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话 不见尸(下)
“就由我代我父亲,取你性命吧。”
话音一落,长棍骤然破雨而来,直取江月容。江月容将长刀撩起,在身前转开一朵铁花,飞溅开雨点无数。
刀兵一碰,声震四方,气魄惊人。二饶缠斗眼看要向巷口方向蔓延开来,巷口屋顶上的石老三吓得面无人色,脚底一滑,便往巷中翻滚下去。
“大和尚,救我!”随着这一声喊话,石老三的身影也从屋顶上消失了。
大雨摧打的屋顶上,只剩下炼棍相搏的江月容和沙子良
江月容猛地把眼睛睁开,却见眼前是一片宁静的乌瓦。屋外色昏暗,早停了雨水,只剩下许多阴云未散。
她仔细在这房中打量一阵,心中忽然一紧——这里是府衙!
半年前的腥风血雨袭入她的脑海,让她阵阵眩晕。冷静下来时,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当初林大人休息的屋中!
她的上被包扎了一圈纱布,脸颊的伤痕也涂抹了药膏,看来是有人替她料理了伤势。她向屋外看去,见那院落里新生了些嫩草,在斜阳下漾着勃勃生,与半年前那颓废模样已是另一番景致了。
日子过得真快,那场大战分明还犹在眼前呢,想来却已是去年的事情了。
她起身的动静惊扰了门外守卫的衙役,衙役急忙喊来了在院子角落里等候的野雪和石老三:“那姑娘醒了,快!”
那和尚头陀听得一惊,急忙冲跑过去,一拥而入,直惹得这伤势未愈的女施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
“姑娘,你醒了就好”那衙役也挤进来,匆匆问道,“你快,你以前什么时候来过府衙?”
江月容一惊,心中虽警觉起来,脸上却仍扮作一脸茫然道:“怎么这么问?”
“这差哥非他见过你”石老三躲在野雪身后窃笑道,“你看着眼熟,肯定是什么时候来过府衙的”
“我”江月容看了看野雪,又看了看这衙役,声道,“我从没来过府衙”
“我就么!”野雪一拍巴掌道,“我们跟女施主住在一起都大半年了,她若来过,我们当知道啊!”
“你这差哥,年纪也不了,调戏丫头倒是个好”石老三打趣着,贼眉鼠眼的样子让这衙役憋红了脸,一时无地自容。
“姑娘,抱歉,是我认错人了。”完,衙役逃也似地跑了出去。一边跑着,他仍一边在心里嘀咕道:那模样,确实是曾在哪里见过,可偏偏想不出是什么时候见过了
石老三只顾在屋中笑话着那羞涩的衙役,野雪却微皱着眉头,望着那衙役走的方向,若有所思。这表情,被江月容看在了眼里。
“大师”江月容忽然轻声道,“那江月容怎样了?”
野雪一愣,茫然地望向了这女施主。
“死了!”却是那石老三笑道,“寡妇,你不必再怕了。江月容让一个少年镖师给刺死了,血溅了一地,我们都看见了”
“死了?”江月容佯装出一副惊骇的面容来,“若是这样,倒也安心了”
“女施主”野雪忽然道,“你当真是被江月容绑走的么?”
江月容暗暗紧了紧眼色,轻声答道:“我只看见她黑纱蒙面的模样,应当是江月容吧”
“只是,江月容本该一个月前便死了才是”野雪面色凝重地道,“不知这次死了,还会不会又活过来”
“你这大和尚,又这些吓唬饶话!”石老三甩着袖子骂道,“别再了,夜里都不敢上茅房了”
江月容捂着嘴笑了笑,眼角余光看去,却见野雪的脸色没有半点松弛。
江月容的心底,暗暗阴沉了下来。
“子良,接枪!”
大雨滂沱中,一支软木长枪忽从巷中腾空而起,跃到了屋顶上。
沙子良看了江月容一眼,脸上带着笑意。江月容低首沉默着,被黑纱遮去了面容,却露出了一双带着哀愁的眼睛。
沙子良脚下步法一动,忽如一道疾风般跃过了巷上方的一线,稳稳接下了那半空中的长枪。
他在巷另一侧的屋顶上落脚的一瞬,便扭转过身形,长枪顺势向身后刺去,电光火石一般。
“你和我父亲之间,必须要死一人。”沙子良的话,在江月容耳边响起,“既然如此——就由我代我父亲,取你性命吧。”
长枪刺来时,江月容身形一扭,探出一只右,生生接下了那枪头。
长枪带着动势,枪头上更有钩镰,岂是血肉之躯能抵挡的?江月容虽凭蛮力抓住了枪头,枪尖上却流开了一团血浆,从江月容的指缝间和着雨水缓缓渗出。
软木枪杆微微隆起,从巷仰头看去,只觉是扎在了人身上,却不知那枪头是握在了江月容郑
沙子良向江月容微微点零头,声道:“姐姐,珍重。”
这句话的声音太,被大雨淹没,没有人听见。只有江月容透过雨幕,望见了沙子良笑脸下双唇的动作,猜出了这四个字来。
江月容右捏着枪尖,左轻轻解下了蒙面的黑纱。
沙子良看到,江月容的双唇微微颤了颤,是默默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沙子良低下了头。
“父亲!”他忽然竭力喊道,“孩儿已杀了江月容,为母亲报了血海深仇!”
罢,长枪一挑,江月容将一松,中积攒了许久的血浆便顺着那枪势溅出,洒进了巷里去。
沙子良的身形,在雨中微微一晃,便无力地摔倒了下去。
“子良!”巷中传出了沙黑虎的喊声,“子良受了寒!快回船上去,莫让子良再淋雨了!”
江月容听着巷中的动静,默默看向血肉模糊的掌,任暴雨打在那伤口上,向她心窝里传去一阵阵刺骨的疼痛。
府衙中,江月容看着这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心中涌起了一股悲凉。
“大师”她忽然唤道。
野雪似从梦中唤醒一般,匆忙应道:“女施主,怎么了?”
“趁色未暗,还没封城,我们赶紧回庙里去吧”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我担心孩儿独自在庙中,无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