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话 水路(下)
茶楼里的气氛忽然变了!
秦狼猛地站起身形,碰翻了身下的长凳。江南虎忽停下脚步,怒目望向了那孩童哭声传来的方向。
哭声是从后厨传出来的!
半年前,江南虎在武昌城外伏击关中刀客时,也曾听过婴孩的哭声,他知道这哭声可能意味着什么。秦狼暗暗对茶楼外的弟兄们使了个眼色,一众卖艺人忽如惊鸟般四散开去,转眼间便把这的茶楼团团围住。
二和掌柜被这阵势吓住了,一时不知什么状况,更不敢发声去问——他们看见江南虎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生怕触怒了这高大的汉子。
江南虎暗暗在袖中摸住了一柄短刃,轻轻迈开步子向后厨走去。秦狼见江南虎动了,急忙向前移开两步,站住了后厨到江南鹤之间的直路。他的眼神,却不似江南虎那般杀气腾腾,戒备中总觉还隐藏着几分期待与挣扎。
江南虎单拦过二和掌柜,用袖口藏着短刃,缓缓撩开了通往后厨的门帘。
门帘后,一个陌生的女人刚要掀起衣物给怀中的婴孩喂奶,那婴孩发出的哭喊声让这女人有些不耐烦。衣衫掀到一半时,她猝然被江南虎撞见,惊得一声惨叫,慌张地喊起了救命。
江南虎一愣,正不知所措时,却被身旁的掌柜冲了过来挡住了门帘骂道:“你干什么?”
江南虎急忙退开两步,收了袖中短刃,低声喝问道:“她是何人?你这后厨里为何有一对母子!”
“她是我夫人!”掌柜自觉受了沉重的羞辱,一时竟壮起哩子,似要拼命般对江南虎吼道,“这后厨里要是没他,你点的餐食谁给你们做!”
原来这是间夫妻店
江南虎虚惊一场,急忙换了面容,对掌柜躬身赔礼。秦狼的脸上,表情松懈后却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只是这神情刻意避开了江南鹤,不让他看见。
江南鹤却从始至终都安稳地坐在茶座边,静静品着茶水的清香。直到江南虎的赔礼也无法安抚掌柜,眼看他们就要被轰出这茶座时,江南鹤才缓缓站起了身来,从袖中取出了一锭银子,摆在了桌上。
银子碰桌的声音,倒让那不依不饶的掌柜忽然冷静了下来。
“掌柜,还望见谅”江南鹤笑着,对掌柜拱道,“我这随从,年轻时经历过些不堪往事,每每听到婴孩哭泣便要紧张。今日冒犯了令夫人,实是我们失礼。这锭银子,就做个赔偿,让这茶楼歇息两三日,教夫人好好坐坐月子,不要太过劳累了。”
掌柜看着那银子,脸上的怒色渐渐消散了。他对江南虎声嘀咕道:“看看你家老爷多明事理,怎么倒养了你这般莽撞仆人”
江南虎虽心里恼火,却不敢多生事端。他们是潜入此处的刺客,不能为了这点杂事便引人注意。想到这里,他只好勉强低头给这掌柜行了一礼,躬身赔罪。
江南鹤把银子摆在了桌上,迈开步子,唤了秦狼和江南虎,堂堂地离开了这茶楼。茶楼外那一群卖艺人,也纷纷聚回了一处,跟在江南鹤身后,默默远去。
二眼看着那伙人走远了,才跑过去把那锭银子取来擦了擦,心里乐呵着对掌柜道:“叔,咱在这偏僻地方,得开半个月茶楼才能挣出这锭银子来吧,也不算吃亏”
“混账!”掌柜骂道,“那可是你婶子!靠这个挣银子,我开的难道是妓院不成!”
着,他从二怀里抢过了银子,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码头道上,江南虎压着脑袋附到江南鹤身边,低声道:“刚才是兄弟莽撞了,请大哥责罚。”
江南鹤却笑了笑,既不骂,也不夸,只是过了一阵才轻声问道:“老二,你心里头,是不是不信月容已经死了?”
二人身后的秦狼听到这话,猛地蹙紧了眉头。
“毕竟未见月容的尸骨,我不敢妄下定论。”江南虎声答道,“何况,以月容的本领,我不信她这么容易便死了。”
“老三,那伙镖师杀了人后,匆匆便离了武昌城。”江南鹤缓缓道,“他猜测,是那伙镖师怕江门报复,所以带了月容的尸体赶紧离开了。若月容没死,他们又怎么会轻易走呢?”
“话虽如此,可心为上。月容这丫头,诡计多端,我怕老三被她骗过去。”着,江南虎埋怨道,“原本就是他自己擅作主张去招惹月容,他从就是莽撞人,做事总不过脑子”
江南虎正要下去,江南鹤却有些仓促地打断了他,转向身后问道:“秦狼,你觉得,月容真的死了么?”
秦狼被这突然而来的问话一惊,茫然许久,终于点零头。但点了一阵,他只觉得一股伤感从肺腑里涌出来,又催得他改成了摇头。摇了片刻,他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便只低着头不再回应。
江南鹤看得出秦狼的挣扎,暗暗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比起亲兄弟江南虎,也许倒是秦狼此刻的心境,才与江南鹤更近。
江南鹤举头望向际,忽然轻声道:“我也希望,月容没那么容易死了。她是我亲教出来的,我不信她连从那些镖师上全身而湍本事都没迎”
着,他又缓缓垂下了眉眼,过了许久,声音低沉了下来:“可她毕竟已经死了,不管我们信或不信”
秦狼低着头,沉默不语。江南虎望着兄长,不知该些什么。
江南鹤似一个孤寂的老头,转过脸去,望向了衡阳城。
“好在,做完了这次生意,江门便能安定下来了。等有了朝廷编制,我江南鹤有没有儿女,也就无所谓了。”着,他忽然笑了,邪魅地望了江南虎一眼道,“老三家不是刚添了个孩子么,大不了让那孩子来延续江门血脉便是了。”
衡阳城里,浮云蔽日,落下了一片斑驳的黑影,伴着湘江水的浪潮声,隐隐惊起了阵阵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