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衍遭难

A+A-

    天蚕子这么一,霜琉璃眼里的狠毒暗沉了几分,脸上的怒气却已经收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霜琉璃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现在穷奇已经被那妖女带在身边,生取内丹已经行不通,你还是另外算吧。”

    丹田之中,天蚕子的元神明暗不定。

    霜琉璃原本放在膝头的右手不知为何,伸到了自己脸上。

    她的表情十分僵硬,似乎眼下的动作并非出自自己本意。

    右手抚过细长的眉,顺着鼻梁,滑到唇上,沿着唇线反复描摹。

    霜琉璃浑身发颤,想要夺回自己的身躯,却无奈天蚕子的元神已经占据了她的整个丹田,一番较劲之下,她的眼眸里已经被紫气占满了。

    “命令我?”手指忽然伸到嘴中,去戏弄那条舌头。“你是不是差点忘了,现在谁才是你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霜琉璃想些什么,却只能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很快有滑腻的口延顺着唇角流下,沾湿了肩头的衣料。

    “你这个苍玄山第一女弟子,名动天离的白练霓裳,要是没有我,至今还是个结不成丹核,止步在凝脉的花架子。怎么,风光习惯了,就真把自己当什么出尘仙子了?”

    天蚕子又操控着霜琉璃的左手,扯落她的衣衫。霜琉璃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被天蚕子控制着不断翻滚。晶莹雪腻的肌肤沾上地面的尘土,很快肮脏不堪。

    “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让你跌落神坛,成为一个千人骂万人欺的妖女。还想用魂飞魄散来威胁我?当年若迦的封印都封不住我,你一个弟子,以为自己有多少能耐?”

    霜琉璃的元神被禁锢在体内,动弹不得,惶恐无比。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天蚕子早已掌控了她的整个身体,就连她的元神也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不是以为,等你功法大成,就能将我从丹田中剔除,来个过河拆桥?呵呵,霜琉璃,你实在是太过自负了。我天蚕子活了二百余年,岂是你一个丫头能对付的了?自从十年前你放任我进入你的丹田,你的身子就注定会是我天蚕子的东西。老实听我的话,我还能让你继续当你的仙子。否则,哼哼!”

    霜琉璃的身躯停止了扭动,天蚕子不再控制她,元神融回到丹田之中。

    重新掌控身躯的霜琉璃却一动也不动,一双恢复本色的眼眸里空空荡荡,没了一点儿生气。

    原本出尘的仙子就这般沾着一身污泥,死寂地躺在昏暗的思过洞内,缓缓流下一行泪水。

    师叔,琉璃为了能够和你并肩,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拒我于千里之外!

    ——————

    月华如霜,洒落在整座苍玄山上。此时正直子夜,整座苍玄山万籁俱寂,连鲤池中的鱼儿也歇息了,静静沉在湖底。

    除了,那条壮硕无比的横公。

    它硕大的鱼眼里,两颗乌黑眼珠子转啊转的,侧鳍慢悠悠划动,看似肥硕的身子意外灵活地靠到了池岸边。

    一阵哗啦水声,池岸边划过一道晶莹水帘,月色下就像水银倾泻,美不可言。

    水帘中,白玉般的脚踏上池岸,两截藕腿短短胖胖,慢慢往上,是被水浸湿了的赤红裙摆,月色下微微发着光。

    一头银发也沾湿了,正滴答落着水珠。

    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为人。

    少年摸着湿发嘟了嘟嘴,轻轻道了一声麻烦,猛地甩起了身子,将全身水珠甩落在地上。直到发梢干了,才随手理了一理。少年的发梢是红色的。他的一头银发就像是上好的宣纸,末尾却不慎浸染了朱砂,有种别样的美丽。

    抬头,赤色的眸子透着月光,仿佛一块上好的宝石。当少年看到远处,不知是看到什么,一双眸子里生出欢喜的情绪。

    “一,二,三……”少年掰着手指头,喃喃地数着,“哎呀,有五百年了啊……”

    五百年未曾尝到奇书血脉,也不知如今的主人是何模样。

    “什么时候会召我呢?”

    少年坐在池岸边,白嫩的腿在池水里晃啊晃地拍着水,虽有些急切,却又带着几分笃定。

    总之,既然出现了,总会有见面的一天吧。

    ——————

    不过是几日的相处,木清晚和墨夙之间却亲昵了许多。也许是觉得墨夙对自己总是会纵容,木清晚有时候也会朝他撒娇。

    “夫君,你舞剑给我看看好不好?”

    他这般的身姿,舞起剑来一定很好看。

    向来对木清晚百依百顺的墨夙,却意外地在这件事情上很强硬。

    “不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墨夙举着一碗汤药,拿玉勺喂她:“快些喝了。”

    木清晚皱眉:“好苦,为什么我要吃这药?”

    “你落到寒潭里,被极寒灵气所伤,这药能祛除寒气。乖一些,今日喝了,明日便没了。”

    虽然墨夙哄得很温柔,木清晚还是很不情愿:“真的好难喝啊!”

