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旭凤一动不动,看她矮下身子行礼,矜持地接受了她的恭敬。
“你是天界的人?”
“仙名叫宝珠,真身是只鸳鸯。”珠儿恭恭敬敬地道。旭凤听了,意外道:“你是鸟族?我怎么看不出你身上仙妖之气?”
珠儿道:“仙下凡前,荼姚仙上赐了锁灵簪。”她着将腕子上的一串紫晶撸下,这回,旭凤便能看出她真身了,果然是只鸳鸯,且不是凡俗间修炼成仙那种,她是仙非妖,应是父母就已成仙。
旭凤道:“母神叫你来做什么?”
珠儿神色微动,心思百转千回。
原来这天后派她下凡来,李代桃僵占了珠儿的身子,为的其实就是要引诱润玉——神仙历劫时的亲缘情缘,归位后历来是无人在意的,但若是历劫时和亲妹乱伦,这等枉顾人伦之事却不能就那么算了,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再借题发挥,定能让润玉从此在天界颜面扫地,再无抬头之日。此计歹毒,但想也知道,以荼姚对润玉的厌恶,若非有所算,如何肯让他下凡来过这几十年好日子?除了要让他下凡惹一身桃花债坏他修行,又做了这另一手准备。
这珠儿真身是只鸳鸯,她天生媚骨,本以为勾搭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又辅以合欢香——她常日送给润玉馋了催情成分的安神香,又经常半夜去找润玉话,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没成想润玉守礼,她百般撩拨亦不见松动。这才又做了一批新的熏香,将那合欢催情之物的分量又加了五成。
珠儿张了张嘴,笑道:“自然是来……‘照顾’大殿下些的。”她观荼姚的意思,旭凤对润玉亦是憎恶的,但到底没亲眼见过,便也留了个心眼。旭凤听了,不耐烦道:“润玉有我照看就行了,你回去吧。”
珠儿心道,却不知你这个“照看”和我的“照看”是不是一回事?可她又不敢去问,只得心翼翼地道:“这……不瞒殿下,真正的珠儿三年前就已去了,若无仙鸠占鹊巢,她早就是死尸一具了。”
旭凤听了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早死晚死不是死?”
他眼里这些凡人性命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但珠儿道:“殿下有所不知,大殿这转世看似性情柔和与天界时无异,其实脾气倔强,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他又十分聪颖,他们兄妹情深,感情深厚,若是一声不吭就故去了,大殿心里难受还是其次,他若察觉了不对来检查尸身,发现珠儿早就死了几年——泄露了天机仙实在负担不起。”
旭凤倒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她得十分恳切,便低头略一思索,道:“你留下也成,但不许你来找润玉了,他是我的哥哥,我亲自照看他就行。”见她犹豫,他又道:“你放心,我的心思母神都知道,必不叫她失望。”
他所的“照看”就是实实的“照看”,因他心里,兄长是好的,母神也是好的,母神的愿望必然就是润玉被照看得当——珠儿听了却理解岔了,她将信将疑,心道,也是,天后是他亲母,为的也是他筹谋,他想自己动手作贱庶出的兄长也可以理解,但饶是她这般的人,也想不到旭凤对润玉的心思,因为旭凤自己都不清楚,她只问道:“殿下算怎么做呢?”
旭凤淡淡地道:“还没想好。”他虽跟着润玉回家了,可看润玉的意思迟早还是要送他“回家”的,到时该以什么借口留下,他还没想好,总之他已经定主意,润玉归位前都不走了:回了天宫,屁股疼,心也疼,留下,就只是屁股疼,心口甜滋滋的,两相害取其轻。
珠儿将信将疑,但见他得自信满满,只得道:“既如此,就由二殿下来吧。”
旭凤点头道:“正是如此,你从现在起就装病,病个几年再撒手人寰,倒时润玉只会觉得你死了还是好事,不会为你伤心难过。”
珠儿点头称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怎么还在意上润玉难不难过了?
旭凤道:“行了,你回吧。”他顿了顿,忽然上下量了珠儿两眼,又好奇道:“你大晚上的穿这么少,不冷么?”
珠儿一口气梗住,不出话来。
旭凤又道:“还有你这头发,我还没见过你这样披头散发出来乱跑的鸟族,你自己不会梳,服侍的人也不会么?”
