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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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而来的不悦情绪,让墨夙的脸色变得微微僵硬,对着玄虚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

    玄虚却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开开心心地摆上了棋盘。不仅如此,玄虚的样子看起来还带着几分暗自的窃喜。

    他为何会窃喜呢?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玄虚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墨夙上山以来,两人一共在棋盘上交手两千零三十二次,而他的胜率则是——零!

    是的,从墨夙十二岁那年上山,和玄虚下的第一盘棋开始,玄虚就从来没有赢过。

    玄虚还能回忆起当年那个模样俊秀的少年执着白子,落子后那句云淡风轻的承让,以及此后的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每次墨夙得胜后那副平淡的表情。

    十多年下来,玄虚心里把墨夙恨得牙痒痒,一开始还意气风发的,想要凭本事赢一次自家师侄。后来输得多了,玄虚也就断了堂堂正正的念想,干脆为老不尊,故意在下棋的时候给墨夙使绊子。

    为了让墨夙分心,玄虚想尽了办法,又是让他研习心法,又是让他演示剑谱,变着花样为难墨夙,好叫他能出些纰漏。

    可气就气在,墨夙始终应对自如,因此,玄虚的胜率依旧是那个耻辱的零。

    玄虚曾经考虑过,是不是要在自己临终的时候,憋着一口气让墨夙输给他,才能从自家这个师侄手里赢那么一次。

    每每想起来,玄虚都会带着点儿欣慰的伤感。

    欣慰的是,苍玄山虽然元气大伤,却又出了这么一个百年天才,实在是山门之幸。伤感的是,这位年轻师侄怎么一点儿都不上道,就不能假装着满足一下他一个老人家的这点心愿吗!

    然而今天,玄虚许久未曾活泛的心,又开始蹦达起来。

    瞧瞧这墨子,人虽坐在自己跟前,心却早就飘到了自家媳妇儿的身上,这种百年难得的机会,如果还不能赢,那他玄虚这三百年就真是白活了!

    眼珠子不住地转悠,玄虚铺好棋盘后,迅速将黑子放到自己面前:“师侄,那就老规矩?”

    墨夙的声音恹恹地,修长手指夹着白玉棋子抵在额角,眼睛还看着木清晚,嘴里应了一声:“师叔请便。”

    木清晚对那条名为横公的大鱼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她也不知为什么,对这明明长相有些怪异的大鱼会如此亲近。

    远远地看还不过瘾,木清晚干脆趴倒池沿上,将手伸到池子里,朝那横公鱼泼着水。

    “横公,过来让我摸摸好不好?”

    体长大约是其他鲤鱼十余倍的“”横公鱼,不知是不是真的听见了木清晚的呼唤,胖硕的身子一扭,竟真朝着木清晚游了过来。

    木清晚一双凤目都快弯成了月牙,声音愈发欢快:“对!横公快些过来!”

    墨夙远远地看见,自家娘子竟然整个人趴到池子边去了,好看的眉头一皱,手里的棋子放得愈发漫不经心。

    玄虚眯着眼,看到墨夙的白子一步步落到自己精心布下的大龙里,开心得几乎在心里摆手叫好,脸上勉强维持一本正经,捻着胡子装模作样。

    “去了北荒数月,师侄棋力不减呐。”

    完,手里的黑子堵死了白子的唯一一条活路,胡子快翘到天上去了——你子,这次总算栽了!

    横公鱼硕大的脑袋拱到木清晚手底下,身后的大尾巴欢快异常地搅着水,一干鱼们全都被惊得退避三舍,对这条木清晚口中异常可爱的“”横公敬而远之。

    木清晚感受到手心里滑溜溜的触感,异常惊奇,见横公鱼一点儿也不怕生,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竟然敢将手伸到鱼唇上,去扯那两根须子。

    可她还未能扯上那须子,横公鱼却忽的大嘴一张,一排尖尖獠牙衔住木清晚细指,很有分寸的一咬,恰好将她的手指给咬开一个口子。

    “哎呀!”

    冷不妨被鱼给咬了,木清晚也是一愣,直到手上传来细微的痛感,这才惊呼了一下,将手指给收了回来。

    几滴鲜血不可避免地,落到了池水中,被横公鱼一口吞下,一丝都没遗落。

    玄虚洋洋得意地摸着胡须,眯起眼等墨夙嘴里出那句“师叔神机妙算,侄甘拜下风”。

    墨夙却因木清晚的那声惊呼,眉心一皱,随手将白子落在棋盘上,留下一句承让,人已瞬时消失不见。

    “承让?”玄虚气得吹起了胡子,“输都输了,还承什么让……”

    谁料定睛一看,墨夙随手落下的那一子,却将整盘棋面上看似零散的白子全都串了起来,将黑龙包围得严严实实。

    心里默默将残局推演了十几步,玄虚悲惨地发现,无论他怎么挽救,黑龙都会在二十步内被白龙绞。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没能赢一次么?