    一双剪水凤眸,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墨夙心肠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好吧,只要你喝了药,我便舞剑给你看。”

    “真的!”

    凤眸顿时亮了起来,木清晚握住墨夙的手腕:“你可不能反悔!”

    墨夙有些无奈:“为夫的话,自然不会反悔。不过到时候,需要娘子替我弹琴。”

    “没问题!”

    木清晚生怕墨夙不答应,一口就将那黑苦的药给喝完了。

    “就这么想看我舞剑?”

    墨夙看着木清晚苦得伸舌头,往她嘴里喂了一颗蜜饯,顺手点了点她的鼻尖。

    蜜饯甜丝丝的滋味在嘴里划开,木清晚眯着眼,心里在盘算着让墨夙舞哪一首曲子。

    唉,要是有筝就好了!

    木清晚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想起一个人——空衍,他不是会制琴么?

    不定能找他制出一把筝来!

    坐在穷奇的背上,木清晚一路听着,来到了空衍住的屋舍。

    空衍正坐在院子里,身前放着一把琴。木清晚认得,那是他特意制给霜琉璃的。

    木清晚正想跟空衍招呼,却见空衍指尖忽的燃起一缕火苗,朝那琴上点了过去。

    他竟想烧了那把琴!

    木清晚心里着急大喊了一声不要,也不知怎么的,凭空里就起了一阵风,将空衍指尖那缕火苗给吹灭了。

    空衍闻声抬头,见到是木清晚,有些惊讶:“师叔母,你怎么来了?”

    木清晚却没顾上回应,自径走过去抱起那把琴:“这不是你特意为你的霜师姐做的琴么?怎么好端端你要烧了它?”

    言辞之间,隐隐带着一分关心。

    空衍心中微动,为木清晚的关切生出一些动容,看到她怀里那把琴,神色却又黯淡下来。

    “留着没用,烧了也好。”

    “怎么会没用!”木清晚想起那日,男子认真诉自己爱恋的神情,将那琴抱得更加紧了。“这琴不仅是一把琴,更是你的赤诚之心,你怎么忍心把它给烧了?”

    “赤诚之心,呵……”

    空衍仿佛被这几个字给刺痛了,眼里的光忽然锐利起来。

    “心诚,又有何用?在天离,修为和境界能决定一切,没了修为和境界,赤诚之心,又算得了什么!”

    被空衍这般吼了一顿,木清晚都被吼愣住了。

    为什么……空衍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苍玄山弟子,会这么?

    是发生了什么吗?

    空衍发泄完心中戾气,回过神来看到木清晚,神色稍显不自然。

    “抱歉,师叔母,空衍失礼了。”

    木清晚摇摇头:“空衍,你怎么了?”

    女子带着关切的凤眸,让空衍有些犹豫,最终他却只是摇头:“空衍无事。师叔母,如果方便的话,就将琴还给我吧。”

    木清晚看了看怀里的琴,又看看空衍,往后退了一步:“不行!这琴我……我暂时征用了!”

    她这么,倒让空衍有些好笑:“师叔母,您不至于要抢我的琴吧?”

    空衍这么一,提醒了木清晚,对啊,她是师叔母,是长辈,就算无赖一下,空衍也不敢违逆。“没错!空衍,我和你师叔刚好要用到一把琴,你这琴我觉得不错,就暂时借用了。”

    见木清晚把琴宝贝似地抱在怀里,空衍忽的生出一种奇异情绪,竟有些不敢看她。

    “既然这样,师叔母就拿去用吧。”

    木清晚松了一口气,抱着那把琴正想走,一脚踏出院子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回头。

    “空衍,修为和境界,并不能真的决定一切!如果有人这么告诉你,那么他只不过是没有用真心对你而已。”

    完,木清晚横坐到穷奇背上离开了。

    空衍忍不住追逐远去的那一袭红色身影,目光里有一些他自己也不清的东西。

    回想起昨日,白衣女子清清冷冷的表情。

    “空衍,你的根基损伤了,还是安心修养。日后我不会去那座亭,这琴,你也带回去吧。”

    他一直都知道霜琉璃的冷,可是从未有一刻,感觉到那女子有这般遥不可及。

    原来,他能跟在她身边,靠的不是他的关心、他的体贴,靠的只是他还算不错的修为。

    一旦得知他根基损毁,无法再提升境界,女子便会摆出如此冰冷的神色,冷得他万念俱灰,体无完肤。

    满心欢喜地想庆贺她出了思过洞的自己,也许只是一个笑话吧。

    他错了,是他错了。

    是他太过天真。

    昨日以来,空衍一直是这么想的,因此,他想烧了那把琴,烧了一直以来自己可笑的痴傻。

    然而今天,却有人对他,错的人不是他。

    “修为和境界不是一切,真的么?”

    喃喃地,不知是在问已经听不见的木清晚,还是在问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