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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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浩根本以为刘绰带他去的是一些不正经的地方,实际上刘绰在元宵有跟同僚之间的一场酒宴要参加,他携着家眷跟唐浩根赴宴。

    赴宴的地方是能仁寺附近的酒楼,出席的则有通判一家、判官、鄞县县令以及兵马都监等文武官员。

    这些人中以刘绰的官职最高,所以唐浩根跟在他的身边,也受到了些注目。刘绰特意嘱咐他别穿胥吏的衣服,若是他穿了,别人定将他当成刘绰的仆役,届时怎么都看不上他的。

    酒过三巡,刘绰为首的文官难免会开始互相探讨文学,而兵马都监等武官,虽然他们也有八品官职在身,不过却一直被文人瞧不起,故而这会儿也没什么话。

    唐浩根没有文官的这种坏习惯,跟兵马都监的属下也聊得十分投契,因而兵马都监便注意起他来。

    之前开席的时候,刘绰也提过,他是州府衙门的典事,虽然同样在鄙视链的下端,不过他的谈吐和态度,让兵马都监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将他招到跟前来问话。

    唐浩根聊着聊着也忘了刘绰带他来的真正目的,等到了酒宴快结束时,唐浩根攒足了兵马都监的好感度,刘绰又来跟兵马都监拉扯州府的事务,假装不经意地唐浩根目前单身待娶。

    刘绰并没有掩饰他看好唐浩根的事情,相反,唐浩根作为刘绰的下属,又没有爹娘长辈可以为他主持终身大事,他这个当上峰的操心一下,别人都会他体恤下属。

    兵马都监察觉到了刘绰的用意。也没觉得刘绰做的不对,毕竟这种事他也常做,不过他可没有适龄的女儿合适唐浩根。

    恰巧他的下属,明州的陈都巡检来与他汇报元宵巡视的事务,他想起陈都巡检家中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便问他:“令嫒可找到合适的夫家了?”

    起这个事,陈都巡检就头疼。他虽然也是一个正九品的芝麻官,只管明州的兵士训练、巡逻州邑、缉捕盗贼等事,可毕竟是武官出身,在这个以文为重的官场上最受排挤歧视,所以他想找文官的官户人家,人家看不上他;若让他去找普通人,他又嫌弃那些人是白丁出身。

    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他的女儿就被拖到了十九岁也还未出嫁。

    兵马都监便给他介绍了唐浩根,他这伙子虽然只在衙门当典事,可是为人非常正直,又帮知州解决了不少难题,更重要的是他这些年一直在闲暇时候借衙门的书回去读,将来只要不当胥吏,还是能回归科考之路的。

    陈都巡检乍听之下,对他的出身不太满意,他就算找个穷书生也不能找胥吏啊!但既然是上司和知州一起推荐的,他也不好明着唐浩根不好,所以只打了个哈哈,这事他听他娘子的,要先回去跟娘子商量过后才能决定。

    刘绰跟兵马都监也不在意他的婉拒,只看了一眼唐浩根。

    唐浩根第一次相亲,心中还是十分紧张的,不过他也没想过高攀,所以早就做好了相亲失败的准备了。这会儿虽然有些挫败,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兵马都监赞许地点点头,对他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从这事就能看出他跟那些没读过书的胥吏不一样,至少不会让上司丢脸。

    一场酒宴,刘绰算是彻底融入了明州的官场中,他不再是去年刚来是那样鲁莽,也摩拳擦掌准备重新实施他的计划。

    他回去的时候问唐浩根今日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是否感到失落。

    唐浩根怎么可能承认呢!今日这场酒宴他最大的收获便是在众多明州官员面前亮了相,他不该也不会只惦记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刘绰笑了笑,他果然没看错人,要是唐浩根只惦记着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兴许还会觉得唐浩根鼠目寸光,不敢再对他委以重任。

    唐浩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跟阿枝她们实话,否则今日相看失败,岂非要让她们笑话了?届时我这个大哥颜面无存啊!也不知道阿枝跟叶在家怎么样

    相较于兄长的相亲失败,大受挫折,唐枝今日跟宋玉延出来过得充实,玩得尽兴。

    她再也不羡慕绍兴开元寺的热闹繁华了,因为她觉得今年的元宵佳节,哪怕只是在慈溪县这样的城,也能给她留下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弄影戏散场后,天色也很晚了,她便与宋玉延一起回去了。回到巷子前,唐枝赶紧抽开了与宋玉延相牵的,她也没有去看宋玉延,而是解释道:“让人看见了会闲话的。”

    宋玉延歉然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下次不会了。”

    唐枝巴不得还有下次,哪能让她真的这样!便道:“算了,你也是担心我被人潮挤走。”

