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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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在机关城耽误了几天的原因, 两人日夜兼程, 专取捷径道而行,路程缩短不少, 就是走起来不如大道舒坦,好在他们两人两骑,轻便得很, 加上骑术好, 一路马不停蹄。

    深春,百花齐放,莺歌婉转, 迎着阳光温润至极。

    策马扬鞭了一阵,天色渐晚,这一处山坳难行,必要天光大亮才能看清前路。

    周梨捡了一些树杈木柴烧起火堆, 山间风大,即便是深春了,到了夜晚也能冻得人发抖。

    她这边火才烧起来, 那边江重雪已捕食归来。

    他娴熟地把猎物洗净,叉在火上炙烤, 香气渐浓。

    周梨吞了下喉咙,她饿了一天, 口水都要流出来。

    包袱里还有一瓶路上沽来的酒,配上这烤肉,简直人间美味。

    这林子极大, 到了下半夜有野兽的鸣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睡前周梨问他:“还有几日能到洛阳?”

    江重雪:“如无意外,三天吧。”

    周梨松了口气,那还不至于晚到。

    下半夜睡到一半,篝火渐熄,周梨猛地睁开了眼睛,执剑跳起。

    身边的江重雪也醒来,见她如此,竖了根手指在唇上,做噤声动作。

    不远之地,好似传来人声。

    这么偏僻的山林子里,又是晚上,没想到除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在。

    “也是过路的人吗?”周梨仔细听了听,奈何距离有点远,不能完全听清。

    江重雪摇头,“不知道。去看看。”

    两人寻声而去,把脚步放到最轻。

    越往前走,声音越大,对方不止一人,而且一点没有要掩饰的样子,好像在争论着什么,声音拔得很高。

    他们站在一处矮陂上,用树木挡住身形,往下望去。

    狭窄的山道上竟然一前一后停了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都极为奢侈,几个好像是穿着紫色衣裳的人围着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浑身绫罗,竟然就是在机关城中一起借宿在鲁家的那位商贾。

    一个紫衣人威胁他道:“最后问你一句,你给不给!你敢不给,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商贾很是硬气,梗着脖子道:“不给!我就不给!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身后的那名伙计不见了,换成了几个武夫,显然是觉得伙计没用,所以雇了其他人保护自己,他有了这底气,高声嚷道:“你们还不快出手收拾了这些臭强盗!”

    几个武夫数了下这边的人数,再数了下对方的人数,差不多,对方还比他们少一个,他们这才听命出手。

    “是强盗吗?”周梨低声:“要不要出手帮忙?”

    江重雪道:“等一等。”

    他这三个字才完,那边的战局竟然已经结束了。

    那几名紫衣看来是门派子弟,反掌之间便将几个武夫倒。

    商贾见此,吓得方寸大乱,周梨听到有兵器出鞘的声音,那人惊恐不已,被剑架住了脖子。

    还是那句诘问:“你给不给!”

    “……”他大哭起来,“你们这是抢劫,是抢劫!”

    一人哼笑了声:“我们城主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气。”

    城主?紫衣?

    周梨眼珠子一转,把挡在面前的一大片树叶拂开,借着月色凝目辨认了一下,大惊道:“是求醉城。”

    “哦?”江重雪伸长了脖子去看。

    没错,就是求醉城,那几人穿得都是求醉城的服饰。

    既然那名弟子提到城主,这么,哥舒似情也在这里。

    只听那中年人哎哟了一声,周梨眉目一凛,还当他们杀人了,连忙喝道:“住手!”

    她从矮陂飞身而下,掠到了他们中间,那几名求醉城弟子警惕地抽剑对准她。

    她俯身一看,还好,那人只是被晕了,没有被灭口。

    江重雪已和求醉城弟子对了几招,将他们逼退。

    周梨按住了江重雪握刀的手,叹了口气,朝前面那辆马车里的人道:“连劫的事都做出来了,你不会穷成这样了吧?”

    过了一会儿,一张敷了厚粉,风情万种的脸从马车里探出来,脖子细细的一截,衣襟微敞,隐约间锁骨生得极为漂亮,微笑:“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想了一下,这条道是去洛阳的捷径,笑意更深:“哦,秀秀也给你寄了请帖吗?那正好,我们可以同路。”

    他好整以暇地与她叙旧,对面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视若无睹。

    “我还想问你,”周梨走到他马车前,看他穿了件很精致的华衣,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车厢里,“你没事干什么劫人家?他得罪你了吗?”

