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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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晚上回来的,悄声悄脚地回去,阮妈妈阮爸爸的房门紧闭,阮佲回头嘘了一声,叫轻点,尤其是在窝里探出脑袋,把丸丸顶到一边去的大牙,阮佲撸了撸大牙的脑袋,这家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趴了回去。

    你先洗澡吗?阮佲开了灯,开衣柜,关闻鸠一起吧。

    阮佲斜眼看他:“你要做什么?”

    关闻鸠哭笑不得:“我哪会做什么?”

    阮佲哦了一声,腿又痒了,刚才在外头被蚊子叮了,偏偏只咬他一个人,旁边站了个比他还要显眼的,那蚊子怎么也不肯过去,就盯着阮佲,已经肿了一块。

    关闻鸠是花蚊子,花露水也没用。

    阮佲热出一身汗,要先开空调,关闻鸠只准他开窗通风,“你感冒还没好,之前睡觉起来头晕忘记了?你再不注意明天可爬不起来了。”

    “你少咒我。”阮佲抱着睡衣,算把关闻鸠关外头,但还是被人挤进来了。

    卫生间刚洗过澡,阮妈妈留了床,一股一股的凉风徐徐吹进来,带着星子蛙声,阮佲连开灯都是极心的,这隔音不好,动静大了会吵到人。

    关闻鸠先进去调水温,一开始是一阵凉水,流进排水口,后来慢慢变热,变成适宜的温度,他招手示意可以了,阮佲突然抱住关闻鸠,一起冲到淋蓬头下,眼睛,头发,衣服全湿了,阮佲大张着嘴接了一捧,再亲上去,全留了出来。

    关闻鸠把孩头发全拨到后头,露出额头,吧唧使劲亲了一口,揍了一下屁股,轻描淡写没什么力度,叫人别闹。

    阮佲才乖乖地举起双臂,关闻鸠从下至上把他衣服脱了,扔到地上,湿漉漉的一坨,脱光了的阮佲戳了戳他,关闻鸠斜他一眼,眼神像看着色胚,阮佲又不受影响,恨不得亲手扑上去把男人的衣服扒下来。

    抱在一起闹了一会,关闻鸠挤了一坨沐浴露,像洗菜一样,搓阮佲手臂,脖子,后背,屁股又揍了一下,上去特别湿滑,嘟啦一弹,手感又极好。

    阮佲忍着害羞,关闻鸠差不多快把他全身都涂了一遍,浑身都热,水雾气又浓,浓到像流着白乳的牛奶,偏偏男人又是真的在认真地给他搓澡,恨不得赶紧洗了浴巾一裹塞被子里,避免着凉。

    阮佲就忍着浑身的痒,一头不吭地浑身被搓洗,最后一浴巾被抱到盥洗台上,关闻鸠让他别动,自己又进去才几分钟,就洗完了。

    随后又拉开玻璃门走了出来,阮佲闻出来是一样的味道,特别香,有些怪怪的。他的脑袋被搓来搓去,阮佲跟着摇头晃脑,关闻鸠最后收手,往上一收,阮佲头发往上冲,他踹了一脚男人。

    “你不冷啊。”

    “不冷。”

    阮佲了鸡皮疙瘩,关闻鸠又把他浴巾裹紧了,阮佲指了指洗衣机,关闻鸠把衣服拿来,找到口,就给阮佲套了上去,头发被撸下来了,关闻鸠有些可惜,没拍下来。

    阮佲瞪了他一眼:“你少来,平时没少趁我不注意就偷拍吧!”

    “你好看。”

    “胡八道。”

    “我真的。”关闻鸠笑着。

    阮佲心里想这不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想了一阵突然脸红了,“不许你,你眼瘸了。”

    关闻鸠耸肩,自然他什么就是什么。

    阮佲只穿了件汗衫,就从浴巾里出来,忽视掉男人皱眉,甚至觉得皱起眉来要叫人伸手摸摸的才叫真的帅。

    阮佲晃着脚,软的,勾在他腿上,:“好了,给你刮胡子。”

    关闻鸠闭上眼,“不是明天早上?”

