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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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 国公?”李长宁留意到杨慎交的异样, 轻轻唤了两声。

    杨慎交回过神来,安慰李长宁道:“哦, 没关系的。安乐郡主是任性了些,不过她也没什么坏心思,郡主无须因此耿耿于怀。”

    李长宁轻轻叹了口气:“国公有所不知,我这个裹儿妹妹因是出生陋室,又从长得可爱漂亮, 爹娘很心疼她。后来她性子越来越坏,也是被爹娘宠坏了,而我这个长姐……也有责任。”

    以前在房州,李裹儿刁蛮任性,大家事事谦让着她,她也折腾不出大幺蛾子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在皇宫里,若是放任李裹儿胡来, 那今后她必定更是心思歹毒,所以李长宁有了恍悟,不能再骄纵李裹儿下去。

    这时杨玉娇带着婢女走进房中,送来了药和粥:“郡主可是醒过来了,我家哥哥这下也能放心了。”

    李长宁闻声看过去,一位扮贵气的紫裙女子,看上去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容貌不俗, 气质非凡。

    “这位便是妹玉娇。”杨慎交向李长宁介绍道。

    “见过长宁郡主。”杨玉娇微微屈身向李长宁拜礼。

    “多谢玉娇昨夜对对我的照顾。”李长宁冲杨玉娇点头示好。

    “这是汤药,趁热喝了吧,郡主身体还需静养两日。”杨玉娇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呈给李长宁。

    李长宁喝了药又吃了点东西,脸色恢复如常。杨慎交站在床榻边儿上,满眼柔色地望着李长宁,嘴角止不住地荡起浅浅的笑容。

    刚过己时不久,太阳还挂在东边,府中守卫来报,苏彦伯来了,为接长宁郡主回宫。

    杨慎交去大堂接见苏彦伯,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彦伯贤弟来得可真早。杨慎交心眼里是喜欢这个贤弟的,两人虽性情一火一冰,但携手合作倒是心有灵犀。

    “彦伯贤弟,你来了。”杨慎交上前招呼,见苏彦伯正坐在大堂。

    “兄长,我来接长宁郡主。”苏彦伯起身迎上前来,满是担心地问,“郡主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吗?”

    “不用担心,郡主已无大恙,再休息两日便好了。”杨慎交微笑道。

    “这就好。”苏彦伯心中大石落下,他不擅谎,昨日却在宫里却要隐瞒长宁郡主中药一事,还好他的属下陆许机灵,应对周王与王妃的话自如。苏彦伯昨日承诺了周王,会早些接长宁郡主回宫,所以今一大早处理完紧急要事就来了。

    杨慎交反而是担心起苏彦伯的处境,提点道:“贤弟昨日顶撞伤了武延秀,那武延秀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你一定要多加心才是啊!”

    “不碍事,我会远离这些人。”苏彦伯好歹有老师狄仁杰的庇护,狄仁杰声望极高,他所看重举荐的人,也深得武皇的喜爱,那些人也不敢随意污蔑。

    “有幸结识贤弟,贤弟为人刚正不阿,性情直率纯良,能与贤弟携手共战,我心怡然。”杨慎交莞尔而笑。

    苏彦伯冰冷的脸上也露出浅笑:“兄长智谋无双,正义凛然,该是我有幸相遇兄长才是。”

    “哈哈哈,好了,我们兄弟二人也不必再互相吹捧,让别人听见了笑话。”杨慎交朗声笑道。

    “兄长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我便接郡主回宫。”苏彦伯午后还有要事,不便多作耽误。

    “好……”杨慎交眼里满是不舍,“长宁郡主在宫中,就请贤弟多多照顾了。”

    昨夜是苏彦伯拜托杨慎交照顾李长宁,而今天又交换了角色,苏彦伯应声点头。苏彦伯看得出来,杨慎交的双眼里充满了对李长宁的真情。

    伺候李长宁的宫女丁香随苏彦伯出宫来了国公府,李长宁向杨慎交、杨玉娇兄妹道别,丁香扶着李长宁上了马车。

    丁香是李长宁这半年来悉心观察后挑出来的一个丫头,不但聪明伶俐而且对主子很忠诚。丁香起初是伺候三妹李仙蕙的,李长宁在自己身边的宫女里没有挑出合适的人选,宫人们性情各异,有的看似乖巧实则心怀异样,或是遇事慌张难堪为任。

    李长宁对夜华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素有恩惠,所以这些宫人都很喜欢她。一次李长宁从贴身宫女嘴里得到消息,丁香的家里因钱财缺度而母亲的病无法医治,她急得天天哭肿了眼想方设法筹钱借钱,但未并未因此干偷鸡摸狗是坏事。

    李长宁当时得知后觉得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十二岁为了给家人挣口饭吃就入了宫做宫女,便将私钱赏给她,让她寄回家中医治母亲的病。

    丁香感恩戴德,前来叩拜李长宁,诚心对李长宁道:“郡主大恩,他日若有用得上丁香之处,必感遇忘身!”

