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13

A+A-

    054

    及到而今,韩昊发妻嫡子逃出西川时也该舍的都舍了,娇妾爱婢在逃亡路上为防其遇俘后受辱,也皆被他亲手绞杀了,让韩淼带着皇太子裴允晟北上,可以是韩昊在走投无路的境遇下最后的孤注一掷了,谁成想,他是如此信赖爱重韩淼,韩淼做事却是如此的不可靠!这都多久了,竟然仍还一丝消息都无!

    韩昊越想越气,这气里,也多多少少带了点穷途末路的悔怨,心道:谁知道洛阳那个皇帝老儿坏得很!那太子可就是他亲手立的一个靶子吧,看上去他可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早知道那皇太子捏在手里没有半分用处,自己当时,也不会一时心喜,高兴上头,反得那么仓促了!

    唉!都是那该死的皇帝老儿,天下九州之大,分他一个雍州怎么了,就紧着那么一点子的权势,连儿子都不要了!闹得韩昊是杀之无味,弃之可惜,闹得他不上不下的,眼不见心不烦,只能想着把皇太子卖给柯尔腾人最后一条路了。

    韩昊一边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痛骂着洛阳城里的皇帝和虞宁侯傅从楦,一边忧虑着北边的情况,顺便将韩淼这个做事不赶趟的来来回回臭骂了好几遍,一边絮絮叨叨地上了客栈二楼。

    出门在外,韩昊也不讲究那么多了,让手下的将士们围了一个客栈,掌柜二一律拉出去砍了,然后包了一整个让自己人住着,既方便又安全。

    然后在推开天字一号房前,韩昊的鼻子便微微抽动了一下,里面浅淡的血腥味,让韩昊警惕地皱了皱眉。

    韩昊摸了摸怀中刀,闪电般地逃出,一刀劈在门上,然后闪身躲开。

    木制的房门被韩昊一刀劈断,楼下的手下们纷纷往上涌,担忧地询问道:“将军,怎么了?”

    韩昊死死盯着屋内的一切,瞳孔微微紧缩了起来。

    天字一号房内,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挂了三排风干的尸体。

    整整三十六具。

    每一个都在生前被完完整整地剥下了皮来,然后在放干血又原封不动地将皮给套了回去,是而,在最大的程度上,每一具尸体,都尽量圆满地保存了其生前的面貌。

    韩昊额上的汗微微渗了出来,浸湿了他鬓角近些天来飞速花白下去的头发,粘乎乎的,很不舒服。

    手下们挤过来,纷纷惊叫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唤道:“夫人!”/“少将军!”/“公子!”

    “其实还有两个的,”允僖踹开窗户跳了进来,左右一手一个,抱着两颗圆滚滚的脑袋,径直扔到韩昊脚下,微微笑道,“只是为了整齐,也为了能放下,就委屈这两个只能留一部分给韩将军瞻仰了。”

    “韩将军,您这一支,一共三十九口,”允僖缓缓抽出了承影剑,森森笑道,“麻烦现在请好好地点一点,不过,也不用着急,反正你也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他们在下面团聚了哦。”

    “自古英雄出少年,”韩昊的脸色瞬息变幻后,却是由惊惧狰狞又缓缓平复成了惯常的阴森沉郁,面对满怀仇恨而来的允僖,不仅不怕,还饶有兴致地哈哈大笑道,“是老夫大意了!在沧江一时心软,留了子你一命,却是要再毁在这个自己曾经看过的人手里了!”

    “不过,子,”韩昊不屑地冷笑一声,讥诮道,“这里面的,既然能被你追到,便都是老夫我早已舍弃了的,拿着一堆老夫扔了不要的弃子过来显摆,你以为你这样做,老夫就会如何心痛难忍了么?”

    允僖听了,却是轻轻地笑了出来。

    “无妨,”允僖轻声道,“那些都是开胃的,你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韩昊,带着你满手的鲜血罪孽,和你对我二哥的伤害,一起,下地狱去吧!”

    “你不怕死么?不要紧的,一会儿,你会跪着求着我让你去死的!”

    两个时辰后,程双陆在征西军一群壮汉期盼渴求拜托的目光里上了二楼,彼时客栈的内外上下,已然在总领青州方面的征西军从后方赶到、属意两面夹击的项凛的主持下,将最后的尾巴扫了个干净。

    刚刚迈上楼梯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程双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敢推开门进去。

    “对不住,”允僖见她进来,礼节性地先道了个歉,“把这里弄的太脏了,我让他们先收拾一下吧。”

    “我能,我已经快习惯了么殿下?”程双陆苦笑了一下,就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凝神看了眼已然被剁得不成人形的韩昊,微微皱眉,惊异道,“他还没死?”

    “当然不能现在就死了,”允僖轻轻一笑,淡淡道,“还有郇二那份,要留着他亲自讨回来呢,现在死了,太便宜他了。”

    “好了,你们几个,好好看着,若是把人看死了,”允僖抬起眼,冷冷地扫了那几个刚刚进来、被这场面弄得身心不适的士兵,寒声道,“你们也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吧。”

    被看到的士兵只觉得浑身上下骤然一凉,各种不忍、恶心的心思瞬间被允僖清凉的眼神一扫而空,一个个规规矩矩地跪下应是:“是,殿下。”

    然后轻手轻脚地抬起地上已然不能被称之为人的韩昊出去了。

    “我们有话出来吧,留出地方让他们把这里清理得干净些吧,”允僖起身,一边擦着剑一边随意道,“人家店家以后还要做生意呢。”

    “殿下,”程双陆起身,追了两步出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一回,是最后一次么?”

    如果是的话,有些话,程双陆就不想再出来扫兴了。

    过去的那些阴霾森然,就让他都过去好了。

    那个曾经在大火里笑着转过身来的少年,还是程双陆一辈子都放在心头难以忘怀的少年。

    允僖背对着程双陆,站了许久,然后放弃般低头笑了一下。

    “程姑娘,”允僖没有转身,只依然背对着程双陆,轻笑着问她,“你是想听让人欣慰的好话,还是想听发自肺腑的实话呢?”

    “什么都无所谓,”程双陆温柔道,“但是殿下,我最想听你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出来的话。”

    允僖微微侧身,沉沉地望向程双陆。

    程双陆一袭白衣,在满屋子的血肉模糊里,就如一株在污秽里开出的亭亭玉立的花,干净、纯白、温柔、绵软,而且一直不变地立在那里。

    就如同他们相遇之后的每一回,每一次。

    允僖心头,突然又涌起了与在狐倾时如出一辙的那股冲动。

    沧江一役,对允僖来,一直是这段日子以来不愿意回忆也不愿意触及的伤痛,连带着,让他在那时候萌生的些许不合时宜的心思,都随着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被沉甸甸的痛苦自责,狠狠地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