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走上十来丈，就会碰上旭凤设下的结界。未经他许可，任何人都出不去、进不来。

    他蹲下身，朝润玉张开手臂：“来，抱！”

    润玉对此并不认可，手帕之下的脸充满怀疑：“为什么？”

    “这结界只有我能通过。”旭凤道，“我不抱你的话，你过不去。”

    “……”润玉脸上的表情仿佛在，“为什么要做这种费力的事？”但旭凤自从养过龙龙，现在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他张开手臂，持之以恒地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润玉慢慢凑过来，不情不愿地环住旭凤的脖子。

    “……抱。”他声道，把下巴颏放在旭凤肩膀上，力度轻轻的一丁点儿，简直好像不存在。但他凉凉软软的气息喷在旭凤耳侧，旭凤心头莫名软了，好似泡了浓糖水。他默默收紧手臂，抱住润玉，许久也不见站起。

    润玉觉得奇怪，不禁声道：“哥哥……”旭凤身上很暖，甚至称得上炙热，和往日水底见到的那些冰凉滑溜的水族截然不同，和娘亲也截然不同——她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他了。润玉眨眨眼，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

    旭凤道：“……嗯，这就走。”声音有些奇怪的含混。他一只手抱起润玉，另一只手摸了摸润玉的后脑勺，笑道：“怕不怕高？”

    “才不怕。”

    旭凤把他往上颠了颠：“怕不怕？”

    “不怕。”

    “好呀，”旭凤道，一边和润玉笑，一边跨过了结界，他两手穿过润玉腋下把他举高：“怕了没！”

    “没！”润玉果然还是孩，好逗，笑起来甜甜的，旭凤因此更加振奋，抱着润玉一路边玩边闹，有有笑地来到了山下。

    山脚下的城镇之中，此时仍旧住着不少过去赤焰军的旧部，他们混迹凡人之中，或务农、或经商，日子过得也颇有趣味。“老大在山上养孩子”，早在旭凤带着龙回到院那天就传开了，一听旭凤带着个白白嫩嫩的宝宝下山来了，众人争先恐后跑过来堵人，生怕少凑了热闹。

    润玉发现岸上的凡人真是太热情了。刚出了山林走上正道，就不停的有人上前来，以各种借口献殷勤：

    茶摊边的二第一个跑过来：“客官喝口茶不，带朋友进来坐坐，店刚推出儿童果茶，免费品尝！”

    农田里的种地哥第二个来了：“兄弟体验一下我们这边的农家乐项目不，朋友可以骑我们家好可爱好可爱的牛牛！”

    走到城镇外，守城的士兵也跑过来：“哎哎哎证件拿来看一下，这谁家孩子，你家的？跟你什么关系，孩子妈妈呢？”

    进了城更不得了，长相奇怪的七大姑八大姨一窝蜂涌上来：“官人好帅啊，朋友多大了，许人家了没？我给朋友看看手相吧。”

    旭凤看着这一群好奇心过度旺盛、乔装扮成各种鬼样子的人哭笑不得，一缕骂回去：

    “谁要喝你家干树叶子？拿走拿走？”

    “你那牛又老又瘦，也不嫌咯屁股！”

    “不是我家孩子难道还是你家孩子？你听孩子妈妈干嘛？！”

    对于扭扭捏捏、脸上还顶着伪造的媒婆痣的，他更没个好气：“滚！”

    大家都有点失望，忍不住在公共频道里大声逼逼起来，旭凤假装没听到，抱着润玉一路往前走，润玉趴在他肩头，望向来路的眼神有点恋恋不舍——好可爱好可爱的牛牛呀！毛毛的……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活的牛牛！

    就很心动！但他不敢，只好依依不舍地望着牛牛，一直到城门关上，把牛牛甩在了身后，他把脸蛋贴在旭凤肩头，有点惆怅。

    与此同时，旭凤的识海频道里，众人还在吵嚷：

    “我们就看看嘛！干嘛叫人家滚！”

    “孩子妈妈到底谁啊，我看五官跟那谁有点儿像……”

    “卧槽！不会吧……”

    还有农户哥不服气的声音：“我家牛牛一点也不老！黄牛，可可爱了，朋友看得眼儿都直了！”

    嗯？真的？旭凤心里一动，“你想骑牛牛吗？”

    “……不想。”

    “真的吗？”

    “真的。”

    嗯……旭凤没再什么，哥俩又走了一阵，英俊漂亮的青年带着娇嫩可爱的朋友，惹得很多真正的凡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润玉见她们背过身去偷偷嘀咕，越发觉得他们在议论自己，恨不得把脸埋到旭凤头发里去，旭凤察觉了他的动作，笑道：“怎么了？”

    “你把我放下吧……”润玉声道，“我想自己走。”

    那哪行，旭凤还没抱够呢，“集市人多，我怕你走丢了。”旭凤道，“他们想看就看呗。”

    “……”润玉又不话了，扭动身子挣扎起来，旭凤无法，只得把他放下，“那，拉手。”旭凤建议，但润玉也不肯，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的背影显得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他不开心，旭凤自然也开心不了，他给润玉买了一只苹果糖，这才短暂地把润玉从怏怏不快中解救出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旭凤道，“站着别动啊！”他把润玉安置在苹果糖摊边，因为知道镇上遍布自己的耳目，便也放心地走开了去，润玉应了，认认真真舔着苹果糖，吃得很专心。

    没过多一会儿，旭凤就回来了，快得就像没离开过，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润玉面前笑道：“张开手，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润玉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他手里的苹果糖刚咬了几口，脸上还挂着糖渣，仰头看着含笑望着自己的男人：“什么？”