    宋玉延嘴边挂着微笑,心里却琢磨起刚才生出来的想法。

    唐枝喜欢弄影戏,然而弄影戏非逢年过节,便只有一些繁荣的大城市才有固定的台子,所以在慈溪县平常想看弄影戏还是很困难的。

    而她不敢自己通晓所有的传统工艺术,但是皮影这种放在后世也还是有较大知名度的传统艺术,她还是掌握了一些制作技艺的。

    既然弄影戏能让唐娘子开心,她也不妨制作一些皮影出来送给唐娘子。

    只不过她这半年的工作时间都排满了,要制作皮影,怕是得先等菜园子的收益提上来,以及蜡园能顺利度过第一个关卡再了。

    虽然无法立刻抽出时间制作皮影,不过宋玉延还是将它当成一项必须实现的工作,放在了心上的。

    几日后,厉思古按照跟宋玉延约定好的时间上门来了,当他看见宋家那一堆经过处理的竹子时,基本上已经相信她就是录方了。再看宋玉延刻好的留青竹刻时,便产生了“我怎么会怀疑他不是录方”的羞愧感。

    他今日带了自己的画过来,一是为了跟宋玉延互相探讨和切磋画作,二来,他也是有求于宋玉延的。

    虽然他的画在文人圈内还是受到过不少好评的,可是却因为他早年的时候过于自傲,这张嘴也太容易得罪人了,所以渐渐地许多文人都不愿意与他往来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因为文人不愿意跟他往来,跟他同为画家的人巴不得他被排斥出圈,压根不会跟他交流,渐渐地,他的画也就没什么名气了,最终不得不沦落到在街头摆摊卖画。

    然而即便如此,寻常百姓也不懂欣赏画作,他为了生计不得不满足求画者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画些他以前压根就看不上的内容,甚至是一些低俗的画作。

    曾经因自己的画而自傲无比,如今落魄到为了生计而毁了自己的骄傲自信,他在这几年的挫折中学会了反省和改变。可等他想与旧友们重修于好时,却一直寻不到这样的会。

    后来缘巧合下见到了宋玉延的竹雕,他听人这上面的画作都是录方自己画的,而让知州一直都带在身上的笔筒则是李成的名画。

    闻言,他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能否借助录方之,让自己再度回到往日的辉煌?!

    厉思古算是第一个想通过宋玉延的竹雕给自己打广告,而且还是那种出不起广告赞助费的人。

    大概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厚颜无耻,所以厉思古的时候并不敢直视宋玉延,而且底气也不足。

    宋玉延通过刚才的观赏和品味,发现厉思古的山水画在层次感与立体感上更加突出,给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而要想雕刻这样的画,如何体现出层次感与立体感最为重要。

    恰巧,宋玉延擅长的雕刻法最能给人视觉感官上的冲击,与他的画结合的话,就相得益彰了。

    听了厉思古的要求,她好笑地想,厉思古的画作确实有艺术水准,即便是学习了十余年国画的她也不敢夸下海口自己画得一定比他出众。若是在现代,他的画作肯定有人花大价格跟他买,然后用于竹雕的批量生产。

    只是不过他这是想借她的名声来给自己攒人气,他未免将她想得太圣母了。

    “恕我不能答应厉官人。”

    厉思古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满脸失落。他还想再些什么让宋玉延改变主意,然而想了半天又想不出什么来,只能遗憾地提出告辞。

    宋玉延也不留他,将他送出门外,忽然想起他的画来,道:“厉官人的画遗漏在屋内了,我去拿。”

    厉思古闷闷地道:“如若录方不嫌弃,便赠予你了,算是相识之礼。”

    宋玉延道:“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不过,礼尚往来,我便用厉官人的那副画刻一件留青竹刻,回赠厉官人吧!”

    厉思古愣了下,然后脑袋一个激灵,欣喜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宋玉延摇头:“只一件,是回礼。”

    厉思古悻悻地笑了下,又施礼道:“一件也足矣,多谢!”

    以宋玉延的竹雕在明州的人气,他相信,即使只有一件刻着自己的作品的竹雕流传出去,只要有懂得欣赏的人,那他的人气就能慢慢地累积起来的。

    待他离去,笋儿才问宋玉延:“你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便答应帮他的忙,万一他拿你的东西去做坏事,岂非要连累你?”

    宋玉延诧异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笋儿已经十二岁了,这两年在饮食改善的情况下,身体迅速地发育起来,这会儿都到宋玉延的肋骨位置了,相信等他长到十八岁,肯定能高出宋玉延半个脑袋。

    而随着他的身高跟抽条似的长,他脸上的肉也紧实多了,宋玉延捏不到多少肉,便琢磨着是不是还得再改善一下伙食。

    然而转头看见脸上肉嘟嘟的饼儿,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笋儿变瘦的“元凶”。

    笋儿躲开她的魔爪,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道:“谁关心你了,我去准备晚食了!”

    饼儿立刻道:“二哥我帮你!”

    宋玉延一把抓住她,提溜回来:“是去帮他,还是去偷吃?”

