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五)
友人经常来,仿佛这是个随意进出的地方,他那占便宜的心性像蚂蟥,贫民窟没空调,连天色也是比别处暗淡,像整天烟雾缭绕的冒着毒烟沼泽,人和畜生共同混住在一起,盖上了大大的“拆”字。
他既能在这吹免费的空调,也能隔着透明亮堂的橱窗向白白的大腿流口水,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占了别人的便宜,洋洋得意。
石掀着眼皮看他,看不起人,友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又有什么的?我还能是吓大的?就是那个白脸,呵,不准我抽烟,板着脸看着就欠。”
糖果屋也不是这么被白沾便宜,阮佲保持了自己良好的教养,抽烟?是不行的,也不在怕。到是因为他的不修边幅带来的烟尘,胆的人不敢进来。
“他算老几?”友人点燃烟,粗劣的尼古丁味长满了塘里的海草,将整个肺部缠紧了,变成一个长着发霉的毛的不明物体。
“我奉劝你别太过分了。”石。
友人嗤笑,指着石骂:“我还是该劝你,别整的人五人六的就不知道是哪个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虫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闲暇兼职的大学生?可拉倒吧,只有几瓦泥的穷鬼,你妈还躺在床上老不死的靠你养呢,装出这样给谁看?比我高贵?句难听的,我一没病痨鬼的老娘,二么也没啥丢不开的脸,你可比我可怜多了。”
呸了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浓痰,这人仿佛醉了一样,发出醉鬼的恶臭,嘴巴里也是,石不为所动,这在他看来就像路边的癞皮狗,对于抢不到食的病狗而言,只能靠这么一声低吠来证明自己强大。
可惜——还不是被人一脚踹到路边,连一声低吼都不敢叫出来,夹着尾巴逃了。
石冷笑一声:“怎么?骂得开心了?你这几天来我这这么勤快,我可没那么傻以为你只是想和我联络联络感情。”
提到这个,方才还蹬鼻子上脸的友人立刻低下自己高贵黑色的心,笑开来的时候像路边死掉的蝉,“你看,还是你上道。”
石不耐烦:“多少?”
友人:“不多。”
“不多是多少?”
友人附上来悄声了个数。
石眼神幽暗,友人被看得不自在,厉声:“怎么?拿这眼神,你帮我可别反悔,反悔了可不是什么男人了。”
“我就当初不该带你一块出来。”
“晚了。诶,如今咱们相依为命,你我一同长大,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家也没人了,都死光了,一人在外头不靠你靠谁呢?感情,不就是这么靠来靠去的么。来你帮我,也是亏着大家感情好,我记着呢,将来发达了,肯定忘不了你的好处。”
又来了——惯会拿着恶心的过去拿来套近乎。
感情的重量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只有装可怜的时候才会有用,只是也有它卑猥的局限性,只有这个被求的人——也就是石,尚可对这残疾的感情有一丝丝的同情怜悯,那么友人心以为傲的“把柄”才派上天大的用处。
就像友人的,唯一一句明白话——若没有石,他死在哪里也不过是一片尘埃的事,得要有人愿意给他靠。
石知道了,得到了承诺,友人悠闲地插着裤袋,甚至愿意出一块钱给石买杯矿泉水,石嘲讽道:“现在哪还有一块钱的矿泉水了?你以为是你自己吗?”
可是已经得到好处的友人哪里还在意这点恶毒的话,如果石是个大款,或许给他跪在地上当踏板也会将留着脚印的破洞背心装裱起来,立个长生牌位,好给大款天天上柱香,恳求菩萨给大款长命百岁,身体无恙。
只是石也不过是个穷鬼罢了,友人便已然是条软体的蚂蟥,日夜附蛰在石的腿上。
总之不管做什么,这人还会像个冤大头似的送钱来,若不是确定真没个其他心思,友人还想莫不然就给个甜头算了。
那你可真是刻薄了。那些和他一样的混混一边吃啤酒一边嘲笑愚蠢的石,更下流的话也能稀疏平常像吃药一样出来,在这里言语是从肚皮里出来的,随着排泄更是没了精光,本就是没营养的废物。
友人得意洋洋地犯贱呗。
随后笑,大家一起笑,脏兮兮的,拿着指甲扣结痂的皮肤。
石送走了友人,他盯着柜台沾了油印的餐巾纸,它团成了一个形状,从垃圾桶里逃出来,不再是从整齐的一码纸巾中的一员。
它只要沾上一点别的东西,就立马怪异了起来。
石将餐巾纸扫进垃圾桶,这时阮佲回来了,他去送书,出了汗,太阳让他脸颊变得红红的,眼睛也是湿的,这些汗意拿最轻的脚步走到了脸上。
可能连出汗都是人与人各不同。
友人的会是大滚大滚的的落下,在旧的衣物上留下一道道黄色的汗渍,阮佲却只要擦一擦就没了。
“辛苦了。”石递上一杯水,“没想到有人会真的喜欢封面上戴着鱼缸的鱼。”
“明有人喜欢呀。”这话时阮佲的眼睛亮晶晶的,胸`脯一起一伏,咕咚把水全喝了。
“咦?你朋友没来?”
