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送行

A+A-

    史氏连忙道:「他孩子家家的, 身子又素来不好,哪里受得着习武之苦!?」

    「不求他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命,好歹都能强身健体, 有所进益!整天生病都不是法子的。」李敛早就料到她这句了。

    「…想要强身健体的话, 我记得老公爷从前的亲随还有好几位在庄子上,倒不如请他们进府教授宝玉吧!」看老儿子的架势,明显是不算放过宝玉的了,史氏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道。在府里她倒还能照应宝玉一二, 免得他吃尽苦头。

    宝玉尽管压根儿不想习什么武、强什么身,但两害取其轻,不由得对史氏的建议往死里点头。逢年过节的时候,他曾经见过镇国公父子兄弟那浩浩荡荡十数人上门拜访的阵势,个个相貌奇丑,举止粗鄙, 浊臭逼人,怎及得上家中漂亮清爽的姐姐妹妹呢!当初得知温柔的珊姐姐在三叔做主的情况下嫁了入牛家, 宝玉不敢为珊姐姐出头,只能偷偷在被子下哭了好几回!

    「那几位亲随已过花甲之年,过惯含饴弄孙的生活,怕是教不好宝玉。而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苦都受不了, 将来如何顶门立户?再, 镇国公府和我们家都是出生入死的数代交情,把宝玉托付给他们,他们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老太太若是担心,就让珊儿多照看着宝玉就是了。」

    见史氏欲要再言,李敛继续道:「如今京中提及贾家,谁不举起大拇指赞上一句贾氏双杰?我不求宝玉能跟他的两个兄长般,能蟾宫折桂,以经纶济世,出类拔萃,只望他不好拖了瑚儿和珠儿的后腿就是了。总不能让旁人提起瑚儿和珠儿的时候,顺带一嘴他们那贪花好色、游手好闲的绔纨弟弟吧!」严格来,李敛和李琏已经不是贾家的人了,所以并没有算上李琏。

    贾瑚年纪虽轻,但自幼受李敛、冯子芝和张家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对政事也颇有自己的独特理解,很受皇上的看重。而贾珠之前身在翰林院任庶吉士,行事谦虚低调,不少老翰林也挺喜欢他,眼下虽然要丁忧守制,但也一直没有松懈的跟随一个花大价钱请回来的师爷学习地方上的事务,准备一复职就外调任官。

    因此,一听到宝玉会拖累两个兄长,史氏就瞬间迟疑了,连李敛话不好听也顾不上责怪了。

    宝玉是心肝宝贝,但瑚儿、珠儿也是自己骄傲的长孙和次孙,是日后贾家担大旗的人选,可不能过于厚此薄彼。

    看到史氏动摇了,李敛就祭出必杀技。

    「我当年不过四五岁就已经随师父和先镇国公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从没有抱怨过一句。宝玉可是武勋之家的后人,现在都十几岁了,我幼时也能承受的苦,难道他还不能受吗?」

    听得此话,史氏不再迟疑,立时首肯了。

    幼子儿时不得自己喜欢,年纪日夜苦练不懈她也不曾慰问一句,反而多加苛待。母子关系好不容易才回暖,可不能因这事再伤了幼子的心,再起隔阂。

    眼见唯一能拯救自己的老祖母都放弃了,宝玉两眼绝望。

    大伯父是个不着调的,不看自己笑话已经算是好的了。大伯母自然是要听大伯父的。而他敢担保他那不管事的亲爹在知道此事后,不过是叹几声斯文扫地后,就绝对会撒手不管的。

    娘啊!宝玉很挂念你啊!宝玉泪眼汪汪,百般委屈,十分惦记死去的王氏起来。

    李敛可不管他是哭娘还是叫爹的,反正去到镇国公府后有大把时间让他哭叫。

    解决了贾家目前唯一纨绔子后,李敛就愉悦地往镇国公府、明珠郡主府、肃毅伯府等府邸拜访,炫耀自己即将迎来美好的退休生活,可以满世界乱跑、游山玩水,顺带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地方特产想托自己寄回来(极度炫耀ing)。

