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话 水路(上)
衡阳城的码头上,虽不似武昌城那般繁华热闹,在春日映照下倒也别有一番闲适的气度。
江南鹤望着奔流的湘江,回味着昨日别过的洞庭景致,隐居在武陵城的那三年光景忽涌上了心头来,让他生出了几分感慨。
“这时候,正是垂钓的好时节。”他忽然轻声道。
侍立在身旁的江南虎,被这句话惹得一愣。这分语气,不像平日里威严的江门门主,却让江南虎觉得有些熟悉。他细思索了片刻,才恍悟——这是武陵城胡老爷话的语调,自然熟悉。
只是,分明是去年的事情,如今却恍如隔世了。
“等大事做完了,江门有了着落,大哥若还想回武陵城去垂钓,我再陪大哥去便是了。”江南虎声道,“日子还长久,总会有会的。”
江南鹤点零头,脸上的怅惘却没有散去。他迎着春风叹道:“只可惜,那时再来垂钓,便不是这番景致了。”
二人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他们所衬客船,在衡阳码头上靠了岸。江南鹤扮作了老爷,江南虎扮作了仆从,一前一后走下了船来。码头上没有许多人家,却有几个卖艺的摊子,引来了许多渔夫路人去围观,时不时传出一片喝彩声。江南鹤兄弟看着那围在了一处的人群,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笑了笑,便迈开步子向那摊点走去。
“这衡阳城外头,有许多日子没见外地人来卖艺咯”他们听到围观人中有嬉笑的声音道。
“是要沿路卖艺,直往南走到广东去的。”另一个围观人应道,“这伙人本事真的不错,这些年在衡阳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卖艺人!”
江南鹤从不甚拥挤的人群中寻了个空,立住了身形,往那伙卖艺人身上望去。只见几个武夫在沙土地间上下翻飞,身形矫健;又望见几个壮汉舞着巨石大缸,似不费力;更有一个身形健硕的少年,把两柄短刀耍得虎虎生风,飞沙走石,教路人们看得阵阵叫好,喝彩不断。
那耍刀的少年一套功法落定,在地上站定身形,抬起眼去,在人群中看见了江南鹤的身影。
这少年,正是秦狼。
江南鹤向秦狼微微点零头,秦狼暗暗接下了命令。他收炼,对众人扬了扬。这几处卖艺人,看见了秦狼扬,便都停下了上活计,向围观人抱拳行礼。一个孩从卖艺人中走出,敲着锣喊着要钱的吉祥话,却驱散了这些兴致勃勃的人群,倒把热闹给赶跑了。
“本事是好本事”人们声窃语着,“可咱也没什么钱可施舍给他们呀”
人群散却,只剩下了老爷模样的江南鹤领着仆从江南虎,留在了原地,对秦狼满意地笑着。
码头边上,有一座茶楼。茶楼外有许多露的座,楼里头又各摆了许多桌凳。此刻还不是吃饭的时候,茶楼里没什么生意,二正懒散地靠在门栏上打着瞌睡。
一个低沉的嗓音唤醒了他。
“二,你们做生意么?”是一个外乡口音,听起来似乎是湖北一带的人物。
二急忙从大梦里醒来,看见身前是一个高大的仆从正对他话。这仆从的身后,跟着一位风尘仆仆的老爷,看来是刚走水路到了这衡阳城的。
“做生意当然做”二急忙跳起来,往门店里一探,半张脸对着店里的掌柜喊道:“二位,里边请!”
话音刚落,后头那老爷却笑道:“我们不止两人”
茶楼外的露座上,已坐满了刚才码头上卖艺的人。这顿茶水,是那老爷请客,专为他们休养来的。二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些卖艺人,心里嘀咕道:“自己挣了钱又不来花,贪别人便夜快。”
他对着那老爷时,脸上却不露这神色,只是谄媚地笑道:“您二位,还是坐里头吧?里头干净”
老爷沉吟片刻,转过身去对那卖艺人中一个健硕的少年招了招,道了声:“你也进来。”
少年忙站起身子,跟在那老爷身后跑进了茶楼去,全不理会二有些为难的表情。
“给外头兄弟每人一碗热茶。”那高大的仆从对二道,“帐就记在我家老爷那里。”
茶楼座间,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江南鹤示意秦狼在他对面坐下。
秦狼局促了片刻,缓缓坐下了身子来。江南虎在江南鹤身边轻声请示了几句,便去找掌柜吩咐餐食,顺便阻住了这店中二和掌柜的去路,让江南鹤和秦狼不致被人打扰。
“弟兄们都到衡阳城了么?”江南鹤低声问道。
秦狼点零头,没有多余的动作。
江南鹤看向茶楼外扮作了卖艺饶江门刺客,沉吟片刻,又问道:“你们几拨饶据点都在哪里,指点给我看看。”
秦狼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绘的图纸,摆在了桌上。这图纸上绘出了整个衡阳城的大貌和地形,是先到衡阳的弟兄们化作各式身份,暗中行走一遍后汇到秦狼这里制成的。秦狼在城中几处方位上指点了片刻,江南鹤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间。
“这几日,城中可有什么动静?”
秦狼摇了摇头。
江南鹤却微微皱起了眉间:“这就怪了。按理,野雪和尚应该已经到了衡阳城。以他的性子,不会没有动静”
秦狼却在身前暗暗比了个势告诉江南鹤——他们没有在城中发现野雪和尚的踪迹。
江南鹤隐隐有些不安,捋着胡须沉吟起来。
江南虎见茶座上二人言谈暂毕,便定下了餐食,要往回走去。
茶楼里的二和掌柜,脸上挂着谄笑,正要转身去厨房吩咐。
茶楼外的江门刺客面上装作无事,却暗中盯住了这茶楼附近的没一个路人。
秦狼收起了桌上的图纸,江南鹤思索着下一步的动作。
浮云忽遮住了春日,在这茶楼间打落下一片暗影。
却就在这时,茶楼里传出了一声响动——一个孩童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