“早走了。”石忙着手上的动作,谦逊地:“哪能天天来呢,这也不好。”
“哦。”阮佲扣扣脸,上次他当着石的面,对他的朋友也没留什么情面,虽然理到没错,只是因为石的缘故有些尴尬。
“你尴尬什么,本来就不能吸烟,是他的错,怎么摆出一副你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有件事没,之前趁着阮佲出去的时候,他那友人撩拨大牙,只能觉得好玩,等大牙朝他叫的时候一边骂畜生一边朝它丢烟头,好在大牙溜得快,那烟头掉在了地上,都没什么事。
石没有,阮佲好像除了必要的事,从来不会对人对事多想什么坏处,这是优点也算是缺点,好的人喜爱这种善良,坏的人觉得愚蠢。
那么石自自话把自己归在了坏人一类里,他不,阮佲永远也不知道他的狗差点被他的朋友欺负,既然事情过了,也就没什么好的了,他还要谦恭地,让阮佲产生错觉,好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那个……”石欲言又止。
“怎么了?”阮佲问,大牙见阮佲回来早忍不住了,围在脚边跳来跳去,白天没有丸丸在,大牙只好骚扰阮佲,是不是撒娇,或者咬裤腿玩你丢我丢的游戏。
只是最近生意有点上升,阮佲经常负担起同城的送货,可以一些回头客到是阮佲这样的笨办法拉起来的,大牙并不像以往经常能见得到阮佲,每每回来都要激动个不停。
“我想能不能预支一点钱呢?”石苦恼地板起脸,甚至有些不敢看人,盯着手上的旧袖口。
“怎么了?”
石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该是羞耻地抬头,看向这个人……
他哽住了话头,他看到了阮佲的眼睛,这样的人的确是善良的,从不猜测别的人的心长什么样,黑心还是红心?同时幸运的生活滋养出更加纯真的性格,已然没办法再拿墙根的霉斑糊在清澈的眼睛上。
他的眼白也是健康的泛着蓝的颜色。
石不知怎么生出异样,真正不出下一句来,他应该顺畅的,演出吞吞吐吐的话语,让阮佲不知觉的同情他,很快就能得到自己要的钱。
可是眼神阻碍了他。
只是不曾想到,他这样的迟疑更给了一场有力的辩证,看上去那么不堪,那么屈辱,很好地调动起了阮佲的心神。
“是不是家里人生病了?还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嗯……”石点头,喉咙像被高粘度的胶水粘起来了,这让“嗯”字像是被吹出来的。
更因为阮佲毫不扭捏大方的态度,石觉得是真真正正无法抬着头,好像比被指着骂还要令人羞愧难当。
“多少呢?”
石吞吞吐吐报出个数字,减了一半。
“稍等哦。给你转账吧?”
“哦,好。”
他盯着阮佲的侧脸,此时潮红褪去了,太阳光给皮肤造成的泛红已经没了,他发现阮佲即便早已毕业,但却比他还要显得年轻,老土点来似乎给一点水,这样的人也能蓬勃地生长。
你要在其中找到任何一处起脓的痘痘,未干的汗渍,粗糙的毛孔也是没有的,看不到为钱的困顿,骗人时吐着毒汁的心脏。
经常撒谎成性的心脏是什么样的?
它可以长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却不会有一点像面前这个人,鼓着脸颊,似乎在想自己的密码,有点不好意思得要想想。
好不好笑?
明明自己才是求人的,他却好像是自己错一般。
他突然并不是很想接受了,闭上眼刚想话,被阮佲猜出来的欢呼声断,接下来他的手机就有了提示音。
“好了,你最近要不要忙好自己的事再来?这样比较放心吧?”
“我……”石干巴巴道:“会很快还你的。”
阮佲:“没事,也不算很多。”
最终这话也没出口,石晦暗地盯着橱窗,擦得太干净了,这座糖果屋变了,变成张着利牙的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柜台站着的面色苍白的学生。
这个撒谎的东西是怎么来到我们这的?!
石好像听到这话,尤其在看到男人的时候,他真想冲出去告诉他——看好阮佲,别让他犯傻了。我骗了他钱,只是看他蠢,没骗很多,我有良心,否则我还要将这店也骗走,他会被我赶出去!
淋漓尽致地朝男人了这番话,男人在听了后,会勃然大怒,将他赶走,赶得越远越好,这样阮佲就安全了,不会傻乎乎地笑。
可是他还是没,目送他们离开。
在石看不到的地方,阮佲一嘴亲上关闻鸠的侧脸,他们有三个白天没见了。
回了家,晚上一起在浴缸里,关闻鸠要给他洗头,在头发上拢上一片又一片的云,想在水里变成两片并蒂的叶子,在水面上浮起来。
温吞的蒸汽有甜味,甜这个东西,永远是越热的时候越能发挥出更好的性能,好的甜甚至还能产生醉醺醺的效果,钻进因为热水而舒展的毛孔里,脸上坨红,血管里留着酒。
关闻鸠幅度地晃着阮佲,像哄睡了,阮佲掰着手指:“我要不要给石一天的钱再多加点?”
他的肩膀,尤其是连接膀子的那块圆滑的骨头,正被关闻鸠的唇交缠着,阮佲没等回音接着往下:“孩家里困难,能多给点也好,反正是自己劳动所得嘛。”
“因为店长的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阮佲笑起来,关闻鸠嘬他脸颊,软软滑滑的一块,亲昵昵,又旋了个转,旖旎起来。
灯光掉下来,正好陪着甜甜的酒醉。
“你对了。”
阮佲屁股抬起来,转了个身,水哗啦漫出来,手指沾着水一点点沿着关闻鸠的眉骨滑下来,划到唇珠上,他低头含住,到关闻鸠抬手将一段水红的细腰揽在臂弯里,软在大腿上,腿上敷着手感极好的肌肉,就是这双有力的腿顶开心爱的身体,哗啦站起来,抱着怀里的人暖和的身子到深色被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