今天竟然只吃了一个荷包蛋!

    阿开把另一只荷包蛋端到自己面前,既没有煎糊也没有煎破,和平时一模一样啊。他蹙眉不解时,郝一百凑了过来,因为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怀疑,郝一百最近都在苦练观察与分析,“大师兄,一个女人突然不吃东西,一般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她要减肥,第二,她害喜了。”

    “而根据我的观察,她并不胖。”

    “所以,她怀孕了。”

    空气凝滞了三秒,尔后是哄堂大笑,唯有一人比郝一百更加不会察言观色,耿直的声音冷冷地劈开笑声——

    “那我要准备红包吗?”宋凉月一边夹起景云剩下的荷包蛋,一边很认真地问,“五千?一万?”

    笑声戛然而止。

    老七满眼憧憬地提问:“凉师姐,只要怀孕你就发红包吗?”

    宋凉月含着一口荷包蛋,慢慢咽下去,隔了好一会儿,她看向留着一点胡子的老七:“咳,冒昧了,我以前没有问过,或许,你是女孩子吗?”

    “”

    ***

    收拾完早饭的锅碗,阿开没有立刻去后山,而是去二楼厢房敲了景云的房门。此刻的景云横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

    “谁啊?”

    “是我。”

    温柔的声音那么熟悉!

    是阿开!

    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刚冲到门口又停住了,先摸摸自己的脸,早上洗过但没化妆,头发也散成一团,而且她怎么穿着这么丑的卫衣,还是上次去镇上图便宜买的。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宋凉月,虽不花枝招展但也穿得端庄讲究,而且比自己高,比自己瘦,还比自己白!

    阿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门也没开,里面却传出一阵阵奇怪的声响,他忍不住又敲了一下门,这次刚一敲,门就开了。

    率先登场的是一条洁白的臂,指尖点在门框上,臂和大臂折成优雅的35角,然后是圆润的肩头、平直的锁骨、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双腿。她将长发全部挽起,方便露出自己漂亮的下颌线,虽然来不及化妆,但她擦了一支名为“人间樱桃”的口红,好让自己看起来非常美味。

    这条水红色紧身吊带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哪怕是素颜也配得上“人间樱桃”五个字,只是——

    “你不冷吗?”阿开在欣赏美之前,先关心起她的身体,已经入秋蛮久了哎。

    樱桃妩媚地卷起耳边一缕碎发,香甜软腻地:“当然不阿嚏!”

    “”

    “是鼻炎阿嚏!”

    “”

    “阿嚏!阿嚏!阿嚏!”

    ***

    旧卫衣重新穿了回去,外加一条丑丑的工装裤,景云鼓着腮帮坐在床边,别过脸不去看他——因为太丢人了!

    她刚才竟然忍不住发骚想勾引阿开?

    她是被郝一百附身了吗!

    阿开坐在书桌前,抿嘴憋着笑,一时竟不知道是她现在的样子更可爱,还是刚才的样子更诱人。未免她尴尬,他移开目光,指着书桌上的资料与电脑,问:“这些是什么啊?”

    “我在帮宋凉月建模。”她低头声嘟囔了一句。

    “你还会建模啊。”阿开惊讶地,“专门学的吗?”

    明明刚才听到他的声音还像打了鸡血,可如今他多待一秒她就多一份羞耻,“是啦是啦,你还不去山上干活吗?”她红着脸下逐客令。

    “我得教你艺啊。”阿开,“你今天想学什么?”

    一想到学艺,景云只觉得掌和后背一阵炙热,“我最近没空,我太多事了,而且我”

    “找到快乐的事了?”

    景云一怔,只见他弯起眉眼,长睫微颤,他在笑哎,很开心的那种,就好像她找到快乐的事,他也感到快乐一样。

    “关”关你屁事四个字,她张开嘴,却怎么也不出口。

    “这样真乖。”他起身走近,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那样温暖的掌心,那样轻柔的动作,她耸起的肩膀慢慢落了下去,握紧的拳头也舒展开,像一只在落叶堆里打滚的狐狸,在秋日的阳光下翻出圆鼓鼓的肚皮。

    “乖有什么好处?”

    “我带你去参加瓷艺大会好不好?”他低头看她,红扑扑的脸蛋真的好想捏一把啊。

    狐狸尾巴直摇,眼角却还骄傲地吊着,很勉强的样子,“也行叭,反正我也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