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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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闻鸠电话给阮佲,问他有没有时间送件换洗的衣服过来。

    阮佲刚接好订书的电话,“最近是不是要下雪了?给你再带件厚的大衣吧,把那件薄的换下来,我帮你带回去,洗洗可以收起来了。”

    关闻鸠你决定就行。

    店里新来的姑娘你围巾忘拿了,阮佲回头不冷,他最近出门都在骑自行车,梁他你干嘛不等到天气暖和点了再买。

    阮佲顶着风骑着就走了,关闻鸠并不太赞同他这么做,但是服不了,就只好额外给椅座上加了垫子,每天都要围巾和手套,因为垫子是花的,就有了年代感,不像那么时髦的鲜亮感,里里外外都是旧年的黄历味。

    去医院的路上要经过两条很长的马路,两个路口皆要等个几分钟以上的红绿灯,他停下等绿灯,身旁同样停了一辆自行车,此车的主人比阮佲包得还要严实,几乎看不清脸,车把手一边挂着外卖盒子,一边夹着半灭的烟,不知道这烟到底是他点着玩的,还是真的抽一根,阮佲看了几眼,对方同样看过来,突然咳了一下,在这人的喉咙里爬出来声,一口痰便从嘴巴里吐到了阮佲的脚边。

    阮佲眼瞪着那口黄痰,正要话,不巧遇上黄灯转绿灯,那人蹬了车擦过阮佲过去,接下来后头陆陆续续上来更多的车,堵着不走干吗?纷纷过了马路,那口黄痰也不见了,阮佲这才跟上最后几秒的信号灯。

    关闻鸠让他去医院的食堂坐下等,等会一起吃饭,正好提前做完事情,余出了点时间。

    阮佲那我先去点东西,你的我也帮你点好。

    关闻鸠行。

    他坐在门口的位置,这样等关闻鸠一进来就能注意到,关闻鸠进门走到他面前,“你在看什么?”

    阮佲笑嘻着脸:“我在看刚才进来的那么帅的是谁啊?”

    关闻鸠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围巾呢?鼻子冷得都跟大牙一样。”

    “忘店里了。”

    “你又忘。”关闻鸠叹口气想拎着他耳朵,让他每天念一百遍围巾。

    阮佲傻笑一声,去盛汤,关闻鸠拿了纸擦桌子,过会阮佲端了两碗汤过来,犹豫了会:“我刚好像看见什么人了。”

    “谁?熟人?个招呼吗?”

    他想了想:“不用了,就一晃过去了,也没看清,就感觉哪里见过一样。”

    阮佲坐下递筷子,随后压低声音嘻嘻哈哈:“不过我看错谁都不会看错关先生你的。”

    关闻鸠掀着眼,懒淡地:“要再讨论一下关于围巾的问题吗?”

    “气。”阮佲嘀咕一声,把肥肉全捡进了关闻鸠盘子里,关闻鸠起身拿了个空碗,把肥肉捡进去,他也不怎么吃肥肉,阮佲又把青椒扔到他盘子里,他又捡到了碗里,:“这有碗呢。”

    “你猜我不喜欢吃什么?”

    关闻鸠抬手弹了一记他脸蛋的肉,真帮他把不爱吃的捡了出来,阮佲也动动筷子,帮他把生姜挑了出来,并且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哇,为什么要放生姜啊。”

    他逗关闻鸠笑呢,手上也不停,捡东西捡上了瘾,关闻鸠他这个这么认真,拦着你你还不干,怎么叫你戴围巾这么难的?

    因为想让关先生给我亲自买一条啊。

    “你就继续编吧。”

    “张嘴。”

    阮佲唔了一声:“生姜!你干嘛喂我吃这玩意!”

    “叫你长点记性。”

    阮佲拿眼瞧他,关闻鸠要给他买最长最宽最厚的围巾,一圈又一圈,直到把头包住,只露出一双溜溜转的眼睛。

    “这样要闷死的。”

    关闻鸠露出为难的神色:“允许你露出一点嘴巴吧,啊,不对,你张嘴就要把风吃进去了。”

    “我嘴很大吗?”阮佲试着啊啊张嘴几声。

    “不大,正巧够我含住。”

    阮佲戳了戳关闻鸠的腰。

    他们躲到没人见到的角落,关闻鸠拢着他耳朵你瞧,我的是真的。

    他的嘴被含得像风里过出来的,他低着头出了医院,跑到车旁边骑着走了,他到了店里就问我的围巾放哪里了。

    姑娘笑着:“怎么忘性这么大,早上不被你拿着挂起来晒太阳了么。”

    “诶,忘了。”阮佲摸摸鼻子,姑娘看见他嘴巴红得厉害,劝他买润唇膏,看上去像肿了,阮佲红着耳朵,围到围巾里面去,“哦,吃了辣的,马上就好了。你穿大衣干吗?”