    好生交代牛继宗一定要「好好教导」宝玉后,李敛就一脸欠揍地坐在明珠郡主府后花园的凉亭里,品尝新鲜刚摘下来不久的水果。

    「你这是上来我郡主府显摆来着了吗!?别以为我不会揍你!」李明珠心里泛着淡淡的酸,俗称羡慕嫉妒恨。

    她不比牛继宗那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始终是个女儿身,对李敛和冯子芝一起把臂同游、周游天下一事十分羡慕嫉妒,令李敛得到充分的满足感。

    吞下口里的梨子肉,李敛看着远处那爬上爬下、跳来跳去的身影,慨叹的道:「你好歹都是我们天策一枝花,爱慕你的人能从郡主府排到京郊,都不明白你为什么就看上了他?」作为铁血真汉子,李敛天生就对破六韩拔陵这种招蜂引蝶、哄骗姑娘的桃花眼看不顺眼。

    李明珠也不羞赧,把玩着手上的橙子,歪头认真想了想,幸福的道:「嗯…大概是,我想要一个橙,他给了我一个果园吧!」

    果园?李敛瞧瞧李明珠,又瞧瞧远处辛苦摘水果的破六韩拔陵。

    早就听破六韩拔陵这个心机桃花眼为了讨好明珠,因为明珠的一句想吃橙子,就特特把整个后花园的观赏花树全都铲平,换上各色各样不同种类的果树,什么橙树、橘树、梨子树…甚至有荔枝树,常见的、稀有的都应有尽有,就为了能让明珠可以时时刻刻品尝到最新鲜的水果。

    这番心思确实不错,只是……

    李敛无语地瞧了李明珠一眼。

    一座果园就能把你拐了,真心疼那些年那些单纯的天策好儿郎。

    此时,破六韩拔陵拿着一篮子的水果走到来凉亭。

    脸上微微带汗,也不跟李敛见礼,低头跟李明珠笑道:「我刚刚摘了一些葡萄下来,已经洗好了,你尝尝吧!」他家和明珠郡主府也就后花园隔了一道墙,每次过来都不走正门,习惯直接从墙的另一边翻过来。

    「嗯!很甜啊!你也尝尝!」李明珠心中感到一阵甜意,也没有仔细尝到葡萄的甜味,就嫣然一笑道。

    她亲手捏了一颗葡萄到破六韩拔陵的嘴边。

    破六韩拔陵也不客气,直接从她手里吃下葡萄。

    「是啊!很甜美。」凝视着李明珠道,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葡萄还是美人。

    李敛看见这一幕,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竖起來了。

    他翻了个白眼,可恶!平日都是他和芝秀恩爱的,今天居然反被明珠秀了一脸!那两颗葡萄铁定是酸的!

    吃不到葡萄葡萄酸的李敛决定马上回府向自家亲亲芝求亲亲求抱抱求安慰。

    被喂了一口狗粮的李敛回府死皮赖脸之下,成功求得冯子芝的亲亲抱抱安慰。然而,拼命占便宜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的他,在脑里沉思着一个大计划──明天离京时要搞一件大事情。

    而正在享受着甜蜜烦恼的冯子芝对怀里人的算也是一无所知……

    得知皇上终究是拧不过李敛,太上皇虽然早有预料,但也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

    不过,正如李敛自己所的一样,他要是那怼天怼地的孙猴子,那么太上皇就是他的唐三藏、如来佛,只要太上皇念一句紧箍咒,李敛是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他那五指山的。当然,太上皇的要求也不过份,只是让戴权往冠军侯府传话,要李敛每月都要寄一封信回宫,每年过年都要回宫中过节而已。

    离京的那一天,尽管李敛已经提前向一众故交袍泽道别,并表示不需要来送行,但「人走茶凉」之下,李敛的话显然没有太大的力道,仍然有数不胜数的亲朋同袍聚集在城门口准备送行。

    就连一些与李敛并无交杂的官员闲着无事都特特来凑热闹,更不要提京中那些一向尊敬、崇拜李敛的老百姓了,一听到冠军侯要离京的消息就连手头上的工作都顾不上了,自发性的拖家带口要为冠军侯送行。