珠儿披着一头如瀑的黑发,目瞪口呆半晌,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是来勾引润玉和她行欢好之事的,这般情状应该是个男子都无法抵抗,旭凤竟然她披头散发……
旭凤回到屋内,润玉正披着外衣坐在桌边等他,见他回来,忙拉他的手,发现旭凤热得像个火炉,才放下心来。
“珠儿不懂事,哥哥给你道歉。”润玉道,“你别生气。”
旭凤大咧咧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润玉只拉了他一下就放开了,他有些失落,心里恨不得把润玉抓回来强迫他拉着自己。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和润玉一起到里间,旭凤又爬上床去,这次却睡在润玉的被子里,润玉笑道:“去,睡你自己那边。”
旭凤道:“哥哥,我好冷,你先让我暖暖。”润玉奇道:“方才摸你手,可是热的。”再一摸,这凤凰身上果然凉了不少,方才像个手炉,现在却和凡人无异了。
他哪知道是旭凤偷偷逆转火灵运行,令自己暂时凉下来?旭凤道:“刚才还不觉得,此刻真是冷了。”
润玉不疑有他,更加歉意:“是哥哥没照顾好你,教你家人知道,定要心疼了。”
旭凤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睛仿佛在“这可全凭你自觉”,润玉自去熄了灯火上床来,旭凤便自然而然地钻进他怀里,枕在他胳膊上,手也环住了他的腰肢,就连腿都贴上来了。
难道是冷得紧了?润玉低头暗忖,手却下意识地做出保护者的姿态搂住旭凤的肩背。他这动作做的实在自然流畅,就连润玉自己都是片刻之后才觉出几分哭笑不得的尴尬来。
旭凤却注意不到他的异常,终于回到兄长身边,他的神思和身体都安稳下来,仿佛就连尾椎那几块锥心的痛也弱了几分。他闭上双眼,虽是心底有几分躁动,但到底心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是夜,这天生便带着神火的凤凰竟被一股邪火给热醒了,他自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四肢皆紧紧扒着润玉不放,恨不得整个人都爬到润玉身上去,可偏还不够。在天上时他也时常自己热醒,润玉的身体温凉,天界的寝衣又宽松,旭凤时常把手从润玉袖口里探进去,从手腕到手肘,从手肘到肩头,一寸一寸摸过那柔软细致的冰凉肌肤,从中汲取能抚平燥热的力量。他稀里糊涂地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找到润玉的手,又沿着他的手背寻到手腕,再往上却摸到一片布料:这人间的寝衣竟是窄袖的设计。
旭凤无法,一股热意积累在胸口无处消散,憋闷得难受,他支起身子看了一眼,润玉剑眉微蹙,扔在梦中,只是睡得不甚安稳的样子。
旭凤热得糊涂了,两颊直烧,下身有个不好言之处滚烫滚烫,烫得他两腿都软了,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十分害怕,心道:我怎么突然长了个硬硬的东西!他心里越慌,就越急切地想叫这股热降下去,病急乱投医,目光便落在了润玉微微敞开的领口的上。
润玉睡相虽规矩,但人在入睡之后毕竟是要翻身活动,领口也不如入睡前平整,领口微微翘起犹如一只不停勾起的食指,在旭凤眼前不停地引诱着,诱使他上前一探究竟。
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润玉的睡颜,心中挣扎:饶是他这般年纪不懂人伦情爱的少年,也知道突然去掀人衣裳是不好的。他愣神的功夫,润玉忽然侧了侧身子,变为与他面对面的姿势,把旭凤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润玉的眼睛已经微微地睁开,睡意朦胧地看着他了。
润玉睫毛很长,松松散散地拢着他的眼珠,为他平添了几分迷茫无辜的气色。他和旭凤默默无言地看了对方一会儿,旭凤心跳如擂鼓,幸而到底是清醒对迷糊,润玉眨巴了几下眼,便似乎又有要将那双眼闭上的趋势了。
就在旭凤本以为他要将那星子似的一双眼合上时,润玉却忽而凑过来,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即躺回去,也像旭凤一般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旭凤楞在当场。
他摸摸被亲过的脸颊,那处离嘴唇其实极近,稍稍再偏一点,润玉就吻在他唇上了。被吻过得皮肤似乎还留着润玉嘴唇的凉意,可,又没来由的发烫,像是被什么厉害的蚊虫叮了似的。
他此生从没有如此的迷惑过:润玉这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