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色。

    民谣歌手在一束聚光灯下缓慢唱着半中半洋的调, 中央空调的温度并未设定得很低，因着宴色临江而建，一楼的慢摇酒吧在凉爽的风中更具自然气息。

    到底是高消费场所，酒吧大厅格外的大。

    吊顶别出心裁地挂满了风铃, 歌手悠扬的歌声同轻灵的叮咚声交织在一起, 让人恍惚之间生出一种超脱寻常的快乐。

    玻璃杯中的酒也是五颜六色，刚刚放到木桌上，还冒着丝丝的冷气。

    单看着桌上一盘整整齐齐，至少有五十杯的鸡尾酒, 胆战心惊地咽了一口口水。

    “没想到这么多天都联系不上你，”楚子铭拿起一杯冰蓝色的鸡尾酒仰头轻呷一口, 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一给我发短信，还是谈生意。”

    他今天也穿的是一件类似绢丝白质地的衬衫, 领口随意地敞开, 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

    到底是雅痞风的男人, 手懒懒举起酒杯，单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一颗闪闪的水钻袖扣，心道真是骚气。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笑道：“前些天手机掉了，也没来得及联系你。幸好云备份了通讯录，不然今晚都不能约你喝酒了。”

    “哦？”楚子铭勾起唇角, “原来是想约我喝酒？”

    “那旁边这位……不介绍一下吗？”

    呃？

    坐在单旁边的女孩一愣, 着急地瞥了一眼单。

    单这才想起来, 原本一开始她就该跟那姑娘装得和和睦睦，像一对上厕所都要一起去的好闺蜜，这下还等到楚子铭来提示，再装好姐妹，真是怎么想怎么尴尬。

    “我叫林敏，是姐的后辈。”叫林敏的那姑娘反应还挺快，单还在东想西想，她便自报家门了。

    楚子铭笑着点了点头，礼貌道：“你好。”

    白光一闪，单这才注意到他右耳上戴着一颗细碎的钻石耳钉，似乎和袖口的袖扣呼应着，原本看起来成熟健气的男人因这些饰品，显得有活力了很多，并且……真的很有魅力。

    单略带笑意地看向坐在旁边脸色微红的林敏，开口道：“喝酒还是热闹点好，我就把她也带上了。起来，敏还是第一次来酒吧呢。”

    单没有忘记点出林敏清纯、羞涩的人设。

    “哦，第一次吗？”楚子铭的目光投在女孩握着就被的手指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在酒吧玩儿的游戏想不想了解一下？”

    他的尾音上扬，听起来情绪极佳，像是对她也很有兴趣。林敏害羞地低下头，声问了一句：“什么游戏呀？”

    耳发随着低头的动作从两颊滑落，一幅少女的样子。

    “哇，系统统，我怎么觉得我浑身冒着绿光。”单啧啧道。

    系统叹：“少女和大妈之间，你会选谁？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的也是，那白……被系统提醒的单陷入“白的审美观究竟是不是歪掉了”的哲学思考，幼的内心升起一股对“年老色驰则爱衰”的恐惧。

    也不知道白那边怎么样了。

    出门之前，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交流。

    其实在那晚一起睡了觉之后，两人就又处在被隔离状态，虽然机构明面上没有干涉他们的“交往”，但单身边出现的林敏，和时刻围绕在白身边的那个女孩显然是为了杜绝他俩的单独相处。

    只有今天在一起被送来宴色的车上，他们才有机会坐到了一起。

    还是单看到白上了车就赶紧冲上去并排坐着，叫他们不好意思再什么，才得以单独相处。

    即使如此，陈叔还是紧接着便躬身上车，一边着让他们理解商业机密的辞，一边为他们蒙上了眼睛。

    纯白色的面包车开得有些颠簸，估摸是因为郊区平房区的道崎岖，单有些晕车，被头晕和呕吐感搞得恹恹的，却恍惚中感觉到白握住了她的手。

    眼睛被黑色的带子蒙上，触觉就格外明显。

    白旁边大概还挤着一个人，她感觉到他的手将她的右手压到两人腿间的间隙，他翘起二郎腿遮掩住，心翼翼又缓慢地在她的掌心画了几笔。

    单心地将自己的手指向手心弯曲，将他本就不太明显地画动的手指遮住。

    又担心被旁边的人发现，两个人都紧张得心怦怦地跳。

    他写:“等我来找你。”写完之后，画了一个大大的逗号，一撇画在她的掌心，向上勾到手腕处，有些酥痒。

    “暗示你叫的人自己离开。”

