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待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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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牙的狗粮有三袋大米那么多。

    是店长趁电商折,买二送一的活动,囤了三大袋回来。事实上大牙也才来得及吃第一袋的一点,至今还没见到头。

    店长诶呦一声捶着自己的腰,又乒铃乓啷一个大塑料袋子里拿出了大牙的狗盆,粉红色的,刷得蹭亮,上面了一个巧的狗爪子,大牙抬起前脚拍拍空的狗盆,抬头渴望地看着店长。

    店长有粮,就是大牙的衣食父母,店长看我干什么啦?一边挪着脚把狗粮往阮佲那边推推。

    店长指着轮椅上的人:“喏,那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大牙就叼着狗盆围着阮佲的腿,不轻不重地撞撞再蹭了一下,阮佲庆幸了一会自己没穿黑裤子出来。

    大牙把盆放下,原地转了一圈,阮佲拉过开封的第一包狗粮,里面有个银色的铲子,插在一粒粒的狗粮堆里,一开来阮佲咽了咽口水,他晓得狗粮很香,但香到自己也很想尝尝了。

    阮佲斜拧了一眼大牙,大牙两只眼睛水露露的,阮佲拿铲子搅了搅,圆粒们互相碰撞,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

    从开口漫出的香味在向大牙招手,轻柔柔地拂过湿润的黑鼻子。

    铲子移上来,大牙眼里放起了烟花,饱满的颗粒挤挤挨挨地坐在银铲子上,铲子还没动,大牙急着叫了一声。

    诶呀。

    铲子一抖,扑簌簌一粒粒饼干似的抓不牢掉回了袋子里。

    大牙睁着无辜的双眼,此刻也叫不出声来,呆愣地看着阮佲的手腕。

    紧接着像是补救一般,大牙接着叫了两声。

    紧紧盯着铲子里余下的幸存者,在听到饼干们安全着陆到盆里动听悦耳的声音时,噗咻--一朵烟花在眼睛里炸裂开,震得心都痒了。

    阮佲憋着笑把盆送到了大牙面前,很快舌头一卷,饼干们又落入了大牙的胃里。

    店长幽幽地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做了什么哦--当我瞎吗?手抖得和食堂阿姨一样。”

    阮佲看着脚边吃得开心的大牙,才:“诶,我突然明白手抖一下的感觉了。”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来了没?”店长瞥他一眼。

    阮佲想了下回答:“能听到心里的哀嚎。”

    店长撇嘴摇头,新买的假睫毛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气得店长把另一只眼睛的假睫毛也弄了下来。

    大牙吃完了盆,叼起来给阮佲看,盆底舔得精光,阮佲伸手揉揉大牙的脑袋,又喜欢地摸脸,一下一下的慢慢顺过去,大牙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阮佲不摸了,大牙还要他继续揉揉按按,阮佲有一下没一下的,大牙摸得满意了才撤离了自己的狗头,走得比谁都快。

    店长练就一身哪怕画着眼线也能耳听八方的本领,看着大牙这黏糊劲又上了一层楼,而阮佲像傻爸爸一样,看得她有些吃醋,想当时她对大牙多好啊,大牙却只肯给个屁股给她,忍痛带到了店里,转头就找到了好奶爸。

    这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看阮佲的眼神都透露出白菜被猪拱了,猪是阮佲,好白菜是大牙。

    大牙在和它的咬咬胶作斗争,吭哧吭哧,歪着嘴,那一瞬间心灵的摄像机捕捉到了斗鸡眼的一幕,店长默默移开了视线,或许猪是大牙,白菜是阮佲。

    大牙咬累了,就喜欢把咬咬胶含在嘴里,趴在一边,这才有了踏实感。

    “诶……你家丸丸没和它起来啊?我看昨天那张照片挺和谐啊。”店长终于肯见人了,把自己从镜子拔了出来,左看右看觉得胭脂铺得好,口红也画得好,沿着唇峰,唇线,一笔下去严丝合缝的。

    阮佲给她看大牙被蹬了一脚照片,店长看着屏幕,屏幕上大牙的牙齿连带牙花子恨不得冲天上去,又像突然和音插进来的插曲,角落里大牙突然把咬咬胶吐出来,又是蹬又是刨,圆滚滚的眼睛像两个铜铃,过会又突然暂停动作,踹了口气,又继续折磨咬咬胶。

    店长嘀咕了一声真丑。再看看照片,哪怕是蹬狗,丸丸也像个美人似的,把人来疯的大牙彻底比了下去。

    阮佲想了想还是没找到什么好话能夸上一句的。

    “物似主人型……你大牙怎么一点也不像我们其中一个呢?丸丸也不是这样的吧?”

    “也许要考虑考虑基因的问题,或许它祖上就有这样一位长辈呢?”