    「搞这么大阵仗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会回来!」李敛看着眼前这人满为患,活像赶集似的热闹场面,手里抱着一大堆热情百姓硬塞过来的吃食,哭笑不得的道。

    不过,他心里却是非常的满意,颇有一种意外之喜的感觉。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虚荣心作祟,而是为了自己肚子里那个已经想了一晚上的搞事好主意。

    「嗤!以你的性子在外面玩疯了还能安份地留在京城吗?恐怕也就每年过节会回京待两天,之后又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住的往外撒蹄子了!到时候老哥哥想要见你怕是也得预先抢人了!」牛继宗翻翻白眼的道。

    「嘿嘿!」李敛讪笑,因为牛继宗所的情况极有可能发生。

    「记得多寄些特产回来!顺带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稀罕的古董,尤其是江南一带……」这没心没肺的自然是亲哥贾赦了。

    「那将军,沿途看见有什么好酒,可别忘了我老冉!」嗜酒的冉封也不客气的笑起来。

    「我和漪玉的婚事,礼可以不到,但人一定要到!」林寒认真的道,李敛和冯子芝对他和漪玉来都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不希望这两人缺席自己的婚礼。

    「不单止漪玉的,黛玉的婚礼你们也一定要到!礼到,人也得到!」林如海在最后一句上加重语气。不是他贪财什么的,只是两个女儿分别嫁入肃毅伯府和皇家,肃毅伯那边文武泾渭分明,他又不是混兵部的,可能约束不到大女婿多少,而二女婿就更不用了!要是两个女儿和女婿以后有什么争执,受了委屈的话,林如海不够份量,可就得请李敛这个舅舅和冯子芝这个舅…来帮忙撑腰了。

    可怜林如海的一片老父心啊!

    「路上心,早去早回啊!」这是太上皇派来送行的戴权。

    面对众人的叮嘱,李敛笑着的一一应下。

    「时间不早,该出发了。」李明珠看看天色提醒道,再不走,也走不到多远就得找地方投宿了。

    李敛把手上那一大堆吃食转身塞了给身后的番子,自己俐落地翻身上马。

    然而,这个时候却是出了问题了──冯子芝的马不见了。

    冯子芝微微蹙眉。

    一切物事在出发之前都已经再三检查过不只一遍,没道理这个时候才发现没备上马的。

    他的马虽然不是奔宵那种级别的传好马,但也是血统纯正的大宛良马,日行八百不在话下。

    难道是皇上后悔了?还是太上皇不愿意敛离京?

    正在阴谋论的冯子芝突然感到腋下一紧,浑身一轻,眼前事物瞬间变得低矮,却是李敛单手抱起了他坐上奔宵,

    冯子芝还未察觉到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腰上一沉,被李敛牢牢地箍住了腰身,轻易动弹不得。

    李敛把下巴放在冯子芝的脖颈上,跟冯子芝脸贴脸的,双手也不闲着,除了紧紧箍着冯子芝的腰身外,刻意握上了冯子芝微凉的双手,十指紧扣。

    他此刻就像是偷吃了鸡的狐狸似的,得意非常,响亮的在冯子芝光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被大庭广众之下猝不及地亲了一口的冯子芝脊背蓦地一僵,阴柔冷漠的俊脸差点龟裂,目光忍不住朝李敛望去。而视线一直定在爱人身上的李敛,下意识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在场较近的少也有五六百人看见这一幕,人人不约而同地石化。

    李敛刻意举起他和冯子芝十指紧扣的左手,向众人挥挥,「我们这就出发了,明年春节再见吧!」

    做完这一切后,李敛就若无其事地环抱着冯子芝往城外方向策马狂奔,徒留一脸懵逼的众人停留在原地。

    他这就像在人群堆里扔下一枚一炸.弹,他自己倒好,跟冯子芝两人逃之夭夭了,剩下来那些没有戴头盔、穿防弹衣的人却是被炸得不轻。

    我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刚才冠军侯和东厂厂公那是……

    不论是知情的牛继宗等军方同袍,还是不知情的其他官员和老百姓也是无一不满脸惊讶。

    心理承受能力较强、负责跟随李敛和冯子芝出游的几个番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跳上马车扬鞭启程,追赶李敛去了。