    缓慢而认真，“到时候我们可能顾不上。”

    写完之后，又紧紧握上她的手，虎口对上虎口，给单带来一种温暖的契合感。

    木桌旁的另外两个人正聊得不亦乐乎，楚子铭端着喝了四分之三的酒杯轻轻地晃，软着声音给林敏讲一个叫“动物园”的游戏，单兴趣缺缺地瞥了一眼他们，便别过头。

    她心里还挂念着白，闷闷地问:“系统统，白现在在哪啊？”

    “就在楼上啦，不用担心。话现在情况紧急，宿主可以考虑开通攻略对象绑定功能，一个时只要一百积分，可以时刻感知对象是否遭遇危险。”

    唔？单问:“能知道具体发生什么吗？话这样真的不会很作弊么？”

    系统笑道:“当然不行了。只能监控攻略对象有没有人身危险，再深入就侵犯角色隐私了啊喂。”

    “好吧。”果然想要偷听别人内心想法什么的，在哪都是邪念，连金手指都不允许。

    嗨呀，还是有点遗憾，想想要是能在被白抱抱的时候知道他在想什么，多幸福呀。

    “周？来一起玩游戏吗？”楚子铭看着在一旁喝闷酒的单，出声询问。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楚子铭忍不住有些得意，叫她这么久都都不联系自己，他妈都问了好多次，搞得他好没面子。

    约他时只正事，出门还带人，他不刷一波存在感还真不行了。

    今晚先跟她的同伴聊得投机，就是为了让她着急。不管是因为闺蜜和相亲对长相走得近而着急，还是因为喜欢他都着急，只要情绪被他牵动，再一步一步套牢便可。

    看她现在这样子，显然是有些不舒服了。楚子铭心里暗自得意，无辜地看林敏一眼。

    林敏即刻转过她那张笑得花儿似的脸对着单:“姐，来玩玩嘛。”

    “显然因为楚子铭而暗自伤心”的单被断思考，心中烦闷:“玩你吗？”

    “嗯？”酒吧里太吵，林敏怀疑自己有些没听清楚，她刚刚骂人了吗？

    玩、玩你妈？

    “你什么？”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暴躁的单顿了顿，笑得讨好:“没啥，我刚刚怎么玩啊？”

    林敏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肯定听错了:“哼，叫你刚刚不跟我们一起讨论，坏姐。”

    单被林敏嗔怪的眼神搞得有些窘迫，毕竟她的壳子里还是个“少女”灵魂。而这林敏，怎么也得比她原身大个五六岁吧！

    她有些尴尬地:“不好意思啊。”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面对别人的玩笑，认真对待往往有奇效，比如被别人写上SB排行榜，又或者加入今晚诅咒列表。

    林敏此时便暗暗生气，心想这个周到底会不会话，但面上不显，道:“这个游戏叫‘动物园’，意思就是我们一起按顺序报动物的名字，重复的人停下喝三杯酒，然后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嗤，不就是酒吧版真心话大冒险吗。

    单笑道:“来啊。”