    感遇忘身……愿舍身相报,一个宫女用毅然的语气对李长宁出这样的话来,李长宁便记住了她。后来李长宁细细调查过丁香,丁香本出生于书香门第,幼年时便读过些书,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因亲戚获罪而全家受了牵连。

    不得已入宫之后,丁香在宫中三年人品行得端,从不与人结怨,做事爽快利落。一来是举手之劳救人性命,二来是收买忠心为己所用,李长宁在宫里需要这样的宫女,后来便向三妹李仙蕙要了丁香这个宫女。

    马车上,丁香将昨夜夜华宫的状况如实禀报给了李长宁,又关心问:“郡主在国公府可睡得安好?”

    “挺好的。”李长宁淡淡道,“昨夜也是被魏王兄弟灌了酒,多喝了几杯所以醉了。对了,你觉得魏王武延基如何?”

    丁香怔住而后答:“郡主,丁香不敢妄议魏王。”

    “无妨,你想什么就是,我问则是心里信你的。”李长宁语气温和,给丁香吃了个定心丸。

    “魏王对郡主颇为上心,是想与郡主结金玉良缘吧。可郡主是不喜欢武家人的……其实我觉得观国公对郡主才是真心的。”丁香低头道。

    李长宁正酝酿好了表情,听到丁香提到了杨慎交,顿时脸颊泛红。

    “若是丁香错了话,郡主见谅。”丁香忙道。

    这,其实只要不提杨慎交,什么都好。李长宁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丁香的手,又道:“你得很对。若是我不肯应魏王心思,那魏王与我结怨结仇,企图加害于我呢?”

    丁香脸色大变,魏王怎会加害郡主,可她看见郡主一脸严肃的模样时,定了定神道:“郡主于丁香有大恩,若魏王是郡主的仇人,那便就是我的仇人!”

    “可是真心话?”李长宁目光微闪。

    “是。”丁香答得果决。

    “很好,眼下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忙。”李长宁醒来后,脑子清醒些了,就开始琢磨着这件事儿。

    “郡主是我的主子,有何吩咐必当从命。”丁香目光毅然,她接受郡主的救母之恩时,便把自己的命交给了李长宁。

    李长宁嘴角露出暖暖的笑容:“我知你信你,今后便把你当做妹妹看,你不负我情谊便好。”

    听到郡主把她当妹妹看,丁香顿时泪眼阑珊,喉咙哽咽住了,不知再什么话来,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马车抵达宫门口,李长宁在丁香的搀扶下下了车,苏彦伯下马护送李长宁去夜华宫。

    这步行的路上,李长宁见苏彦伯似心事重重,便对他道:“苏郎将放心,此次你是为帮我才身涉其中,我回去后一定禀明父亲、母亲保你安然。”

    “……”苏彦伯停下了步子,诧异地回身看着李长宁,他从来没有这个意思,“郡主不必为苏某费心,我自有计较。”

    方才苏彦伯的眼色一闪而过的是失落,李长宁心“咯噔”颤了下:“苏郎将,我……是不是错话了?”

    “没有。”苏彦伯浅浅笑了下,“其实苏某确有话想对郡主,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苏郎将但无妨。”在李长宁的心里,自从第一次在房陵见到他后,就把他看做了朋友。

    苏彦伯眉头微拧,不知怎的脱口而出:“观国公对郡主情深义重,望郡主珍惜眼前人。”

    他从来不这些话,也不爱管别人感情上的闲事儿。昨夜苏彦伯送李裹儿、李仙蕙回宫的路上,从李裹儿口中得知,她手上那颗耀眼夺目的夜明珠就是当日杨慎交托他送给李长宁之物。此物乃真心,苏彦伯认为李长宁不该给李裹儿,在他的眼里,杨慎交便是最合适李长宁的人……

    是,观国公与郡主门当户对,天赐良缘,没有人比杨慎交更合适李长宁,所以苏彦伯忍不住会出口劝李长宁珍惜眼前人。

    李长宁微怔,瞪大双眼看着苏彦伯,他这没头没脑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倒是惊得她不轻。她还以为他这个人不懂情爱,感情木讷,完全想不到这话会从苏彦伯的嘴里蹦出来。

    “郡主见谅,是苏某多话了。”苏彦伯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羞涩的笑,他身为局外人是没有资格出这样的话来的。可他却了,大概很希望看到长宁郡主能遇上最好的夫君,相知相爱,一世白头吧。

    “没,没有……”李长宁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连苏彦伯都开口劝她接受杨慎交的心意,有种身边人都她该喜欢杨慎交似的。

    这一路上,苏彦伯与李长宁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再话,直到他送至夜华宫,才拱手拜别。

    踏入夜华宫的门口,搀扶着李长宁的丁香回头望了眼苏彦伯英武的背影,“噗嗤”笑了,李长宁问她为何而笑。

    “也不知道怎的,就觉得苏郎将紧张的时候特别可爱,还有他笑起来的时候好迷人。”这路上丁香一直想笑,而忍着没笑罢了。

    “他什么时候紧张了?”李长宁眸子里闪过一缕异色。

    “难道郡主不觉得,苏郎将跟你话的时候,他就很紧张吗?跟平日里冷颜寡语的他不一样。”这是丁香的直觉,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姐,你可回来了!”正堂里的李裹儿见到李长宁迈步进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忙迎上前去,“昨晚上你忽然不声招呼就跟观国公的妹妹走了,我和三姐好担心啊!”

