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安再次睁开眼时,他冷汗淋漓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了起来。

    他身处一间陌生的客房中，脚绵软，浑身内力无法调动，估计这个时候一个寻常庄稼汉都能将他打翻在地。

    他坐起身向外看去,隐约看到有两道人影守在门外。

    除去这明面上的看守,在他看不见的死角保不准也有人,真可谓是插翅难飞。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失去意识前的记忆。

    他来苏州之前,曾设想过无数会遇到的困境,然而最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栽在第一步上，直接把人给认错了。

    想来他那番拉拢挑拨，对方都看在眼里只当看笑话呢。

    如今落到老伯中，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少非人待遇。

    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传到外界了没有。

    萧安的面色突然一白。

    他忽然想起来那真正的律香川在翻脸之前的一番话,只怕自己的消息哪怕落进十二飞鹏帮耳中,不仅不见得会有人来营救他,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一种不义之地。

    这招毫不掩饰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律公子，那银鹏坛主醒了,声称想见您一面。”

    乔衡：“好,我待会就过去。”

    别看萧安第一眼就认错了人，但他对萧安真的算不上讨厌。

    这要换在孙剑身上,无异于大大的冒犯，而在乔衡这里,反而是歪打正着地撞到了他极为无所谓，甚至是宽容到让外人感到怪异的一点上。

    当乔衡带着叶翔再次出现在萧安面前时，这一次萧安没有再看向叶翔，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曾被他误认为清客以至于忽略个彻底的年轻人。

    “你才是律香川！”

    乔衡点点头：“你可以当作我是。”

    萧安还当他在讥讽自己先前认错人一事，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先前闹了笑话，还望律公子海涵。”

    他在江湖上一路摸爬滚打，早已练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本事，这时候起这等低声下气的话，倒也得干脆利落。

    叶翔却在看见他这副作态时，全身都升起了警惕。他很清楚，这类身陷囹圄却能完美控制好自身情绪的人，远比那些崩溃之徒要可怕。

    乔衡：“这也不能全怪你。”

    毕竟他也没有很认真的在扮演律香川。

    萧安听他这么，趁热打铁地：“在下心中歉意无以为表，待回到帮中，定遣人奉上厚仪以作补偿。”

    乔衡关切地问：“可是孙府中的下人招待不周？萧坛主何必怎么急着回去。”

    就事论事，他可没有把萧安囚/禁在地牢中。这间客房虽陈列简单，但五脏俱全，他又没有虐俘的爱好，放眼室内，圆桌上还摆着犹沾着水珠的鲜果，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熏香，以待客的标准来看，绝对达标了。

    萧安强打起精神陪他逢场作戏：“在下领了命来苏州办事，总要回去向总帮主复命。”

    乔衡：“不急，我会给贵帮主去信一封，帮萧坛主明自愿留在苏州做客一事的。”

    萧安心道果然是这样。

    真要让对方这样做了，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自己在总帮主心目中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要么总帮主疑心自己要叛帮而出。

    然而无论是哪种，堂堂银鹏坛坛主亲自出马，结果落到这种境地，都大大折了万鹏王的脸面。

    他何其熟悉总帮主，在总帮主眼里，十二飞鹏帮这等庞然大物里面，从来没有哪个下属称得上不可或缺。

    那位在当年尚未发迹时就敢杀人鸠占鹊巢，就从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性子。

    就算他活着回去，也注定是死路一条了。

    他心知此事绝没法善了，他咬牙切齿地：“律公子，何必逼人至此。”

    乔衡的神情不上是温和还是冷淡：“你瞧，我不过是把你打算用在我身上的段原样施加回去，反显得我是个大恶人了。”

    他对这里面的伎俩心知肚明，萧安受万鹏王之命，向他展示出来的招揽之意是真，但里面的挑拨同样亦是真。

    悖逆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渐渐滋养长大，再也无法铲除。

    而他若表现得毫不动摇坚贞不屈，保不准第二天，就有人开始散播他同十二飞鹏帮私下会面的道消息了。

    这实在不是多么罕见的段，但它有用，这就足够了。

    萧安听到他将这件在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事情点明，心彻底冷冷地坠了下去。他的大脑在急速思考，还有什么能打动律香川，让对方放自己一马。

