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李长宁因自觉得当众话让中宗难堪, 酒劲一过后, 心里也有些担忧,若是父皇、母后因为她的话而耿耿于怀, 她想要行事就困难了。
当时李长宁那话时,修文馆的学士武一平也在场,他从李长宁对中宗不满的言语中有所觉察,公主是希望皇帝奋发图强而不是贪玩好乐的。
事后武一平来到长宁公主府,请求见李长宁。李长宁知道武一平这个人, 早在两年前他就上书请求过中宗削弱外戚势力,请中宗为了社稷安稳不能凭私人感情而太过宠爱外戚。
而今神龙年间,七位公主(除了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长宁公主,还有李显别的女儿宜城公主、安定公主、新都公主、金城公主)皆可开府,设置属官,参与政事,任命官员。朝野上下以及百姓们都对这些公主们颇有微词。
“拜见长宁公主。”武一平来书房,叩拜公主。
“学士来我府上有何赐教?”李长宁悠悠问, “请起身吧 。”
“公主折煞臣下了,臣下怎敢谈赐教。”武一平站起了身,他表明来意,“臣下愿为公主解决心头难题。”
李长宁觉得这个武一平有些意思,好奇他是什么心思:“我有什么难题?”
武一平面带微笑:“望公主引荐臣下与皇上,臣下会为公主分忧。”
李长宁听明白了,武一平是想依附她的力量:“你想平步青云,为何不找皇后与安乐公主?圣上更听她们的话。”
“但长宁公主, 才是臣下想要找的人。”武一平态度诚色道。
“那就来听听,如果你的是本公主想要的,我可以帮你。”李长宁唇角勾勒起一抹笑。
没过几天,宜城公主那儿就发生了件大事。中宗李显的这几个女儿都长得国色天香,宜城公主也是位有名的美人儿。
宜城公主有个驸马名叫裴巽,两个人成婚没什么感情基础,是中宗和韦皇后给他们定下的婚事。宜城公主不喜欢驸马,经常女扮男装在街上游玩,结识青年才俊。其实她私下是把那些看中眼的美貌少年偷偷圈养在了公主府,公主养几个面首也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事儿。
驸马裴巽也不甘心,他娶公主也是被迫无奈,可公主不喜欢他,他总不能日日夜夜独守空房,也就想着找几个美貌女子以解需要。
公主不理会驸马,但也绝对不准许驸马纳妾。宜城公主有很强的控制欲,她派人秘密监视驸马,不准他有任何出轨之举。
驸马与她的侍女苟合,被宜城公主给抓到了,两人并排跪在地上求公主饶命。宜城公主令人把这个侍女的耳朵、鼻子都割掉,还把她私密部分的皮扒了下来,蒙在驸马的脸上。
宜城公主还想把驸马阉掉,但驸马也是有家族支撑的人,于是公主就把他的头发给割断了。如果此时作罢也就算了,偏偏这个宜城公主很会作死,做了这种狠毒的事儿后,还要将驸马和侍女带到朝廷上,让文武百官参观。
此事影响恶劣,中宗愤怒不已,宜城公主不是韦皇后所亲生,韦皇后当然也不会护着这个恶毒公主。
中宗把宜城公主与驸马双双贬出长安,宜城公主降为郡主。
李显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狠毒,一个比一个会作妖。这时武一平私下告诉中宗,是中宗的软弱和放纵,造成了他们的无礼放肆。
“唉,现在朝廷外的皇亲国戚们都相处很不和睦,应该怎么做呢?”李显问武一平。
“陛下宠爱公主,但凡事应有个度啊,过了这个度,亲贵们就会恃宠而骄。”武一平回答,“臣希望陛下疏远亲贵,亲近贤臣,以仁义之心治理天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此皇亲国戚们才懂得遵循律法,矛盾会得以平和。”