    “我等不及了。”

    “行吧。”关闻鸠没法理解阮佲的急迫,不过还是乖乖让他玩。

    阮佲摸着他下巴,来回摸了几下,叹口气问:“我要是给你割了道口子怎么办?”

    关闻鸠睁开眼看他,定定地看着,阮佲眨了一下眼,垂下来声:“干吗?我只是,不真的给你开个口子,我手很稳的。”

    “割开了你就给我舔掉吧。”关闻鸠语气平淡,阮佲往上看了一眼,眯着笑,他其实舍不得让关闻鸠疼,一点点也不行,因此特别心,他们贴得特别近,阮佲一直仰着头看着手上的动作,关闻鸠则看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后背,永远是直的,听镜子里的人哼歌,他握上阮佲的后颈,镜子里那截细肉就被一只手给藏住了。

    关闻鸠其实没多少胡子,就这一天留着给阮佲刮着玩,阮佲刮完最后一下,嘴唇一张,含住男人的下巴,弄出好大一声的动静,随后立马环住,脸也不肯露的。

    阮佲感到一阵心悸,好像停不下来的激动,就在刮胡子的短短几分钟内,他比以往看得更清男人的脸,他仔仔细细地看,想让男人也同样低头看看他。

    男人是多么好呀。

    阮佲埋在胸口想,关闻鸠浑身最热的地方是心脏这里,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这里,阮佲着魔的贴近,因为爱他——他的关先生在耳边道。

    爱么——他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只需要男人在耳边上一句最简单的,他就信了,抱着世界上最不会骗他的人,他只要上一句——阮佲就绝对信。

    关闻鸠怜爱地摸着他的脑袋:“你这样不行,被骗了怎么办?”

    阮佲不知道。

    关闻鸠叹息,好孩子。

    他抱着阮佲回房,一起跌进床里,裹进同一条毯子里,着悄悄话。

    青蛙也在着悄悄话,云挡住了星星,挡住了月亮,我们不能像青蛙那样,安安静静地当个聆听者,只有蟋蟀回应了青蛙,一个在池塘哇哇叫,一个在草丛里窸窸窣窣。

    在某间开着缝隙的窗户,风告诉外头的树有两个人在床上着悄悄话。

    问什么。

    风仔细听,哦了一声,一个在唱摇篮曲,一个趴在胸口听声音。

    “明天我表姐妈妈过来。”

    “你好像不是很想她来?”

    “我表姐不是和她闹矛盾么?我怕她找麻烦,尤其是我表姐还不回来,对她来没什么比自己孩子不听她话还要生气的事了。”

    “这么担心?”关闻鸠一边声哼着,一边问。

    阮佲嗯了一声,但还是往好的想:“不过她既然答应过来一起吃饭,那明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关闻鸠笑着摸摸怀里的人,“不会的,她是长辈。”

    阮佲哦了一声,不话了,关闻鸠过一会稍稍看他,阮佲耷拉着眼睛,快睡着了,关闻鸠轻声睡吧,晚安。

    阮佲这才闭上眼睡了。

    中午的时候表姐妈妈和她丈夫才来,据是请了好几次才点头答应,来的时候还不大情愿,阮佲想或许是见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心里不大舒服。

    阮妈妈悄悄叮嘱阮佲别跟她计较,不管什么就当发牢骚,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阮佲点头:“那当然了,别担心,我又不往心里去的。”

    “我就是怕她心里不舒服要找茬。”

    “那做什么请她来呢……表姐又不会介意。”

    “话是这么。”但这又扯上亲戚之间的事了,阮佲是不大明白,时候就怵她,觉得表姐妈妈万分不好亲近,十分严厉,现在也觉得是,表姐妈妈瞪着一双火眼金睛,里头是X射线,不放过一丝一毫不对劲,这就造成表姐妈妈心眼的毛病,年轻时候还算好,现在年纪大了,女儿不受掌控,丈夫也颇多怨言,发的牢骚,看不顺眼比以往多出了百倍。

    就拿今天这事,心里不得劲,阮妈妈越是表现的亲切热情,她就越怀疑是图谋不轨。

    更何况这好的是家宴,莫名其妙一个外人是做什么?