    金钱？以律香川的地位，金钱不过是写于账面上的数字，从来不会缺少。

    武功秘籍？自己若有值得世人追捧的功法，哪还会落到今日这般受制于人的地步！

    女人？别搞笑了，江湖上难道少了想要凑到对方跟前的狂蜂浪蝶吗？

    “律公子，我家中尚有几分薄产。扬州有一座茶馆并绸缎庄，生意还算不错，临淄有一处马场，每年都能繁育出六七头左右的马驹”他细细数着自己财产，像是希冀着哪一点能打动对方。

    叶翔听着对方的家底，心中大为惊叹，十二飞鹏帮果然富有，这才仅仅其中一位坛主呢。

    乔衡听他报了一串菜名，也没吝啬于赞叹：“萧坛主果然财力雄厚。”

    但是萧安没有因此而放松，因为他看出对方完全没有被自己打动。

    乔衡接着：“萧坛主先停下吧，这些我要之无用，萧坛主还是自己留着吧。”

    做个富家翁从来不是他的目标，这些东西对他是真的毫无吸引力。

    萧安低下头，以示恭敬。他问：“在下愚笨，敢问律公子平日里是否有感兴趣的物事？”

    “自然是有的。”乔衡回答，他话锋一转，“我常听人言，假如十二飞鹏帮称自身为江湖第二大帮派，便连丐帮都只敢屈居第三。”

    萧安谨慎地：“律公子过奖了，愿追随在老伯身后的江湖人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乔衡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接着：“我猜哪怕是萧坛主，也不清现在贵帮笼络了多少英才了吧？”

    “此言不假。”

    “人一旦多起来，想必各路消息也十分灵通了。不知道萧坛主有没有听闻过在锻体、疗伤方面有奇效的秘籍，又或是某种奇法？”乔衡问。

    萧安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对方会问他这个。他自有思量，猜到对方此前遇刺一事，应是在体内留下了不为人知的暗伤。

    叶翔听了后，很明白为何律公子会这样问。作为一名江湖人，谁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恢复武功的可能。

    萧安很想自己知道，但他的确不曾听闻有这样的秘法，不用想都能猜到，对方这时候想听到的绝不是如今市面上广为流传的大路货色。

    “看来要令律公子失望了，我对此一无所知。”

    乔衡也不失望，他不过是习惯性地有枣无枣随打一杆。

    “萧坛主还有什么话要对我吗？”他还记得是萧安想见他一面。

    就在这时，萧安忽然抬头，他死死盯着乔衡，抬高了声音疾声道：“律公子这般做法也太过无耻！当日你明明来信是老伯待你有失公道，总帮主他才派在下与你会面！你坐地起价不成，就”

    话越越荒谬，叶翔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有意给房间外的守卫听时，眼疾快地大步上前，给了萧安一记刀。

    萧安瘫软在地，昏迷过去。

    乔衡面色略有古怪，眼见叶翔动作快了一步，他无奈地：“你知道你这样做，反倒显得他的话更像真的了吗？”

    他涉猎颇杂，哈利波特里有一句台词他一直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想要每个人都知道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禁止它。

    看来无论古今中外都十分了解欲盖弥彰的精妙之处。

    此时叶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忽然目光一凝，他惊愕地发现正有血痕自对方的七窍中缓缓淌下。

    叶翔：“糟了！”

    乔衡一撩衣摆单膝跪地，伸放在对方脖颈及鼻前一探，已经感受不到声息。然后他果断地捏起对方的下巴强行掰开嘴，只见对方有一颗槽牙被咬碎，舌苔上覆盖着一层青黑色。

    “看来他是提前服毒，哪怕你不出，此时此刻他也会毒发身亡。”乔衡阐述着事实。

    听到乔衡这时候居然完全抓错重点的在安慰他，叶翔不得不提醒道：“他的那些不轨之语想必都已经被外面的人听去了，律公子可想好了应对之法？”

    乔衡站起来。

    “事已至此，那就只能将房间外的人尽数处理掉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出这等没有半分温情话语的他，看上去才更像是一个江湖人。

    那慑人的气势令叶翔不禁想起了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他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只是转瞬，乔衡又：“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