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此事事关鸟族利益……”
“你父帝觉得……”
“……驻守南天门……”
“表哥,你在听吗,表哥!”
旭凤猛地回过神来,他此时正坐在紫方云宫中,坐于后位上的,是他的母神荼姚,坐在身旁的,是表妹穗禾,两人停下话头,正在关切地量着他。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啊,嗯。”他,“什么?我当然在听。”
“可你好像走神了。”
“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走神?”
“你手都伸到茶水里去了。”穗禾,旭凤一低头,可不是吗,他一直以为是点心碟子、伸手进去摸来摸去的东西,竟然是一杯滚烫的热茶。
……
旭凤镇定自若地把手指拿出来甩了甩:“前两天演武场挫伤了,我泡泡。”
“那你该拿冰水泡呀。”穗禾,随后又酸溜溜地加了一句:“你怎么不找你哥哥给你弄点冰?”
这可就是开了话匣子了,荼姚深吸一口气,进入邪恶后妈状态。
“到润玉……”她和穗禾开始进行例行的“讲一讲润玉又干了什么好事情”环节,“他最近是不是很安分呐?”
“想不安分也不行呀,天帝虽然给了他水族大军,可一来水族一团散沙,水神不理世事,水族也各自为政;二来,陛下给的只是监军之职,他没有实权,也翻不出姑母手心。”
“哼!”荼姚微微解气,“以他的能力,也就只能任个监军。”
“的是呢,虽也是天帝所出,可血统到底卑贱……”穗禾得到天后默许,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越越过分:“白了,也就只配……”
“别了。”旭凤突然道,他声音不大,声调也不高,荼姚和穗禾一时间都没听清,穗禾问道:“表哥,你什么?”
“我让你,”旭凤霍然起身,把两女都吓了一跳,“我让你别了!”两女再去看时,他满脸怒容,哪还有半分话家常时的轻松愉快?穗禾吓得不敢话,荼姚不满道:“你怎么这样和表妹话?”要知道穗禾可是天后默认的未来儿媳,可这两个孩子青梅竹马到如今也有几千年了,旭凤也不知是真的不开窍还是怎么的,竟然从未对穗禾表示过一点超出兄妹之外的情分。
旭凤心中本就暴躁烦闷,此刻比往日还要躁动了几分,若在平时,应付两句就过去了,今日偏钻了牛角尖,不肯轻易算了。
“儿臣不知兄长到底哪里冒犯了母神,想请母神个明白。”旭凤道,他征战沙场多年,若是把脸一沉,气势甚是逼人,穗禾一声不吭,荼姚心中大怒,正要开口训斥,心思却一转,露出凄凉苦楚的表情:“他哪里冒犯了我?旭儿,既然你想听,母神也不瞒你,当年你父帝娶我在先,大婚时他山盟海誓此生唯我一人,可龙族自来花心,他收润玉生母引诱有了润玉,母神险遭废弃!后来他母神身死,我将他接回天界当做亲子抚养,可他跟我从不亲近,表面顺从、私下里却偷炼禁术,多番忤逆,旭凤,你问我他错在哪里,却为什么从不想想,母神又错在哪里?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夫君背叛,儿子忤逆?”
她一边,一边掩面流下泪来,旭凤站在阶下看她落泪,心中不忍,明知道自己该服软道歉,再哄一哄母神,可他偏一句话也不出,他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润玉的样子:数千年前,他还只是修为浅薄的孩子,就可以得天界诸能者指点武艺法术,而润玉却只能一个人在省经阁翻看积灰的竹简;他的栖梧宫热热闹闹,人来人往,有好的东西都先送到栖梧宫,润玉的璇玑宫冷冷清清,原本还有几个宫人,后来索性一个都没有了;他早早领五方天将府军职,战功赫赫,润玉只有水族虚职……
桩桩件件,都无法再以一句简单的“因材施教”解释。
这世道不公,配不上我的润玉。他不知怎么的想起这句话。梦中的“旭凤”这句话,叫他肝胆俱裂,梦醒后几欲落泪——
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害怕。那夜他醒来后,连夜跑到璇玑宫去,却发现润玉去上值了,他又跑去布星台,可又扑了个空。他找不到润玉,在璇玑宫门口坐了不知道多久,润玉也仍旧没回来,他只得回栖梧宫去,却发现润玉正在栖梧宫门口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栖梧宫有留梓池,夜里潮气重,他发梢和鬓角都是湿的。
原来我去找他,他也来找我,我们竟然就这么傻乎乎地错过了一整晚……旭凤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润玉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来,冲他露出温柔浅淡的笑意。
两人同时开口道:
“去哪野了?”
“我哪里都找不到你。”
声音在空中交叠,谁也没听清对方的话,两人一愣,又是异口同声地道:
“你先。”
几次三番异口同声,两人彼此看看都笑起来。旭凤走上去将润玉抱住,低声道:“我找了你好久。”他把脸埋在润玉发间,嗅着那带着冷香的发丝——他那坚持五百年的幼稚计划在那一刻,终于正式裂开了第一条缝隙。
润玉这么好,他恨不得藏起来,永远也不给人看到,他想跟润玉携手终老,千年万年的,就这么一起走下去。如果润玉肯把真心给他,他真的能舍得扔掉不要吗?