    这天杀的破师侄,实在是……

    可恨两个字挂在心口上,玄虚却又露出个笑来。

    “哼,不愧是我苍玄山的弟子。”

    笑容里,带着点儿为人师的得意。

    那厢木清晚刚刚将手指给抽回,背后一暖,已被人给拥住了。

    墨夙由身后握住她的手,葱白似的纤细手指上,一颗红色血珠格外鲜艳,就像一颗玛瑙石似的。

    “怎么这么不心?”

    平日里总是温和如玉的男子,此刻的声音却一点儿都不温柔,甚至有些严厉了。

    “谁叫你伸手去那池子里瞎胡闹的!”

    木清晚莫名有些委屈:“我不过就是摸了摸,再只不过是个口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口子没什么大不了?非要断手断脚才长记性是不是?”

    其实木清晚上一辈子一直都生活得十分端庄,可来了这异世数十天,没了那些繁文缛节的约束,性子开始变得活泼起来,上辈子没有机会展现的天性,在这两个多月里逐渐崭露头角。

    她知道自己这几日是皮闹了些,但被墨夙这般训斥,面子上多多少少有些过不去。

    嘴角抿了起来,脸上透出几分气恼。

    墨夙瞥见她的动作,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俯身将木清晚手指含到嘴里。

    指尖忽然被湿热包裹,木清晚吓了一跳,抵着墨夙的手臂,连话都有些结巴了:“喂!你……你这是……”

    自己的手指被男子含在嘴中,纵然墨夙是自己名义上的相公,还是让木清晚大大受了惊。

    舌尖划过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男子的薄唇就在眼前,淡粉的颜色,衬着她手指那抹玉白,竟透出一丝微妙的旖旎。

    木清晚整张脸都红透了,垂着眼帘子看向一边,胸口那儿仿佛兔子般乱蹦,咚咚咚地,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

    这似乎是第一次,墨夙对她生了气,原因却是因为她受了伤……

    羞恼中,一丝隐约的甜蜜不知不觉,占满了心口。

    原本还想些赌气的话,木清晚却一句都不出来。浑身暖洋洋的,好像方才墨夙的那几句训斥也不是那么叫她生气了。

    就看在他关心自己的分上,不和他一般计较算了。

    木清晚悄悄在心里替自己想了个借口,嘴角弯弯的。

    ——————

    苍玄山北,常年云雾缠绕,不见天日,显得有些阴寒。

    嶙峋怪石之中,有一幽深洞口,黑昏不见底,正是常被用来惩罚弟子的思过洞。

    思过洞中比外边更为阴寒湿冷,还有淡淡的极寒灵气弥漫在洞中。有弟子猜测,此处定是连通了灵泉泉眼,因此才会产生这种只有在灵泉中才有的极寒灵气。

    虽然比起寒潭内,此处的极寒灵气已经算得上稀薄,但对修为不高的弟子们来,依旧是一种折磨。

    霜琉璃盘膝而坐,周身被自己的真气笼罩,以保证不被极寒灵气蚕食。

    不知是不是洞中过于阴暗,平时看起来出尘清丽的霜琉璃,此刻看起来却透着几分阴冷。

    “穷奇的内丹,你没有拿到。”

    一把低哑中带着些邪气的声音,突然在洞中响起,听起来像是一名男子。

    明明思过洞中只有霜琉璃一人,为何会有男子的声音?

    霜琉璃对此却丝毫不觉意外,她睁开紧闭的眸子,原本墨黑的瞳孔,竟然隐约透出几分淡淡紫色。

    “闭嘴!你害得我要呆在这该死的破洞里半个月,我还未找你算账!”

    “呵呵,”男子低笑,不出的暗哑。“要怪,就怪你的好师叔。”

    男子的声音竟像是从霜琉璃身上发出来的。

    “若不是你执意要生取穷奇内丹,我也不至于将琉璃珠遗落在兽苑!天蚕子,我警告你,别以为你能随心所欲控制我的身子,把我惹急了,我让你魂飞魄散!”

    天蚕子这三个字,若是被有些年长之人听见,定然会脸色大变。

    那可是九幽魔君座下的三大护法之一,臭名昭著的大魔头!

    三十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人人都以为天蚕子随着九幽魔君一同被封印在了琉翠山,却没人能想得到,他竟然藏在天离正道执牛耳的苍玄山,还附身到了霜琉璃的身上。

    “啧啧,丫头,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

    天蚕子的年纪算起来也有一二百岁了,不过他修炼天蚕心法,容颜百年未变,声音听起来仍旧如同一位年轻男子。

    “你别忘了,我和你的丹田已经融为一体,没了我,你就会丹田碎裂,从此成为废人。让我魂飞魄散,你却要付出这般代价,琉璃儿,你可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