中宗听完之后大有感触,他赞成这个意见,也想削弱权贵们的权势。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宗想要变革,首当其冲的就是影响到了韦皇后的利益,亲贵们羽翼丰满,中宗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懦弱的个性根本无法扭转局面。
武延秀经常会召集几个驸马们在一起吃吃喝喝,喝酒玩乐,但他们一般都是只看看美女跳舞,不敢当众风花雪月。
公主们个个不是省油灯,尤其是发生了宜城公主惩治驸马出轨那事儿,其他驸马也感到兔死狐悲,人人自危。
前几天宜城公主的驸马裴巽还和武延秀、杨慎交一起吟诗作赋,现在忽然就贬离长安了。而且驸马们听到宜城公主的所作所为,都感到毛骨悚然。
几个驸马喝完了酒,武延秀悄悄和杨慎交聊起了心里话,这么久的相处还算和谐,武延秀一时激动甚至忘记了他接近杨慎交的初衷,是为了离间长宁公主与杨慎交之间的夫妻关系。
武延秀不再光鲜亮丽,而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杨慎交哭诉,安乐公主有多么难伺候。而且安乐公主私底下那么多男宠,他是一个月都难得排上几天队,难受极了。
杨慎交听了武延秀的心里话后,总觉得自己不表示下,对不住武延秀的“真情实感”,于是也一边喝酒一边数落起了长宁公主,李长宁在府里飞扬跋扈,让他地位很低,府里的人都嘲笑他。
“可不是么?我们真是难兄难弟啊。”武延秀在得到共鸣之后,了更多李裹儿的坏话,“仗着她们是公主,她们美貌,就完全不把我们当做夫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杨慎交附和着,一手捂着脸:“可不是吗?公主稍微有些不顺心如意,就拿我们当出气包。”
两人越是越觉得投缘,武延秀又告诉杨慎交,韦皇后私下找过他,要好好培养他。
“皇后啊,才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女人,不逊于当年的武皇。”杨慎交也就顺着武延秀的话。
武延秀听了也觉得是这样的,安乐公主的权势也是皇后给她的,所以朝政大权真正都掌控在皇后的手里。所以武延秀决定要好好巴结皇后,让皇后更加重用他。
与武延秀“交心”之后,杨慎交回到了府邸,把今日与武延秀谈论的话都告诉了李长宁。
“哟喂,没想到你们几个驸马还真是感同身受。”李长宁趣道,“那我今后必须将驸马当做受气包了,如此你才能合群嘛。”
“哈哈哈。”杨慎交忍不住大笑,“长宁,我这可是听从你的指派,才去探消息的。”
“你和武延秀的感情不错嘛。”李长宁眯了眯眼,“听他时不时带着温柔可人的女子在你面前晃荡。”
“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怎么,你还因此而吃醋啊?”杨慎交眉头一挑。
李长宁满脸质疑问:“呵,难道你看着那些温柔贤惠的美丽女子,心里就没有一点想法?”
杨慎交无可奈何道:“心里想的都是你,哪敢多想别的女人。最多就是……过过眼瘾儿罢了。”
过过眼瘾儿?这话得真够憋屈,李长宁眼疾手快,一下子捏住了杨慎交的耳朵:“眼瘾儿过得舒服吧,耳朵是不是也听着柔声蜜语?”
“这,给我留点面子啊,长宁,松手!”
有敲门声响起,李长宁这才悠悠松开了杨慎交,让人进来。丁香走进来,对李长宁道:“禀公主,太平公主府上来人,求见公主。”
“太平公主?”李长宁愕然,她与太平公主很少有交集,除了皇宫相见之外,私下几乎没有往来。
“是,公主见吗?”
“姑母派人来,不见也不过去,请他去偏厅候着,我一会儿过去。”
“是。”丁香应声退了出去。
李长宁看向身边的杨慎交:“以夫君之见,太平公主此次派人来是什么事儿呢?”
杨慎交沉思了片刻:“会不会与安乐公主有关?”