    饼儿不敢相信自己大哥居然是这么想自己的,立刻气得脸鼓鼓的,还叉着腰,表示她在生宋玉延的气。

    宋玉延不管她,将她扔回她的房间去读书——她的房间是宋家新搭建的西屋,一共两间房,一间作为饼儿的卧室,另一间则是杂物房。笋儿虽然看在她对他们兄妹这么好的份上,提出将堂屋旁边的屋子换给她,不过她嫌弃那边光线不好,只重新修葺了自己住的东屋,没有搬出那儿。

    有了新的杂物房后,她的房间就大了许多,所以她在靠窗的位置隔出了一个单间作为她平常工作、读书写字时的书房。

    至于这屋子的旁边,依旧是厨房。

    唐枝给宋家送唐叶的“束脩”——两捆菜来,刚好看见宋玉延“奴役”童工笋儿,便丢给宋玉延一个白眼,然后径直进了厨房去帮笋儿的忙。

    她看见笋儿似乎在想什么,以至于心不在焉的,打个鸡蛋连盐都放少了,便提醒道:“笋儿,盐放少了。”

    笋儿回过神,虽然他觉得自己放的盐没少,不过他刚才走神了,所以不太确定自己放的盐对不对。于是他又往里头加了一把盐。

    唐枝帮他洗菜,一边问他:“在想些什么?”

    笋儿便将宋玉延跟厉思古的事情了出来,唐枝回想起宋玉延那日的话,便道:“她大概想的是,还未与那人相处过,又怎么确定对方是坏人呢?对方人品是否可信,还是得接触过才能知晓。”

    笋儿道:“这确实是他会的话。”

    顿了一下,又看着唐枝,“唐姐姐,你可真了解大哥,比以前更加了解。”

    唐枝笑了:“你不也是?”

    笋儿乌黑明亮的双眼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以前他压根不会跟我们太多,即便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也不过是陌生人。可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优秀、能干多了。”

    他能真诚地吐露心声,承认自己赶不上宋玉延,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改变了。唐枝深感欣慰,体恤道:“我帮你炒菜吧,你去读会儿书。”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痒了,想试一下她的厨艺是否改善了,所以才以帮笋儿为由,提出来的。

    笋儿有些意动,在他的心里他倒是有些想让唐姐姐当自己的嫂子的,这样一来,宋玉延要他干的家务活就有人分担了!

    “不如,就当让唐姐姐提前适应一下宋家的生活?”笋儿暗搓搓地想,然后就装作很不好意思地把勺子给了唐枝。

    宋玉延发现唐枝居然在帮她们姐弟三人做饭时,皱了皱眉头,想抓笋儿出来接受教育。唐枝却先无情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这是我主动帮笋儿的。”

    笋儿得意地朝宋玉延露去挑衅的笑容,宋玉延瞥了他一眼,转身让饼儿去将唐叶也喊到家里来吃饭——唐枝好歹帮忙做了饭,她要是不留人用饭,那就太不讲究了。

    唐叶还以为晚饭是笋儿做的,也没多想,等饼儿给她夹了菜,:“这是唐姐姐炒的菜,叶子姐姐多吃点。”

    唐叶的筷子都险些拿不稳了——在唐家凡是蒸、酿、炒、闷等会放盐的工作都是她来做的,比如包饺子、蔬菜包子的料都是她负责的,而包的工序是唐枝负责的。

    这并非是唐枝不会下厨,只不过她的口味比常人重一些,她觉得味道刚刚好的菜,唐叶基本上吃两口要喝一口水。所以有时候唐家的盐用得特别快。

    唐枝口味重这件事,宋玉延早便看出来了,毕竟她有几次跟唐枝在外用餐时,唐枝都会觉得人家做出来的菜味道太淡了,可是在她以及大部分食客看来,味道都刚刚好。

    宋玉延便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唐枝的口味和味觉问题。

    笋儿跟饼儿是第一回吃唐枝做的饭,所以晚饭的现场是有多惨烈皆可预料。笋儿更是暗暗收回他那句话,并且不用宋玉延再去敦促,他做饭都比任何人要积极。

    唐枝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自己的厨艺还是没有改善,略微失望的时候,看见宋玉延倒是面色如常地吃了下去,她道,“咸了吧,你不要吃了,我再回家那点菜过来,这次让叶做。”

    宋玉延道:“不用,浪费不好。”

    又看着笋儿,嘴角噙着笑,“笋儿,你唐姐姐好心帮你做饭,你怎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笋儿:“”

    他觉得这是明晃晃的嘲讽。

    宋玉延又看着饼儿,“饼儿便少吃点吧,饿几顿,脸就能瘦下来了。”

    饼儿:“”

    不吃就表示晚上得饿肚子,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屈服于宋玉延的淫-威,俩萝卜头都乖乖地将菜吃完了,虽然事后喝了半锅水,可他们依旧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宋玉延:“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有大嫂?”

    宋玉延道:“萝卜头是没资格逼婚的。”

    作者有话要:  糖妹:笋儿你还得读书,太辛苦了,做饭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我保证我的厨艺改善了!

    笋儿:那试一下?

    后来

    笋儿:大哥,球球你别再让嫂子进厨房了!我爱读书,但是我更爱下厨,真的!

    山药叹气:人类已经无法阻止她了,去,叫了外卖,我们偷偷吃就好了。

    ——

    日常的一章。

    糖妹重口味其实在前文就有写了,因为唐家做饭的向来是唐叶,不过之前描写日常少,所以没有怎么正面写出来,只有在之前的一个剧场提及笋儿的态度变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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