    “是啊,”哥舒似情笑着:“他得罪我了。”

    起因便是那辆马车。

    哥舒似情因为赶着去天玄门,所以也挑了这条捷径,晚上便遇到了这名商贾,他看人家的马车比他的还要豪奢,还要精雕玉琢,他心生嫉妒,便强行要那人把马车让给他。

    哥舒似情得理所当然,周梨一手盖脸。

    别这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丢人。

    其实劫是幌子,纾解心情才是真。

    每天赶路不免无趣,哥舒似情这人,一旦无趣了,他便要找些乐趣,那中年人便撞在了他刀口上。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人家的马车,别人的东西再好他也是不想要的,可惜他又见不得人家的马车的确比他的好看,所以他便叫弟子去夺人家的马车,准备把它烧了,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好一点。

    周梨无语凝噎。

    江重雪像看戏一样看着这场闹剧,望向哥舒似情时,不免想起谢天枢,可惜这人从头到脚,没一点地方能和师父相比。

    周梨把那名商贾救醒,赔礼道歉,对方吃了一亏,哪敢再和他们起冲突,无端端受了一肚子气还没出撒,连忙驾车跑了,也不顾夜路难行。

    这莫名其妙的事情了了之后,哥舒似情心情颇佳地邀请她:“上车来,许久不见,怪想你的。”

    周梨眨眨眼睛,拉了江重雪一起上车,哥舒似情却拒绝了:“我只邀你上车。我这车不坐外人。”

    江重雪岂是任人践踏不知反抗的,当即甩袖震袍而去。

    周梨皱了皱眉,不知哥舒似情为何对江重雪有敌意,她挽住江重雪的手:“你不坐我也不坐,我们有马,骑马就是了。”

    周梨拆了哥舒似情的台,他殷红的唇翘了翘。

    胳膊肘向外拐,还没嫁给这子呢,就这么替他话。

    哥舒似情感慨了一下女大不中留,那里江重雪一脸平淡,好像一点也没生气,反而道:“这个‘外人’我领受得起,毕竟我从来不和妖怪做朋友。”

    完跨上马背,伸手挥了挥面前一只蚊子,再也没去看哥舒似情一眼。

    江重雪是向来不让自己吃亏的性子,谁敢惹着了他,他必是要还回去的。

    哥舒似情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向周梨招手:“过来,与我一起坐。”

    他得柔和,表情还很温柔,但这意思是,你敢不过来,当心命。周梨曾经被他毒过好几次,心有余悸。

    她走到江重雪的马前,两人不知了什么,江重雪点了点头,周梨便上了马车。

    车内宽敞,水晶帘子挡住了风,一张矮几上摆了香炉和一盏已经喝掉一半的茶,香气氤氲地浮在哥舒似情眉目之间,柔和了他那张过分妖异的脸。

    哥舒似情满意地看她上车了,奖励了她一杯茶。

    茶杯釉了蓝色,周梨盯着上面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对面的哥舒似情扑哧一笑,她抬起头。

    哥舒似情笑道:“这么大一个美人放在你面前你不看,发什么愣。”

    哥舒似情话就好像是奔着让人掉一身鸡皮疙瘩的目的而去的。

    周梨把茶杯放下,还真听了他的话,使劲地盯着他看。

    哥舒似情脸皮厚,一点也不难为情,还把身子向前倾,让她看得更清楚。

    周梨忽然:“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哥舒似情往自己的脸上摸了摸,“难道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我的脸?”

    周梨叹气:“你知道我在什么。”

    她要看的,当然是他藏在胭脂水粉下的脸,而不是这张惨白如鬼的面孔。

    她上车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谢天枢告诉你的?”他慢慢坐直,嘴角勾着笑:“真多事。”

    周梨斟酌着问:“你身体里的毒,真的很严重了吗?”

    他并不在意:“天下练毒者,谁没有几分毒在身体里。这是很平常的事。”

    谢前辈可不是这么的。

    周梨看着他,为什么这么无所谓呢,好像他的命不是自己的。

    周梨微恼道:“你用这种方式来和谢前辈生气,不值得,命是你自己的。”

    一语戳穿真相。

    哥舒似情一直以来都想要杀了谢天枢,可惜他武功不如他,所以他便肆无顾忌地提升练毒的能力。

    可是周梨知道,他这样做根本不是为了要杀谢天枢,纯粹只是为了要伤害他自己而已,他想让谢天枢痛不欲生,就要伤害他最亲近的人,好死不死,他自己就是那个人。

    而这其中,哥舒似情从不愿承认的是,他杀不了谢天枢,哪怕谢天枢任他为所欲为,他最终也下不去手。

    “对,命是我自己的,”他道,“所以这件事和任何人都无关。”

