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放纵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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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马不吃回头草,除非草里有金条。

    ——景口玉言

    让景凿墙照顾越开?怎么照顾?

    以他俩现在的关系,景云脑子里能想到的画面,就只有——“大郎,该吃药了。”

    只可惜,这个计划行不通,因为厨房也有监控。她一边找食材,一边腹诽,越开这家伙的疑心病未免也太重了,家里就他一个人,还到处安监控,只有卫生间逃过一劫!

    不过她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米有蛋有水果,却都没有拆封,她忽地闪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并不是疑心病,而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

    她想起她妈妈去世的头两天,在殡仪馆守灵的时候,她因为倒时差累病了,景岚便让她回家休息,可那天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一会觉得门没锁,一会觉得窗户没关,这么翻来覆去了一夜,从天黑熬到天亮。

    至于越开狐狸撇撇嘴,他有啥好卖惨的,虽然还没弄清他在越家的身份,但能坐到现在的位置,肯定和越可心兄妹差不多,多半是个傲娇少爷,表面上离家独居,实际上家里人正巴巴地盼着他回去呢。

    有钱人就是戏多。

    她只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米,撕开包装,往锅里倒了半杯,加上大半锅水,打算煮个最简单的白粥。照顾嘛,吃饱就行啦,难道还要山珍海味不成?

    锅水慢慢沸腾,蒸腾出茫茫的雾气,她盯着锅中上下翻滚的米粒,蓦然想起在龙家窑的时候,除了白粥外,阿开每天早上都会给她煎两个荷包蛋,那是她独一份的专享,荷包蛋双面煎,只加生抽不加盐。

    “好吧好吧”她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再次打开冰箱,拿出两只鸡蛋。可是中暑的人应该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难道要做蒸蛋?

    实话,景云没什么做饭技能,她只会煮饭、泡面、煎荷包蛋,而蒸蛋要放多少水呢?算了,喝粥就够了,她咬牙想把鸡蛋放回去,却左右有些犹豫。

    终究是吃过他那么多鸡蛋,还他两个就当扯平了。她把鸡蛋敲到碗中,拿出筷子来回搅动,先加一点水,又感觉不够,再添半碗,碗里的蛋和水却突然分离了,她赶紧又打了两个鸡蛋,但搅着搅着,蛋液的泡沫就溢出碗边,她赶紧换了一只大号汤碗。

    这汤碗一换,蛋液就只剩一个碗底了,看着着实有点气。人嘛,越是抠门就越怕显得抠门,景凿墙也不想落下话柄,索性噼里啪啦再敲了四个蛋。

    足足八个鸡蛋,外加两碗水,她一边搅和一边哼歌:“越开是个王八蛋,爷给你八个蛋”狐狸心情不错,搅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心花怒放,丝毫没留意一旁煮粥的锅已经沸腾许久了。

    “兹啦——”

    一个不详的声音打断她的欢歌,她摇头晃脑地转身一看,白花花的一锅粥噗地一下全部涌了出来!

    越是危时刻,越要临危不乱。

    粥扑锅了,该怎么办?

    加凉水。

    水池在另一边,来不及接水怎么办?

    就地取材。

    景云想也没想,端起中的一大碗蛋液,直接往锅里一倒。

    哇,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

    越开看着眼前这碗白不白、黄不黄、干不干、稀不稀,还有些奇怪絮状物的东西,仰头问景云:“这是什么?”

    “你的晚饭。”她义正词严地。

    越开迟疑几秒后,出于礼貌,还是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一下,“这是粥?”他舀出了几粒米。

    “对。”

    “那米怎么这么少?”他又一勺下去,也只舀出四五粒。

    当然是扑锅的时候扑没了呀!

    她微笑,“中暑的人适合吃流食。”

    越开用筷子夹出一根又白又长的蛋丝,嫌弃地皱眉,“这还是蛋粥?”

    “对,中暑的人需要补充营养,我特意搭配的。”她答得有些不耐烦,心不在焉地开始抠指甲。

    越开放下筷子,提醒她:“厨房有监控。”

    “唔”狐狸立刻搓动前爪,“就是出了一点意外而已。”

    “而已?”

    “是啊!”她嘴硬地,“而且白粥和鸡蛋都很养人,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越开把碗向她面前推了一寸,做了个请的势,“那不如你喝吧。”

    “我不饿”她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噜地叫出声来,景凿墙睁眼瞎话,“我在减肥。”

    这样堂而皇之的谎言,越开却没有戳穿,而是定定地望着她,可能是睡过一会,又有冰袋降温,他的精神比方才好了一些,脸上的潮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虚浮的惨白,倒挺符合他现在无情无义的人设。

    只是那目光并不无情无义,像是被热粥的雾气浸染,柔软而温热地从她脸颊上拂过,景云的耳根不由自主地烫起来,眼珠也跟着左右转动。越开看出她的不自在,适时地收回目光,只低声了一句:“你已经瘦了很多了。”

    景云心下一咯噔,这半年她确实瘦了五斤。

    越开起身,径直向厨房走去,狐狸忍不住叫他:“你不吃饭啦?吃不吃可都算一顿,我已经照顾过了!”