    而被他们一断,缓过来后的牛继宗伸出大拇指,露出一口大白牙道:「不愧是咱家兄弟──就是牛!」老三此举算是把他和延年之间的秘密关系挑到明处起来了。

    「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有得闹了!」李明珠感慨,恐怕明天…不!一个时辰后满京城人都会知道冠军侯与东厂厂公不得不的一二三四事了,各家一直默默倾慕冠军侯的闺房女儿都得伤心欲绝到不得了。

    想到这里,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冠军侯为了她不成婚的女人这个名头了。

    一旁其他官员个个满脸震惊地窃窃私语,「想不到冠军侯和冯厂公居然是这种关系,怪不得冠军侯从前处处力撑冯厂公了!」枉他们还以为这两人是盟友,谁知居然是那断袖分桃之谊。

    「这样回想起来其实也很明显啊!之前那个吏部尚书那新任御史门生讽刺了冯厂公一句貌若好女,冠军侯就卖力地把人贬到儋州那穷山恶水的地方了!」某官员心疼了那御史年青一秒钟,早知人家冯厂公和冠军侯是这样的关系,那御史年青也不会以卵击石了,现在还得在儋州苦哈哈的捱着,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头之日呢!

    官员们都这么震惊,普通百姓就更不用多言了。

    「原本冠军侯这些年来不曾娶妻是为了冯厂公啊!」

    「听冯厂公和冠军侯同样师承王翊大学士,可算是同出一门呢!」

    「难怪冠军侯府和冯府就相邻在旁,我从前听过我那在冠军侯府上当亲兵的妻弟的姑子的表叔家的儿子过:冠军侯府和冯府相邻的内墙早就通了,我当时候还以为他是喝醉酒胡话呢!」

    「不论别的,单就相貌而言,两人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冯厂公虽然是…但可是有大才之人!当年那平倭、镇夷、抗北三策可是让朝堂诸公都赞叹不绝的!因着冯厂公这三策,我们大周这些年来才可以这么繁荣安定。」

    「老儿只望他们可以相濡以沬,意笃情深,白首偕老了。」

    京中老百姓热络地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起来,让人讶异的是绝大部分百姓都对冠军侯和冯厂公是一对这事喜闻乐见、喜大普奔。

    仔细的想想发现在这其实也并不令人意外,毕竟李敛在他们心目中地位崇高,为国效力多年却不曾成婚,就连儿子也是「假」的,一个人冷冷清清,从来不曾有半点眠花宿柳的消息传出,京中百姓对冠军侯的另一半的要求也早就从高门贵女变成大家闺秀,再跌成家碧玉,最后更是演变至现在──不拘男女,有就行了,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在身边照顾着。

    冠军侯的终身大事,大周朝谁人不关注?就连敌国都在关注。当年未猜到李敛和冯子芝之间的关系前,呼韩邪还曾经想了很多送美人迷惑李敛的方法,希望可以借住糖衣炮弹腐蚀李敛,甚至离间大周军方的关系,可惜李敛就是个木头,对女色一途上根本不开窍,让呼韩邪甚是挫败。

    然而,他们等了一年又一年,期间爆过几次有女子公开表示爱慕冠军侯的八卦,最后都不了了之,所有爱慕过冠军侯的名门贵女、大家闺秀都纷纷另嫁他人,连孩子都能举枪上马了,冠军侯依旧未成亲。

    而在所有人都快要决定死心,接受冠军侯是要孤独终老,做一辈子单身狗的时候,冯子芝出现了。

    论容貌,冯子芝绝对是最最最顶级的一撮人,足以羞杀不少自认貌美的女儿家;论性格,冯子芝冷静细心,善于照顾人;论身份,好歹也是堂堂东厂厂公,曾经官拜司礼监首领太监,换算到文官那边也算得上是内阁大学士了;论才华,冯子芝是正经八百的内书堂出身,受过无数学富五车的学士教授,更是学究天人的王翊大学士之徒,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胸有大才。

    忽略身体上的那瑕疵,他简直就是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