    她连声招呼也没和关闻鸠,趁着还没开饭,扯着脸来问阮佲他表姐的事,阮佲不好,只表姐现在忙,没办法回来。

    “她真没其他的话?”表姐妈妈追问。

    她倾着身体,抓住阮佲的胳膊,阮佲苦着脸摇头,表姐妈妈神色不妙,压低声音似乎有着策反犯人的味道,若是如了愿就给点甜头,“那男的和她在一起?”

    她见阮佲还是摇头,“你再仔细想想?”

    阮佲皱眉,还是摇头,她抓的力气很大,一点也不顾及阮佲还是个辈,没得到自己想要听的答案,朝阮佲翻了个白眼,面色阴沉。

    好在阮妈妈开饭了,阮佲忙不矢帮忙端菜,放筷子,和关闻鸠坐在一道。

    饭间介绍了关闻鸠,但也没是什么身份,只当是和阮佲一起回来玩的,表姐妈妈勉强掀眼从上至下看了几秒,嗯了一声,算是做了礼数。

    关闻鸠也不受影响,这表姐妈妈总归不是长交道的人。

    阮妈妈尽量让席上不那么闷,话还带着表姐妈妈,有些菜也是她爱吃的,也许是这么点好,才让阴沉的表姐妈妈稍稍愿意搭理人了。

    阮妈妈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指不定可以吃顿好饭了,阮爸爸夹了几个菜到阮妈妈碗里,方才阮妈妈都一个劲给别人,自己都没怎么动。

    “你快吃吧,好吃的都被吃光了。”

    “哪里有。”阮妈妈声回答,甜甜蜜蜜地夹了吃了,抽空还问了关闻鸠几句话,问好不好吃,还爱吃什么,一点也不见客气,到是像嘱咐家里的孩子。

    这本该是极正常不过的交流,可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她的思想会加工,额外添加嫉妒,烦闷,争吵,狭隘等各种调味料,做成一道酸苦的黏浆,颜色是猪肝色的,包裹住了理智与同理心。

    她就是在炫耀,她就是在指着鼻子看不起自己!

    只剩下这两句话,表姐妈妈放下筷子,她的动静像一道钟声,暂停了桌上半边融融的气氛,拖进暴风骤雨到来前的乌云漩涡中。

    “于瑞文,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人家,我在桌上,你就没夹过一口我爱吃的菜给我。”

    表姐爸爸顿了一下,席上的人都看他,“这碗里不都是你爱吃的?”

    表姐妈妈冷笑一声,是准备进攻的号角,“你眼瞎了!心也瞎了!”

    她得十分难听,但是表姐爸爸还只是皱了下眉,迅速扫了眼阮爸爸和阮妈妈,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看什么呢!看花啊,哪里的勾了你的魂啊!”

    阮爸爸放下筷子,正要什么,表姐爸爸赶紧夹了菜放进碗里,“这好了吧,你爱吃的。”

    阮佲事后形容了一下表姐妈妈的神情,她似乎很难伺候,像看着什么垃圾一样的傲慢,只动了眼珠子朝下,一股做作的轻蔑,像炫耀歌声的青蛙。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的是——爱——吃——的!”表姐妈妈很夸张地张大嘴,每一个词是往外头蹦出来,故意咬字精准,似乎还要给别人听,那视线已经将整个桌子里的人都看进去了。

    阮佲感到一阵口渴,他看了眼关闻鸠,但似乎并没有对表姐妈妈突然的发难感到不满,但对于他自己来却有种丢脸的恼火,似乎是故意要作对似的,表姐妈妈并非不会装表面功夫,若是比起来阮妈妈恐怕还要略逊一筹,但是今天还有关闻鸠在,阮佲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无礼和粗鲁,不同以往,就是找准了这个点要发难,别人难受了,她就开心了。

    桌子底下关闻鸠握住了阮佲的手,晃了晃,做了口型没事。

    阮佲脸上一阵烧,深呼吸了几口,朝关闻鸠摇了摇头,明自己没关系。

    阮爸爸克制地叫了声表姐妈妈的名字,作提醒之意,但她根本不买面子,不想这里是哪里,是在做什么,冲完了自己丈夫,就对着自己哥哥冷笑,“你也别管闲事,有这个精力怎么不看看嫂嫂,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硬是要穿个紧身的有曲线的衣服,也不看看年纪多大了,不稳重,还搞个什么剧团,上舞台表演,天天去外头排练,哪里像是个正经事的样子,别是乐不思蜀,不管着家里了!”