    周梨只好闭嘴。

    她也没有想过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动哥舒似情,哥舒似情不是轻易能让人动的。

    她正考虑要不要把谢天枢预备用春风渡来救他的事情告诉他,后来一想,若是让他知道,兴许会做出什么事来让谢天枢救不了他,她立即消了这个念头。

    等谢前辈准备好了,她直接把他晕,再让谢前辈救他,让他没办法拒绝。

    周梨想定之后,送给他一个白眼,双手一抄,舒服地躺在软绵绵的垫子上,入梦乡去了。

    他们在婚期前两天到了洛阳城。

    洛阳素有牡丹花城的美称,现下刚好是牡丹花期,香飘满城,城外三里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因为来得早,几人先在城中兜转一番。

    洛阳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店铺排满了一条条长街巷尾。

    周梨掀开车帘子贪看外面风景,正好江重雪从后面骑马而来,她仰头对他微笑。

    “没见你对我笑得这么欢,”哥舒似情闲来无事,对她抱怨,这一路上,不知被这两人闪瞎了多少次眼睛,“那子有什么好,谢天枢看上的人,都和谢天枢一样是伪君子。”

    江重雪离马车近,哥舒似情又故意提高了声音,所以被他听到了。

    他眉头一皱,“你敢再一遍。”

    哥舒似情一句“我有什么不敢的”还没出口,周梨赶紧把帘子放下,回头皱眉地盯着他,“你为什么总要针对重雪?”

    他耸耸肩,“看不顺眼,我乐意。”

    “是因为谢前辈收了重雪为徒吧。”周梨揭穿他,手按眉心,“你这个人,也太……”

    幼稚了。

    在江重雪之前,谢天枢从未收过入室弟子,江重雪之后,估计也不会再有。

    江重雪很可能会是谢天枢唯一一个最亲近的徒弟。

    因而哥舒似情有些不恰。

    这一路同行,哥舒似情也不知对江重雪下了几次毒了,就想把他毒死,可惜江重雪身负春风渡,都将他的毒一一化解了。

    于是他便转下毒为偷袭,一路上就没安分过。

    “他收谁为徒关我什么事,”他对周梨的揭穿表示不赞同,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睁开问她:“谢天枢到底有什么毛病,要收姓江的为徒。他不是过不收徒弟吗?”

    周梨:“……”

    不是不在意的么……

    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了天玄门前。

    天玄门作为六大派之一,名头和楼不相上下,但门派看上去着实没有楼风光壮观。

    天玄门在洛阳城外以北的一处密林之内,从城门离开后,骑马快行的话大概需要半个时辰。

    周梨并非第一次来天玄门了,当初和楚墨白一起来此探查地宫的时候,她就对天玄门坐落的地方印象深刻。

    密林树木繁杂,林中有袅袅瘴气,风摇树动,声浪涛涛。

    这瘴气对人不利,若是没武功的人常年待在林中,便会被瘴气所侵,因而这里极少有人踏足,倒给了天玄门一个清净。

    树木环肆之下,出现一座高大的门楣,修饰的齐整干净,飞檐翘角上悬着灯笼,门口还有弟子把守。

    送上请帖之后,被恭迎入内。

    领路的弟子大概头一次见传中被无数次妖魔化的求醉城城主,眼睛一直往哥舒似情身上飘,看他一张脸异常粉白,举手投足也十分怪异,大概觉得他和传闻一样古怪。

    这名弟子看到第四次的时候便中了哥舒似情的毒。

    哥舒似情一直抄着手懒洋洋地耷拉在最后,明明还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他却能鬼使神差地把人给毒了。

    毒只是毒,当然是不至于死的,只不过就是身体难受些而已。

    略施惩戒,叫他知道不该没礼貌地盯着一个人看。

    周梨逼他把解药拿出来,他晃晃悠悠地取出一个细瓶,那人才把解药吞下肚子,他就笑道:“其实那是毒-药。”

    他的是谎话,那名弟子却叫苦一声,险些晕厥过去。

    天玄门虽不及楼,但也是极大的。

    几人被请到客厅,柳明轩已备好了茶水。

    厅中还有几张陌生面孔,皆是比他们早到的宾客。

    这些都是江湖中人,当然也是知道哥舒似情的,所以哥舒似情一踏进来,厅中的谈话声立即了下去,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他。

    周梨及时地拉住他,怕他再下毒。又皱眉地挡在了哥舒似情面前,哥舒似情其实很高,比江重雪还要高出一点,她站在他面前只到他下巴。

    她把目光锐利地一扫,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奇怪的姑娘,发觉自己略微失态,连忙转开了脸。

    哥舒似情低下头对周梨嫣然一笑,笑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周梨这一挡,让哥舒似情心情很好,所以半个时辰的场面话寒暄下来,大家都平安无事,真是庆幸不已。

    离开厅堂前,哥舒似情问道:“我家秀秀在哪里?”

