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得这么快，还算有救。

    沈虞决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许久，若有似乎的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多斯克感到一双有力的将他扶了起来。

    这一刻，这双干净修长，让他觉得这十年来的辛苦劳累得到了肯定和支持，也感受到哪怕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来帮助他的。

    一米九几的老男人因为这样的赶出，险些哇地一声哭出来，一抬头，眼里带了泪意，就这么雾蒙蒙地望着沈虞决平淡无波的脸。

    沈虞决竟愣了一下。

    这种莫名违和的信赖和仰慕，再一次让他想到那个远在玉雪岭的姑娘。

    每次她有什么想要他帮忙的时候，总会眨巴着圆滚滚的眼睛，甚至还会随时憋出一点眼泪来，也不流下来，就含在眼里，衬得一双瞳仁水润亮泽，而后，嘴儿一扁，眉毛一皱，苦哈哈地望着他：“九叔叔”

    “九爷”

    记忆里眉目如画的一张笑脸和眼前这张黝黑老迈的脸重叠，沈虞决眉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猛地抽回。

    “啊”多斯克差点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得九爷不高兴了，却见他已经走回桌前再次坐下。

    立即松了口气，急忙也坐了回去。

    沈虞决这次原本就是来指点迷津的，便不再耽搁行程，对着墙上的国境分布图，开始正式的交谈：

    “现在，以内陆草原为分界，你们三人各占东、西、南三处，而北面因为靠向沙漠地带，一直无人问津。”

    多斯克叹了口气：“有很长一段时间，f国境内的确是这样的局势。但最近，坦姆似乎有意向去占领北面的沙漠带了，这让希格尔勒有了危，所以便想朝我下。”

    沈虞决颔首：“坦姆有这个能力，沙漠虽然没什么人丁，不过他从前就是茹毛饮血过来的，如果硬要将管辖境域内的人赶过去建城造镇，也不是不可能。”

    这也正是多斯克最担心的，一旦坦姆里多了北边的疆域，对他和希格尔勒都是巨大的威胁，原本他是决心要以不变应万变的，可实在是被希格尔勒逼得没法子了。

    人家都上门来示威了，他如果再忍让下去，面子还要不要啦？

    ——沈虞决，你不要每次都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行不行，我的面子还要不要啦！

    脑海里倏尔闪过这样一声委委屈屈的抱怨。

    那一年南星发了烧，躺在病床上无聊至极，好不容易盼来亲爱的九叔叔，便拽着他又是看幼稚的动画，又是下她唯一会玩的飞行棋，磨蹭了大半个下午，看他接了个电话就要离开，便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抬头问：“再坐一会儿好不好？”

    “晚上再过来，乖。”

    也许是他难得柔和的回应让她有些得寸进尺了，干脆整个人都赖了上来，半挂在他身上怎么也不肯放，脑袋在他身前蹭来蹭去，像只不安分的猫儿。

    “九叔叔，可不可以不要走嘛？”

    他垂眸看向她因为生病而失了红润的苍白脸，靠得太近，连她身上清淡的药草香味都清晰可闻。

    南星是很少生病的，不光是因为她自己医术出众，更重要的是，从前言礼仁便相当注重家人的身体锻炼，言草斋后院有专门给南星配备的强身健体的设备，南星从懂事起就一直在后院坚持锻炼，尤其是在他入住言草斋后，那锻炼的次数更是与日俱增，所以一直以来，她的身体都很健康。

    这么一发烧，倒是闹得沸沸扬扬，先是由魏伯光火急火燎地打电话通知他，又是天玑千里迢迢带着阿奴婶婶亲做的美味，从阿德勒海岛赶回南国为她配药，又是天权咋咋呼呼地嚷着要回来欣赏世界奇迹，天问人在锡兰家中，心却早早飞过来想看望南星，天璇也在例行汇报时过问了南星的具体情况，甚至是天枢都适当关心了几句。

    她呀，就是大家的祖宗，所以恃宠而骄，唯恐天下不乱。

    也许是觉得自己也被她这一点病搅乱了心思，沈虞决眉心动了动，不留情面地给予否定答案：“不可以。”

    于是她就恼了，退回床上，叉着腰，气呼呼地冲他发火：“好啊！你走啊！你走了以后，就别想再看到乖巧可爱美丽大方的我了！”

    他记得自己似乎被逗笑了，眼神在她被病号服衬得愈发瘦削的身上来回打量两圈：“那些形容词真的和你有关？”

    南星惊讶地瞪着他唇边的笑意，好一会儿才软绵绵地：“沈虞决，你不要每次都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我行不行，我的面子还要不要啦？”

    “面子？”沈虞决轻轻笑了，正好有一道晨光从侧面的窗棂照进来，停在他的唇角，仿佛一朵耀眼的金色花卉盛开。

    从来不苟言笑的人一旦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总能让人有一瞬的怔愣。多斯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呆愣半晌，才心翼翼地问：“九爷您为什么笑？”

    不合时宜的笑意僵滞片刻，沈虞决借着端茶杯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没什么，想到点别的事情了。”

    多斯克也没敢多问，当务之急还是希望能有可行的办法，既能让希格尔勒不敢觑他的实力，又能不必惹得战火纷飞。

    杯盖敲击着杯身，发出一声“叮——”的脆响，这声音清脆透亮，多斯克焦躁不安的心瞬时静了下来。

    “坦姆要建城造镇，必然缺人缺钱，而这两样，你都不缺，不是么？”

    多斯克的所管辖的地界里，一直经营着源源不断的生意往来，无论是旅游业、开发业、畜牧业还是商品经济，都相较于其他两方要自由繁盛得多，而因为鼓励生育，人口也是每年都在上涨，就如沈虞决所，无论是钱还是人，多斯克都有的是。

    现在被这么一提醒，多斯克一下子如醍醐灌顶，重重拍着桌案，笑出声来：“原来如此！只要和坦姆合作，就能压一压希格尔勒的威风！”

    “而且，”沈虞决在他热烈的注视下，缓声道，“坦姆会因此欠你一个人情，他日如果真要兵戎相见，也会念起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

    他笑，一时风华无限：“人啊，哪里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