    在她的时候表姐爸爸几次拉住手,她都嫌碍事甩到了一边,她就是有本事一段话像机关炮哒哒哒个不停,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阮爸爸被兜头讽刺了一通,脸色越来越黑,还是阮妈妈拦着,意思是别在关面前发火,这是家里事,不能为难到别人。

    最重要的是阮佲这层,面子最重要,不能先失了水准。

    阮家父子都被阮妈妈摁住了。桌子底下阮佲的手被紧紧包住,关闻鸠也拦住了她,为点挑衅上了当不值得。

    表姐妈妈只当阮爸爸不能回嘴,心里洋洋得意,又嫂嫂我可劝你,别一天到晚往外头跑,这影响不好,孩子也要跟着学,你看看你家阮佲,好好的一家人吃顿饭还要带个外人,若咱们家都是乖乖的,哪里会这样不听话,去外国的,带外人回来的,这听上去不嫌丢人?

    阮妈妈按下火气,稳重道:“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现在在吃饭,你心情不好,有什么苦私底下咱们两个好好唠叨唠叨,这会没意思了。”

    “什么叫没意思!”表姐妈妈一拍桌子,汤水洒了,“你别跟我装蒜!我就是看不惯你怎么了!我今天就是故意的,让你丢脸,我呸!从以前就是会装腔作势,会唱歌跳舞了不起?不还是和我一样生孩子嫁人!折腾这些东西,也不看看脸皮厚不厚!你装的好,看上去多大度明理,人家街坊邻居还夸你儿子,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么个挑唆我和他姐关系的坏东西有什么好!”

    她转手指着阮佲就骂:“合着当我不晓得呢!当时骗我人没来你这,现在又不知道情况,你和你妈一样脸皮都厚!早叫那臭丫头不和你玩了,现在好了,学了一套套的油腔滑调,就是和你学的,才这么胆大包天!”

    “姑姑,你这话就没意思了,表姐去国外是公司的意思,并不是我让她去的,至于其他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又不是监视她的人,还能知道她24时的事吗?”

    “我呸!”

    关闻鸠挡住阮佲,表姐妈妈喷了口水,想吐在阮佲脸上,结果被躲开,关闻鸠有火气,翻腾了几十下才压抑住,这是阮家的事,他不能站出来,只能护着,否则不晓得这人还会出什么难听的话。

    关闻鸠紧紧握住阮佲的手,表姐妈妈是在碾阮家的脸皮,若是其他人似乎早已有了不满,但他知道阮佲也是要面子的,在他面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无疑难堪,也有阮家对关闻鸠的歉意。

    这样算来,这女人骂了阮佲,也同样是拿阮佲在关闻鸠心里踩,阮家现在冷静自持,阮妈妈阮爸爸是为了阮佲,阮佲是为了阮妈妈一句话,还有微不可见心底的羞耻自尊,这人为什么要在关先生的面前这样?

    关闻鸠在阮佲的面孔上读出这样一条信息,他只能握住孩冰冷的手,他感觉到阮佲浑身在抖,他在担心,阮佲是不是又烧了,他现在应该是睡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听这个粗鲁的女人指责。

    阮妈妈一直在皱眉听她无端的责骂,更像是宣泄,拿着猎枪朝天上胡乱开枪,到树就是树,也很冷漠地看着掉下来死去的鸟。阮妈妈注意到阮佲不舒服,被这么纠缠十分疲累,便想结束话题:“到此为止吧,在别人面前闹也不嫌丢人?你这么胡搅蛮缠有什么意思?我想你还是冷静冷静比较好。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丢人?”表姐妈妈阴测测地问。

    阮妈妈摇摇头不做纠缠,她头疼,转身想回房,她没注意背后,只一会就听见阮佲吼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