    柳明轩待每个人都礼数周全,待哥舒似情也是一样,拱手正要回他,忽而望向他身后。

    陈妖人未至,声先到。

    她竟然直接穿着嫁衣从回廊下走来,笑道:“哥舒呢,给我滚出来看看我的嫁衣美不美。”

    哥舒似情挑起长眉袖手而立,等着那团火焰一样的颜色扑面而来。

    周梨头一次觉得有人能把红色穿得和江重雪一样好看。

    陈妖的眉眼五官本就深刻,着了一身的红更衬得她明媚艳丽。

    都女子穿嫁衣时最美,果不其然,现在的陈妖多了一种惹人的风韵。

    陈妖一进来,挥手便要给哥舒似情一个耳掴子,哥舒似情一躲,悻悻道:“快要嫁人了还这么泼辣,真是可怜你夫君。”

    她旁若无人,翩然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裙摆高高地扬起,“美不美?”

    “美。”哥舒似情有气无力地应,下一句却道:“这嫁衣真美。穿在我身上必定更美。”

    陈妖呸他,“这是女人穿的。”

    哥舒似情微笑:“我觉得女人的嫁衣比男人的好看,改日一定要穿一穿。”

    堂中几人被他的话得悚然一惊,纷纷清咳。

    这里话才了没几句,柳长烟就从后面追来,他喘了口气,满头大汗,累得不行,看上去被折腾苦了的样子。

    柳长烟把声音摆得严厉了些:“喜婆了,大婚之前,嫁衣不能随便穿出来见人,不吉利,你怎么就是不听。”

    陈妖一个媚眼瞪回去:“这么好看的衣裳就是要多穿几次多见见人,不然岂不浪费了。”

    柳长烟一手扶额,拽着她回去。

    两人拉扯间情意绵绵,看得一众人更加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脸。

    这碧水宫和求醉城出来的人,果然都是怪人。

    周梨被安排在了厢房,弟子给了她一个瓷瓶,告诉她这是用来化解林中瘴气的,每日服一颗,不止能肃清体内瘴气,还对身体有益。

    这是专门备来给到天玄门做客的客人所用,天玄门的人都已习惯了用内功抵御瘴气,可算作是另一种方式的武学修习。

    既然是对身体有益的,周梨吞了一颗下去,嚼着它出门溜达了一圈。

    她发现天玄门和碧水宫这场所谓的“大婚”,其实一点也不大。

    虽然到处都张贴了喜字挂了红灯笼,气氛是很洋溢,但宾客其实不多,周梨随处看了几眼,粗粗算出应该只能凑到五桌,这实在是很少了。

    来的路上,她也听到了许多关于天玄门和碧水宫的谣言。

    这一正一邪,竟然要结成姻亲了,无疑让满江湖的人都瞠目结舌。

    柳明轩为免事端,所以没有请其他五大派的人,只请了家中亲眷和一些至亲好友。

    这么看来,这场大婚,其实是一场家宴。

    也好,正派那些人,若是来了,估计也不会摆出好脸。

    因为天玄门也在二十一派联盟里,联盟立过誓言,要联手对付梅影,如果少了天玄门,相当于少了一个很好的助力,所以像最会搞事的青城派,也憋着没有向天玄门兴师问一问和邪魔外道结亲的罪。

    周梨不喜人多,像家宴那样是最好。

    溜达完回来,看到江重雪和哥舒似情的窗门都开着。

    这两个人被安排在对门,这一处的厢房深而窄,所以对门之间约莫只有十步。

    哥舒似情闲来无事,就坐在窗前笑得阴恻恻地看着对面的江重雪。

    试想一个脸涂得惨白长得异常诡异妖冶的大男人,使劲地对着你笑,换了别人早被他吓得汗毛直竖了。

    江重雪恍若未见,该干嘛干嘛。

    哥舒似情愈发不忿,随手把桌上的杯盏丢了过去。

    不是普通的丢,白瓷杯在半空快速旋转,若被它击中,是要受内伤的。

    江重雪回手一抄,稳稳捏住了杯子,杯里的水一滴未洒,反正他不怕有毒,仰头饮尽,顺便把杯子扔回去。

    哥舒似情笑是笑着的,额头青筋微微一跳。

    再接着,便是茶壶、镇纸、香炉集体遭殃。

    几次之后,哥舒似情终于命中,没到江重雪,但到了江重雪的金错刀,哐啷,金错刀坠了地,哥舒似情大笑。

    这次换江重雪青筋暴跳,下一刻,哥舒似情屁股下的椅子就散了架。

    从头到尾都在旁观的周梨很不想和这两个人话,默默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屋外这两个人从丢东西到开骂,再到真正动手。

    过了会儿,天色黯淡下来,茶也喝完了,她走出门:“我想去城中吃晚饭,你们去不去?”