镇国太平公主自武皇时期就拥有着很大的权力,安乐公主不过是后辈,现在也与太平公主的权力可抗衡相争。而李裹儿是个很不会看眼色的人,她先前对李重俊的态度就很恶劣,现在也非常不给太平公主面子。所以这姑姑和侄女两人各自结党营私,竞相攀比,势同水火。
这些年来,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发生了很多利益上的冲突,矛盾日益加剧。她们甚至互相诽谤污蔑对方,不断去皇帝那儿相互告发。中宗夹在妹妹和爱女中间,左右为难。
此次太平公主派人来想要李长宁一见,是因太平公主得到消息,李裹儿在韦皇后那儿了李长宁许多坏话:长姐指责父皇不理朝政,不懂民间疾苦,而在朝堂当权的都是母后。
韦皇后本来就忌讳这些话,听李裹儿添油加醋这么一,又派人去查,李长宁的确公然过。韦皇后心里开始对李长宁有些成见,再加上李长宁常常与武一平那些臣子走得近,与相王的儿子关系较好,韦皇后就疏远了李长宁。
“所以驸马认为,太平公主是想和我合作?”李长宁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她一人之力很难扳倒李裹儿,但有了太平公主相助就不一样了。
“皇后处处偏袒安乐公主,但对太平公主一直是有几分忌惮的。太平公主与上官婉儿的关系也不错……”杨慎交提醒道。
上官婉儿游走在韦皇后与太平公主等诸多势力之间,给自己留下了充足的退路。
“我明白了,那我就去见见太平公主。”李长宁会心而笑。
于是李长宁登门拜访去了太平公主的府邸。
李长宁记得刚回长安的时候,她有心和太平公主好好相处,不过太平公主高高在上,对她和李裹儿都看不上眼。
如今太平公主自感危机,也不得不冲着李长宁笑容满面,亲热地拉着李长宁的手:“长宁啊,我们姑侄两人今日难得一聚,可得好好话。”
“好啊,姑母。”李长宁回之一笑。
太平公主心如明镜,她单薄的势力很难抗衡韦皇后与安乐公主,所以在表面上她极力支持着韦皇后。但日子一长,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的矛盾不可调和,韦皇后是帮着安乐公主的,太平公主就陷入了艰难境地。
太平公主有很强的人脉和眼线,她早就听李长宁、李裹儿私下不和,李长宁救了杀死李裹儿前驸马的苏彦伯,两人曾经在宫中大声吵架,宫女们都听到过。
如今太平公主又得到消息,安乐公主总在韦皇后面前议论着长姐的不是,所以太平公主就想到了自己可以多一个盟友。
“长宁素来识大体,做事也很谨慎,我这个做姑姑都感到很佩服。”太平公主放低了姿态。
“姑姑才是女中豪杰,是长宁心中值得敬重的人。”李长宁忙道,接着两个人就互相吹捧了几句。
“皇兄能有你这样的好女儿,是我们大唐的福气啊。”太平公主话锋一转,提到了李裹儿:“安乐公主实在心眼,抓着长宁的半句不是,就煽风点火,挑唆长宁与皇兄皇嫂的关系。”
李长宁嘴角荡起冷凝:“李裹儿就是那样的人,从刁蛮任性,为了自己高兴,可以六亲不认。”
听李长宁对李裹儿成见这么大,太平公主心中大喜,附和道:“是啊,她怎能完全不念及姐妹之情呢。你这个做长姐的,当初在宫里没有少维护她,我都有些印象。如今时过境迁,她不知感恩图报,反而恶言相加,着实令人寒心!”
“我这个做姐姐的,以前是事事让着她,而她却是处处争强好胜。”李长宁叹气,“母后更喜欢她,她总在母后面前我不是。所以最近母后有什么事儿,都不宣我入宫商量了。”
“我啊,最见不得背后捅姐妹刀子的人!”太平公主一副为李长宁不平的样子,“长宁,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姑母,姑母为想办法帮你。”
“多谢姑母。”李长宁就这样跟太平公主暗中达成协议,一起对付李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