    “好东西。”旭凤着，侧过身子给润玉瞥了飞快的一眼，润玉只来得及看到白白的一簇毛，就又被旭凤转过去了，孩子玩心重，都好奇，他有些急了，但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旭凤眼巴巴的看。旭凤笑道：“苹果糖给我。”着伸出一手，润玉乖乖把苹果糖递给他，他又道：“你把两只手伸出来。”润玉也乖乖照办，眼里亮晶晶的，旭凤终于把背在身后那只手拿了出来——

    他手里抓着一只，白白的，毛茸茸的大白兔，两只长耳朵被旭凤抓在手里，但它安之若素，三瓣嘴还在不停地咀嚼。

    “呀！”润玉顿时激动起来，“这是……”

    “是兔兔。”旭凤，“给你的。”他看着润玉急不可耐的用双手抱过兔兔，一开始动作十分笨拙的样子，只会用两只手捧着，但渐渐就掌握了诀窍，懂得了用手托着兔兔的肚子——润玉蹲下身子，把脸埋进兔兔的后背，左右蹭了蹭。

    “好软。”他欢喜起来也还是安安静静的，声音的，他抬起头，眼里闪闪发光，“软软的，毛毛的！”他把兔子举起让旭凤也可以用脸蹭蹭兔子，旭凤用手摸了摸兔子脊背，他仍不罢休，坚持要旭凤用脸蹭蹭，旭凤只好照办了。

    “嗯，软。”旭凤，“很软。”他着，就也跟着润玉笑起来，润玉分享够了喜悦，又把兔子抱紧，低头去蹭兔子的脑袋。

    “它好可爱呀。”他道，旭凤看着他那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嗯，好可爱的。”

    他是进了城才想起来的，也许润玉会喜欢毛毛软软的东西，又听识海频道里农户哥润玉看牛看得眼儿都直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有点后悔一口回绝了骑牛体验项目。若他有什么从这数千年的经验中学到的，那就是想到什么就该立刻去做，不要等人家不想要了、不稀罕了，才巴巴地要去送上去。

    到那时候，百倍、千倍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赶紧跑去农户，挑了一只毛最软最蓬松，最白的白兔给润玉抱回来了。润玉果然喜欢得要命，抱着就撒不开手。

    旭凤趁机摸摸润玉的头顶，柔声道：“你方才，想去骑牛牛了是吗？”

    润玉抱着兔子，睁大眼睛看着他，又连忙摇头，声道：“没有……”

    “真的呀，可我听你眼儿都看直了……”

    “真的没有……”虽然抱着兔子不肯撒手，但润玉还是很认真地向旭凤解释：“而且，都走远了……太麻烦了……”

    在旭凤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别半路折返了，他若是想要，全世界都得给他让道。他看着润玉紧紧抱着兔子的样子——明明就喜欢，为什么却不肯开口呢？

    明明也和自己一样啊，是娘亲的独子，是理当千疼万宠的宝贝儿，为什么连开口都不敢呢？

    ——怕麻烦别人，怕别人会拒绝。

    旭凤在那一刻，心尖儿忽然被某种尖锐的东西重重扎了一下：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乖巧懂事，只有他是从没被娇惯过、宝贝过，才会像润玉那样心翼翼。

    他那一颗敏感热诚的心，就在那一刻痛到了极点，于那痛苦之中，生出茫然的愤怒和心酸来。

    但好笑的是，他的怒火已经无处可去：簌离已经逝去，荼姚也权势尽丧，这世上一切亏待过润玉的人，都已要么被老天收走，要么由润玉自己找到了公道。

    ——而他在这之中，什么也没有做过。

    他没有在润玉幼时为他提供一片荫蔽，也不曾与他同仇敌忾、做他的后盾。他就是——一无所知的经历了一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润玉悄无声息的长大，从眼前这个不愿开口麻烦别人的孩子，变成了后来城府甚深的天帝。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曾了解过润玉——他只知道润玉温柔体贴，只顾着享受兄长的细致宠爱，却从没有想过，也许他生来并不是这个样子。

    在他刚出生不足百年，还是条龙的时候，也是会理直气壮地吃了睡睡了吃，会一脚把不喜欢的布老虎踢开的。

    润玉将自己埋藏在假象之中，以此来自我保护，他很痛苦，但却不知怎么呼救；可恨这世上有人号称比任何人都爱他，却情愿他藏在假象里，不要出来，做一个没脾气没棱角的温柔兄长。

    该什么好呢？——到如今，什么都晚了。

    润玉早晚有一天会恢复原样，而现在发生的一切，也许他都不会记得一丝一毫。

    旭凤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不怕麻烦的。”他，“我最最最喜欢被人麻烦了。”

    “不管你想要什么，都要马上告诉我，不管你想要兔子，牛牛，还是别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你要做的就是告诉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你会跟我在一起多久，但只要有一天，我就会要你快快乐乐。”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不甘和不舍——但他还是微笑起来。

    润玉呆呆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又蹭了蹭兔子。

    “兔兔就很好了。”他声，“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他望着旭凤，在他短短的一生中，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会对他用这么柔软又耐心的语气话。

    龙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特别喜欢。”他垂下眼睛，低声道。“最喜欢了。”

    To know the answer，you must listen to his story，discover his secrets，only thenyou uand the choices he made.

    与其是大礼包，不如是回溯时间，给旭凤一个机会让他真正认识润玉这个人吧。

    不是温柔的兄长，也不是险恶的天帝，假象背后，是一个被伤害和错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