    楚子铭却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一个他心中的强撑着表演快乐的失意女孩。

    ……

    陈叔给白的任务是接近207包厢里的那个女人。

    对方具体职业不详。

    年龄和相貌不详。

    陈叔只，他掌握的信息也有限，不过对方地位挺高的，希望他能把握住。

    白眸光微闪地应了，估计着陈叔虽然应该确实是不太了解对方，可他刚刚的话跟不没什么区别，还是有点过分了。

    毕竟陈叔知道的应该也不止于此，到底是不够信任自己。

    虽然在这件事上，陈叔的心的确有点道理，毕竟白本来也就生着一颗反叛的心。但机构生存法则其实是“用人不疑”，遮遮掩掩永远等不到双赢。

    要更心。

    白提醒自己，想起主人还在一楼酒吧里等着他，心里坚定了几分。动作越快越好，慢一秒便多一分危险。

    推开门，却只闻着一股浓重的烟味。白险些咳出声来，抑制住喉管传来的呛痒，他放慢呼吸节奏，抬起头走进去。

    女士香烟虽也有烟味，但味道更轻柔一些，而这屋子里浓重又呛人的味道显然是比较烈的男士烟。

    包间被调成了KTV模式，屋里的BGM是一首他没听过的中文歌。

    “辗转于，时空来去，把枉然邮递……”

    女声轻灵空洞，像是没有什么感情，但却意外地好听。音响中传来缓慢的吉他和弦声，白把门关上，包厢里轻柔的灯光流转到他身上。

    他转身才看到一个女人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一只手夹着烟放在唇前，看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MV，未曾将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白慢慢走过去，手里拖着一盘酒，心里思忖着，她喜欢民谣么？

    一般喜欢这种音乐的，要么是内心深处是个文静女孩，要么就是有点文艺爱好者倾向。

    今晚他穿的是军绿纯色棉麻衫，白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没有听他们的，走什么正太可爱风。

    他低头，把苦啤放在桌上，耳边乌黑的发梢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他刻意走得靠前了些，一低头便把屏幕一角遮住，自然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女人注意到了这个瞧起来清秀的男孩，看到他后颈好看的弧线随着他起身渐渐消失，嘴唇嫣红，转过脸对她开口时粲然一笑，额前细碎的乌发彰显着独属这个年纪的干净。

    心像一只弯弯的月儿，忍不住摇了摇。

    “您点的酒到了。”他笑起来时睫毛自然地扇动了一下，女人愣了愣，感觉他眼中仿佛有光闪了闪，却很快被自己否定，想来是他背后的屏幕闪光让她看花了眼。

    后知后觉地，她道，“嗯。”

    原本约好的朋友没有来，最近遇到了许多烦心事也无人诉。女人心中空落落的，本想着，算了，就独自在这里发发时光也好，没想到自己空虚的状态这么快就被插曲填了填土。

    她有点感兴趣，但不知道怎么跟他。

    像是察觉到她的犹豫，白勾起唇角，笑得像一朵纯净的玫瑰缓缓绽放，“你怎么不唱歌？”

    “专程到这里听歌么？”

    他的声音清浅，同高中时隔着过道的那个男生的声线如出一辙。她恍惚中觉得自己指尖的烟变得格外烫手。

    “咳。”她被烟呛了一下，心情复杂地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烟头顷刻间变作了黑色，背后音响还在放《往往》，下一首便是《岁月神偷》。

    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老得可怕。

    “因为我不会唱歌。”她抬头看着白，声音清冷。

    笑着，他转身走向控制台，在搜索台里按下按键，一边道：“歌没选对吧。”

    好像那个人高中的时候。那女人心上一颤，问：“怎么？”

    “有兴趣换换风格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能缓过来：“行啊。”

    白的确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虽然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种事情，但走进包间的一瞬，曾经的经验还是顷刻便被唤醒。

    他看见她的表情，几乎是立刻便觉得可以直接赌一赌。

    “该放的是‘遇见’。”他笑得真挚又单纯，音响里熟悉的旋律倾泻出来，女人完全愣住了，多年前大街巷都播放着的歌又一次出现在耳畔。

    她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把他看成了曾经的那个人。

    白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但已经开始感谢自己的好运气。他走到她跟前，施施然坐下，对着容器的水龙头按下按钮，苦啤喳喳地流入杯中。

    他道：“可以给我借一下手机吗？”

    罢低头一笑，像是一个羞赧的少年在问她要手机号码。

    竟丝毫不觉得冒犯。

    “叩叩——”敲门声突然传来。

    女人刚把手机提给他，手指不心擦过他的掌心，不知怎么，耳朵竟有些热。

    许是酒太醉人，这么快就上了脸。

    不然三十几岁的人，哪会忽然就升起一股少女的紧张感，还会把手机这么私人的物品自然地递给他。

    他们都没有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