    而面前的一幕,是江重雪的金错刀正离哥舒似情的脖子只有一寸距离,而哥舒似情也正掀起一腿要往江重雪胸口踹去,闻言两人皆回过了头。

    江重雪蓦地就把刀一收,“我去。”

    哥舒似情愣了下,就看到那两人着话走出去,周梨回过头向他道:“你不去吗?”

    他把双手往袖子里一塞,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路上遇到陈妖,她这个新嫁娘该有许多事要忙,谁知听他们要去城中游玩,也要跟着去,柳长烟无奈地看着她,嘴角止不住地想笑。

    这姑娘怎么精力这么好。

    “行,”柳长烟,“但你不能穿着嫁衣出去。”

    陈妖瘪瘪嘴,讨好地看着他。

    他郁闷道:“……你还真是这么想的,你真是……换了它!”

    陈妖一溜烟地去换衣服了。

    华灯初上,晚上的洛阳城像浸在了酒与灯火里,一片流光溢彩。

    许多摊贩都摆了出来,兜售一些廉价但有趣的物件。

    周梨和陈妖到底是姑娘家,胭脂水粉,叉环耳坠,什么都爱看,什么都要看。

    往南门的方向走,有个夫子庙,香火鼎盛。

    几人求个吉利,便去拜一拜神,沾些香火气。

    庙里坐着个老庙祝,须发斑白,仙风道骨像要羽化登仙的样子,向来人兜售祈福的木牌。

    陈妖要了五个,每人一个。

    她道:“这祈福得由别人写给你,自己可不能写,那就不管用了。”她朝柳长烟娇笑,“我写给你。”

    谁知柳长烟手快,都已经写好了,展示给她看,写了四个字:秀秀长胖。

    “……”陈妖气得信手一挥,也写了五个字送给他:柳长烟变猪。

    柳长烟也不在意,温柔道:“我这是认真的。秀秀,你太瘦了些,吃胖点好。”

    陈妖眨眨眼睛,“可是,我长胖了,你怎么抱得动。”

    “……”柳长烟道:“等你先胖成三个你,再来忧虑这个问题。”

    柳长烟写完之后,又向庙祝要了一个。

    陈妖眉毛竖起,怕他是给其他女人写,连忙去偷看。

    不想柳长烟是写给楚墨白的,也是四个字:师兄平安。

    那木牌一枚,周梨攥在掌心里,回头看到江重雪已写好了。

    看她一直在愁眉苦思该写什么,江重雪干脆道:“就写和我一样的吧。”

    江重雪写的是:周梨平安。

    周梨笑道:“好,我和你一样。”

    于是只剩了哥舒似情一人来回晃悠,闲闲的,偶尔用自己的脸把路过的姑娘吓坏。

    周梨发现他往木牌瞧了好几眼,终于道:“等一下我来写给你。你自己想写吗?你可以写我,或者写陈妖。”

    他随意,“你们不是都已经有人为你们写了么,我就不劳心了。”

    周梨试探地道:“那你写谢前辈好了。”

    哥舒似情一笑,“你不会是想我在木牌上写让谢天枢去死吧。”

    周梨瞪他。

    他笑意幽深:“算了吧,像我这种无福之人,哪有福气去给别人祈福,你们莫要沾了我的晦气就好。”

    她一怔,低声道:“不要这么。”

    哥舒似情笑得无可无不可。

    周梨买来一个木牌,写了哥舒似情平安,回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晦气能沾着我。”

    木牌写完以后,便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那里已经挂满了祈福的木牌,一眼看过去,皆是些“平安如意”“早生贵子”“高中状元”之类的福语。

    世间纷纷扰扰这么多,其实最终想要得到的,也不过是那几样东西而已,因为光是要得到这些,已是很难了。

    出了夫子庙,哥舒似情走得腿酸,走不动了。其实是懒,他最讨厌走路了。

    陈妖道:“正好我也饿了,那就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