    越开没有回她,只是打开冰箱,拿出一堆东西,他的动作很熟练,淘米、打蛋、切菜他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穿着白t恤和棉质的运动短裤,半干的头发乖顺地耷拉着,做饭时的背影和阿开一模一样。

    景云记得之前有一次,阿开在灶台前做饭,她淘气地从后面扑过去吓他,哪知他正在杀鱼,一抖把鱼胆划破了。那天的晚饭,那条苦味的红烧鱼是阿开一个人吃的。饭后,她去村头的卖部给阿开买一瓶ad钙奶,两人并坐在侧院的井边轮流喝。

    她问阿开,鱼胆都破了,烧出来肯定是苦的,干嘛还要烧,还要吃呢?

    阿开,这世上苦的东西很多,但食物是不能浪费的。而且,只有吃过苦,甜的东西才会更甜。

    他当时颇为骄傲,带着炫耀,所以啊,我喝起来比你更好喝。

    狐狸气不过,深吸一口气,直接把一瓶奶吸了个精光,一丁点都没留给阿开。

    那天的夜色特别美,像梦一样。

    她鼻头一酸,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从梦境中醒来,就算越开的背影像阿开又如何,只要不是阿开,都没有用。她转身走到沙发上一靠,与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琢磨怎么把釉方弄出来。

    她仰头看了一圈墙角的监控,也顺便观察起屋内的陈设,除了一开始觉得的空荡外,这屋子还很没有烟火气,尽管家具装饰都很豪华,但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想当初阿开的房间虽旧,可书架上放着不少照片,最中央就是景云与他的合照。

    怎么又想起阿开了!

    她狠狠拍了一下脑门,强迫自己去想釉方。

    如果她去卧室直接把釉方偷出来,只怕得把自己送进去,既然研发部门在研究如何烧秘青瓷,那么研发部肯定有一份釉方。当然,公司里是少不了监控的,可俗话得好,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只要有人见过釉方,就一定能打听出内容。

    她正在暗暗盘算找谁撬墙脚,餐厅就传来越开的声音,“吃饭了。”

    景云下意识跳起来,随即又放缓步子,装作很勉强地走过去。不过半个多钟头,餐桌上已经重新有了一锅白粥,一碟拍黄瓜,一碟清炒蘑菇,还有两个荷包蛋。

    他把荷包蛋推到她面前,自己喝起了白粥。

    荷包蛋是双面煎的,边缘卷起金黄色的脆边,焦糖色的蛋黄上滴了几滴生抽,浅浅的咖啡色。

    她咬紧下唇,一动没动。

    “怎么?”越开笑了一下,“性取向变了,口味也变了?”

    “值得吗?”景云很突兀地问,没头没尾的,但越开听得懂这个问题,她知道他欺骗他们是为了秘青瓷,可她更想知道,他这么做,自己觉得值得不值得。他舍弃了很多才来到龙家窑,而等他离开时,却又舍弃了更多。

    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越开是越开,阿开是阿开,然而与他对视,与他比肩,与他共处一室,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动摇。

    提醒一次,动摇一次。

    她真的特别、特别的喜欢阿开,即便这份喜欢让她万劫不复,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他一句值得不值得。

    她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越开放下中的碗,白色的粥,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很像阿开,却不像他。

    “我想过带你一起走。”他问她,“你会走吗?”

    “我不会。”景云没有一丝犹豫。

    他垂眸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他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的。”

    “所以你就想出这个法子,先自己走,再把我困在越氏?”她着顿了一下,又问,“如果那天我没有看见你,你会来找我吗?”

    越开抬眼,清澈的目光像一捧雪似的,双眼微微一眯,是在浅笑,他一定还病着,只有病着才会不正常,只有不正常才会那么像阿开。

    他试探性地伸出,景云并没有回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大胆地抚上她的脸颊,她真的瘦了许多,以前脸要更圆一些,眼睛也更亮一些,下巴总是骄傲地翘着,嘴巴总有不完的歪理。他用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下唇,柔软的、温热的、熟悉的

    越开俯身,捧着她的脸,浅浅地吻上去。

    他的动作太过心,仿佛在触碰一朵娇嫩的花蕊,景云闭上眼,一滴湿热从她的眼角滑落。

    越开不敢大动,连呼吸都是屏住的,因为一切如镜花水月,禁不起一丁点涟漪。

    他轻声呢喃:“我每一天都想去找你。”

    希望没有忘记我,也希望你把我大卸八块。

    景云睁开眼,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的目光像一捧雪了,因为雪很干净,也很短暂,就像此刻的放纵一样。

    她自私地允许自己放纵一秒,把他当作一秒的阿开。

    但是,只有一秒。

    因为他不是阿开,她的阿开会在龙家窑乖乖地等她回来,哪里需要去找她呢?除非他把她弄丢了。

    她推开眼前的人,让一切回到正轨,“你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需要我照顾了。”她站起身,把荷包蛋推回他面前,然后拎包,径直走出大门。

    越开静静地看着她离去,哪怕前一秒还耳鬓厮磨,他也不奇怪她下一秒的决绝而去,他终究不再是阿开了。

    就像那天在icu,龙千峰对他的话一样。

    ——你既然不是阿开,就永远都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