    祖上或许有这么位前辈的大牙依旧在和咬咬胶架。

    下午下了冬雨。

    在雨棚上时发出很沉重的闷声,门口的下水道依旧不好,积了一层浅洼,叮叮咚咚的波澜。

    浅洼倒影上是大牙的一张毛茸茸的脸和半张未出镜的阮佲。

    店长靠在门口,敞开来给通风,她吸吸鼻子:“你们两个真的挺不怕冷的。”

    抖索一声,湿气是魔法攻击,店长围了三圈的围巾,只看到双眼睛,拉长了看着阮佲和大牙。

    大牙发怂,爪子撩拨了一记浅洼,浅洼碎裂成千块,随后从千块变回了一块。

    大牙歪歪头不解,阮佲坐在轮椅上弯下腰,手指一点,水镜里的大牙又碎成了千块。大牙看看阮佲,又低头看看,碎成千块的大牙又回来了。

    “那里--”店长眯起眼,没带隐形眼镜,整个世界都是隔了层纱,看什么都是美丽的。“你帮我看看,那个雨里面摇摇晃晃的是谁啊?”

    阮佲看过去,雨里雾里来,摇摇晃晃一个人影,待走近了,才认出来是梁。

    店长指着对门装修的店铺,:“你怎么来了?”

    梁收了伞,一起站在雨棚下面,嘿嘿笑了笑。

    店长看她一身扮,摇摇晃晃是因为高跟鞋,竖起大拇指神神在在地:“春风得意啊,相亲相到喜欢的人了?”

    梁摸摸脸蛋,她刚才一路走过来,虽然冷,然而脸是热的,热得不得了,想和人话,这就来了。

    看她这反应便是有那么点苗头了,店长凑过去问交换电话号码了?

    梁点头,眼睛里有光。

    店长欣慰地慰叹,随后笑摸着阮佲的头,“你啊,孤家寡人一个,怎么办呢?”阮佲翻白眼拂开她的手。

    店长点了点大牙的脑袋:“你看什么呢,也你呢,单身狗,天天吃狗粮。”

    大牙摇摇脑袋。

    店长看着两单身伙,老母亲的摇摇头。

    阮佲喊大牙一声,高调地进门,还嫌店长歪门口碍事,店长自认年长不和孩子计较,抬下巴:“梁,进来坐坐,别管他们两个,酸着呢。”

    梁羞羞怯怯地进来。

    女孩子总有许多贴心话来,两个懒人沙发一边占一个,两位生理性别不同者被赶到一边去,雾气湿满的玻璃橱窗,水珠滚来滚去,突然上头画圈,画出个通明来,一个是黑柴,两点橘色鲜明,一个冒出张人脸,上下叠加,两颗圆滚滚的糖葫芦,一个芝麻一个原味。哈了口气,透明的圈就雾化了。

    有碍观瞻。

    店长啧了一声,考虑是不是以后在橱窗上给装个栏杆,彻底给变成吊死鬼。

    梁捧着杯子,姑娘,看到心仪的人就有些飘飘的了,尤其是对方还给了回应,这下又开心又酸涩。

    店长听她叨叨絮絮的,他为什么要给我手机号码呢?是喜欢我吗?可是我并不是很优秀啊,会不会是他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呢?

    诶呀,可是我觉得他很好呀。我这么揣测人家是不是不好?不是有句话么,看对眼了,管对方高矮胖瘦呢?

    诶--我该怎么办呢?

    像欢雀的鸟,抖了抖羽毛,害羞地埋进了张开的羽翼中。

    店长忍着手痒,感受一股股蓬勃的生机。

    嗳--这是哪家的伙子这么好福气。

    “喜欢他啊?喜欢就上啊!”

    店长划拉着手,张开成一字,男朋友就是这么来的。

    “听好了,雀鸟!爱情是什么!爱情!当爱情来临,你就该知道树木发芽生根是个什么样了,表面它是安静的,平静的,但是你的内心会沸腾,你的血液会比常人更加温热,更加甜美,爱情的营养,滋润着你的根所向披靡,土里的石头,砂砾,尽管会折磨你新长出的根茎,但是为了爱情,为了营养,你的枝叶,你的树冠会更加的青绿,你是众多树林中最蔓蔓的那一株!所以!不要犹豫!”

    梁听得热泪盈眶,郑重地点点头。

    店长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梁,“所以,你的一切想法都是正常的,不要害怕,喜欢就去摘,梁,爱情是甜美的也是酸涩的,不管怎么样,先祝贺你有喜欢的人了哦--!”

    她拍拍手鼓掌,梁深呼一口气,店长告诉她:“俘获爱情,不要被爱情俘获!”

    梁似懂非懂地点头。

    爱情啊--

    阮佲低头,大牙也抬头,阮佲让它抬爪,它抬起爪子,阮佲握着挥挥悄悄:“来,挥挥手,梁姐姐遇到好事了哦。”

    大牙汪了一声。

    关闻鸠替阮佲把两大包狗粮搬到了后车厢。

    “你今天很开心?”

    “看出来啦?”阮佲问。

    关闻鸠点头,想起来的时候,阮佲和大牙隔着窗玻璃看到他,就拼命的挥手。

    “我和你啊--”阮佲凑过来,就趴在驾驶座位后。

    关闻鸠没立马发动车子,“嗯,什么?”

    “今天遇到好事了。梁她啊,相亲相到喜欢的人了,交换了手机号码。好事吧?”

    “好事。”

    “来,伸伸手。”

    关闻鸠转头,伸出自己的手心,大牙的爪子凉凉的,就搁在手心里,肉垫有些粗,关闻鸠回握住手心里的爪子。

    阮佲笑着:“给你沾沾喜气。”

    爱情呀--

    阮佲,把爱情送你。

    给你包一包,包成树叶的形状,枝头上站着黄鹂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