他越想越难受,左右摇摆不定,几乎要被撕成两半了,这对他而言亦是一场考验——是成为真正的男人,忘掉他和润玉之间那些互相亏欠,还是留在原地,做一个快意恩仇的孩子?
他沉浸在思绪中,忍不住将润玉抱得更紧了些。润玉乖乖由他抱着,轻轻用手摸着旭凤的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好些了?”
“我一直挺好的。”旭凤嘴上着,手却不肯撒开,“你跑哪去了——当心被人告你玩忽职守。”
“我……”润玉笑笑,“我去办了一点私事。”
私事,他居然还有“私事”?旭凤心里很不爽,可又问不出口,却听润玉又笑道:“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偷偷做这件事——”
瞒着他就算了,还瞒了这么久?!旭凤酸溜溜地,口中道:“哦……”
润玉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亮晶晶地,盛满了温柔期许的笑意:“你……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天还未亮,透着一股清亮的灰蓝色,润玉牵着旭凤的手,带他去了人间。
那是一座不知名的山,丛林掩映间,藏着一处仙气缭绕的神仙府邸。
门口趴着一只黑狗,正百无聊赖的等待着,一听见动静,便站起身来,激动得伸出了舌头。
“汪!”它叫了一声,先带头朝府内跑去。旭凤回不过神来,去看润玉,润玉眼里竟也是少有的兴奋和忐忑,他带着旭凤从正门进入,他们走过亭台水榭、花园径,润玉将府内的种种布置都一一指给他看,这里是书房,没事时就可以在那里看书弹琴;这里是演武厅,地下有从老君那里求来的千年丹炉,可做涅槃之用;花园里种满了鲜花,都是你四处寻来那些种子……还有正厢房,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旭凤反应不过来:“住……住这里?”
“嗯。”润玉点点头,绯红渐渐爬上他的脸颊,可他还是直视着旭凤的眼睛,声音里充满快乐:“这里只属于我们,旭凤,你在天界不开心的时候,就、就来这里……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话里的深意几乎不言自明,旭凤却还是要傻傻地问上一句:
“我想看龙尾,也给我看么?”
润玉咬咬嘴唇,迟疑着点了点头。
“如果你一定要看的话。”
这几乎就是旭凤所渴求的那一句话了。他已经答应了旭凤,龙族露尾示爱。
他环顾四周,这一整座人间仙府,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叫他欢喜,润玉他一直在偷偷做这件事,应该花了无数的心血,才叫这里这么好,这么和他的心意。
这是润玉第一次对他主动。虽然什么都没,可却把一切理的细致贴心,如春风化雨。
旭凤心头一动,将他拦腰抱起:
“这是你的,你可不要食言。”
“……不食言。”润玉低声,“我不食言,旭凤,我……”
他还想再点什么,旭凤已将他抱进了厢房里。两人眨眼间衣衫尽褪,呼吸交缠,这静心备下的人间仙府,才刚迎来它的主人,就见证了一室春光。
润玉满脸通红,眼睫紧闭,他将旭凤推开,缓缓将双腿合(嗯)拢——一条银光粼粼的龙尾渐渐现出原形,旭凤不由看呆了。
这哪是太丑……这分明就是太美,美得举世无双!只见床上的美人不(。)着(。)寸(。)缕,上身雪白,下身却是一条蜿蜒的龙尾,每一枚龙鳞都如同上好的玉石宝钻……
旭凤急(。)喘了一声,抓住润玉的腰将他拽到自己身上,那龙尾与人身相连鳞片稀少之处,有一条嫩(。)红的细(。)缝渐渐敞(。)开,旭凤知道,那便是将要容(。)纳自己的地方。
“哥,玉儿,我……”他想我好爱你,可偏一个字都不出,这可恨的约定!他恨透了缘机仙子。
润玉还当他害羞,搂着他脖子吻他嘴唇,低声道:“没关系,没关系……旭凤,我都知道……”旭凤一用(。)力,他便再不出别的句子,只剩破碎的低(。)喘。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边泛白时,旭凤才出了卧房。
他站在这仙府内,望着花园出了很久神。
他等了几千年,终于到手了,润玉的真心。此刻,他应该……
可那梦中失去了润玉的旭凤却又不知不觉出现在脑海中。
没了润玉,我会疯、会死。
润玉,润玉,润玉,爱是他,恨是他,天上地下,只有他。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
……算了。
他微笑起来。
你比别人伤我都深,可你也比别人爱我都深。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
他笑笑,走到花园边,折了一朵幽香的茉莉,转身回房去了。
润玉醒来时,他枕边放着一束雪白的茉莉。茉莉幽香,沁人心脾。花束下压着一张纸条,飞白体写着:天将府有事,我先走一步,等我。
他微微笑起来。
旭凤……昨夜两人纵情欢好,自己身上现在都还是热的。
他想着,脸颊就不由得红透了。哎呀,我怎么这样……
正胡思乱想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头雪白的兽和一只黑狗跑了进来。狗窜到床上,变成了孩子的样子。
“爹爹。”他抱着润玉的脖子声道。润玉笑着将他抱住,又摸了摸魇兽的脑袋。
魇兽歪着头看着他,突然俯下身,将一个梦珠吐在他膝头。
是一个黄色的所思梦……还未触及梦珠,他便能感觉到旭凤那股至阳至纯的灵力。
这是……旭凤的梦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