    昨日宾客众多,李裹儿哪里知道观国公的妹妹是谁,又是否到场参加酒宴。只是苏彦伯开口了,李裹儿便没有怀疑。

    李长宁淡淡瞥了一眼李裹儿,没有应声,接着韦氏、李显听长宁回来了,都来到了正堂。大哥李重润不在夜华宫,李仙蕙最后一个过来。

    “今天看到长姐平安无事,总算是放心了。”李仙蕙舒了口气,关心问,“姐姐身体好些了吗?”

    “没事儿了,昨晚身体不舒服,而梁王府离国公府又近,所以我去观国公府休息。”李长宁亲热地拍了拍李仙蕙的手背。

    李裹儿傻了眼,明明是她第一个看到并欢迎长姐回来的,可是为什么长姐对她不理不睬,只跟李仙蕙话。

    “女儿啊,你也真是的,就算要去观国公府做客,也得给裹儿、仙蕙一声啊,瞧把她们昨晚急得。”韦氏略带埋怨地道,长宁素来懂事不让她操心,可这次做得有失分寸。

    “父亲、母亲,长宁有话你们,昨夜未让苏郎将明真相,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李长宁余光扫了两个妹妹,“裹儿和仙蕙回避下吧。”

    家人听闻李长宁此言,皆面露疑惑之色,李显和韦氏会意到昨晚之事定没那么简单,于是韦氏便让李仙蕙、李裹儿先出去。

    大堂里只剩下一家三口,李长宁向李显、韦氏解释清楚昨晚发生之事,她遭武延基、武延秀的陷害,索性逃过一劫。李长宁担心魏王兄弟会恶人先告状,去武皇那儿些不利于她或是苏彦伯的话来,请求父亲李显相助。

    “武延基身为堂堂魏王,竟然敢做出如此下作不齿之事来!”韦氏愤怒难当,脸色气得铁青,先前见武延基斯斯文文举止有礼,没想到讨好不成便来阴招。

    李显满眼心疼地抱住了李长宁,红肿着眼唏嘘长叹:“女儿啊,都是父亲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恶贼敢对你动手啊。”

    “父亲不必自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幸得观国公与苏郎将相助,长宁安然无恙。”李长宁劝慰李显。

    “是啊是啊,得好好感谢他们两保住了我的女儿。”李显哽咽着,挥袖擦拭了眼角的泪。一想到昨夜长宁经历虎口,他就心里难过疼惜。

    李长宁之所以回到家后第一件事是向父母禀明真相,亦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父亲,速派人盯紧武延秀、武延基,他们必定会有行动!”

    “好,好!”李显点头,他这半年来也笼络了一些势力,实力暂且不堪武三思,但对付武延基、武延秀这样的后辈还是没问题的。

    “长宁安心,我们必定不会让那些人再有机会伤到你!”韦氏眼中怒气冲天,握紧了拳头。

    李长宁舒了口气,还好,她有家人做支撑,不惧武家兄弟。

    差不多午时,武延基、武延秀两兄弟就入宫了候着,可刚好遇武皇午休,便一直在甘露殿等着。直到此时武皇睡醒了,他们才面见武皇极力讨好,送来了宫外的新鲜宝贝玩意儿,武皇也非常高兴。

    相比起李显、李旦的那些个儿子,武皇觉得武家的孩子更加可爱,他们很会奉迎她的心思。

    “陛下,看魏王与淮阳王多用心啊,前些日子他们专程去寺庙斋戒为陛下祈福。心里就盼着陛下年年益寿,身体安康。”张昌宗收了好处,自然也要在武皇面前为他们美言。

    “延基、延秀有心了。”武皇微笑道,也就不再计较此前武延秀去突厥那儿被赶回来的事儿。

    兄弟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他们此次入宫可就是为了在武皇面前苏彦伯的坏话。武延秀声称,今日入宫在宫门口前见到了右卫中郎将苏彦伯,他态度嚣张,不但不向自己拜礼,反而是趾高气扬的态度。武延基又含沙射影地起,苏彦伯是去接长宁郡主回宫,怕是心里着急,所以怠慢了。

    “苏彦伯去哪儿接长宁郡主?”武皇疑惑问。

    “是去观国公府啊,郡主与观国公和苏郎将可都走得很近呢。”武延基赶紧答道。

    “呵,陛下有所不知,那个苏郎将连我这个淮阳王都不放在眼里,野心勃勃,想来是惦记上了长宁郡主。”武延秀从昨夜就派人盯死了苏彦伯的行踪,又暗中在观国公府外安排了眼线,所有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武延基胆怕事,昨天晚上因那事儿一宿没睡好,今早天刚亮就去淮阳王府与武延秀商议后续。武延秀思来想去,当先下手为强,这也是父亲武承嗣在世时的一贯作风,便服武延基一同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