    “去送货啊,同城的。”

    阮佲:“你放那,我去送,我有自行车,外面风大,你帮我看着店里就行。”

    “你刚回来呢。”

    但还是把包好的书给了阮佲。

    阮佲又出门了,在风里骑了一身的汗,骑自行车的时候身心也是跟风一样飞起来,人是不会飞的,也长不出翅膀来,但是唯一能做到的最简单的就是骑自行车,虽然这双翅膀并不怎么好看,但是脚踏一蹬,被轮子托起来的气流就跟拍翅膀一样,快速地过,过了一串冷硬的风,同时将心绪拉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薄,虽然很薄,但是却异常的柔韧,网中特殊的孔洞只会过滤掉不好的粗糙的圆球,留下光滑的五颜六色的糖果子。

    再过一个礼拜他要正式和关先生去见关爸爸关妈妈,就是粉红色口味的糖果子,在一堆糖果子中最显眼,尽管改了时间,没赶上圣诞节,但是过得是更有味的元旦节,关妈妈不会搓汤圆,阮佲就关先生会呀,关先生的汤圆跟我妈妈做得一模一样。

    关妈妈显然不可置信,阮佲含着笑,特别骄傲。

    他开心地送给顾客一个香包,拿出来之前问会不会对香味过敏。

    他又是骑着一双翅膀飞回来的,姑娘想起来:“啊,刚才有人找你来着。”

    “谁啊?”阮佲解开围巾,姑娘回忆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怪怪的,也不像之前来过的顾客。而且带了个大口罩,看不见脸,我问他要不要留下联系方式,就不用了。然后就走了。”

    “我好像也没什么印象。”

    姑娘摆手:“诶,不定是以前来的顾客,不怎么来,就不认脸,那时候我还不在,人家带口罩不也正常,找你的肯定还会来的。”

    晚上关闻鸠电话给阮佲,电话那头的阮佲跟他到对门的那个孩,“我今天回家的时候又见到这孩突然开门看着我笑。”

    那孩猫嫌狗厌的年纪,最喜欢楼上楼下去按门铃,然后躲到一边看人开门又见不到人,被逮住后又乱抓人,家里奶奶放肆宠,只管喝得好吃得好,年纪狗仗人势,上门论理,奶奶就自己年纪大了,心脏不舒服,耍赖过去。

    关闻鸠因为工作的缘故,那孩按门铃没人应,偶尔碰到在家,又被关闻鸠身高吓了,或许是恶作剧不到,就跑到人家那里疯狂按门铃。

    后来阮佲搬过来,关闻鸠第一天就了这个孩,千万别让他碰到大牙和丸丸,一开始阮佲没想那么严重,后来有次带大牙溜圈,突然冲出来追着大牙踢,阮佲转身把孩拎起来推到一边去,孩骂他,吐口水,并且以为阮佲怕了,第二次同样过来,猝不及防被阮佲拿着水枪兹脸,掼了一衣服,“再叫,再叫把你舌头割下来!”

    阮佲很不放心这个孩子,这段日子经常看到这孩开门得意地看着他们,有时候上班门开着,两个人讲话,眼一瞟就对上,那孩也不躲,不自觉得很。

    阮佲烦得很,这般贼眉鼠眼,他捶了记床,“我也不想这么形容,可是真的太像了,这家人养得也太讨厌了。”

    “他家就奶奶带,我们这栋单元楼就没怎么见过他父母。”

    “他还老是问我你怎么没回来,早上我出门又问你出门没,我看是怕你在,见我一个人在家就觉得好欺负,要不是孩子,早被我揍了,还拿水枪这玩意。”

    关闻鸠给你讲个笑话,阮佲听完笑起来,“那你快忙完了这阵子,我们带大牙它们去公园里,让它们撒欢点,这样我就不会想到那个烦人精孩了。”

    不过公园之行还是没去成,到有一件好事,平安夜那天以为关闻鸠按照原计划是不回来的,没想到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回来,阮佲吓了一跳,接着熊抱住关闻鸠,赶在天完全黑之前一起又买了点熟食回来。

    只是吃了饭没多久,关闻鸠又接到了电话,不得不再回医院,阮佲呼了一口气,靠在关闻鸠怀里,把眼泪憋回去,“你还不如不回来,你忙没关系,但这种真的是,生气了啊!”

    关闻鸠任他磨着牙咬,不过一会阮佲气就消了,担心起外面,“昨天就下雪了,外面雪都没化,天气预报再晚点又要下一场。”

    阮佲给他塞围巾,手套,又想起来他是开车的,“不行。”他又把围巾塞手里去,“你明天回来的话去辆车,我看你晚上肯定睡不好。”

    “要不要带个热水袋?”阮佲又问,“医院有热水,你正好可以接。”

    关闻鸠揽住阮佲,亲在额头上。

    结果倒是要去忙的人不肯走了。

    阮佲和他一起坐电梯下去,外面冷,他呼手呼脚,坚持要看关闻鸠上车驶出区了才行。

    阮佲上楼,又见那孩开了一条门缝,问:“走了?”

    他没好气的:“屁孩回你家去,一天到晚偷偷摸摸的,就你最没事干。”

    孩问真的?兴奋地叫起来,那眼神不好,阮佲膈应,转身把门关了。

    阮佲抱着自己枕头回房间,躺了一会,不得劲,又冲出来,愣愣看了看客厅,转了一圈,找不到人了,最后抱着大牙和丸丸,还有自己的枕头,喊着脚冷,奔上了两个人的卧室。

    “好了,今天他不在,就你们两个陪我吧。”

    他把丸丸放在床头,免得被大牙压到,大牙最厚脸皮,一定要依着,阮佲正好缺人抱,就随它去了。

    两只睡得很快,阮佲还醒着,到晚点果然下雪了,他悄悄下床,把窗帘拉起半边,拖鞋被忘在了自己房间里,他想关先生要是看到又要了,不定又要揍一顿屁股。

    但是又懒着去拿,眼睛也有点困,去拿拖鞋不划算,关先生也不知道哇,他侥幸地想,因此他跑回床重新裹了被子,闭上眼睛。

    直至后半夜——他听到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