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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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的阮佲不懂事,带他去北方玩,吞了好大的一口雪进去,开心地张大嘴巴,然后告诉阮妈妈。

    妈妈,我刚吃了好多雪,好冷啊。

    阮妈妈问他你吃什么了!什么雪?

    雪呀!阮佲指着地上的扎似的雪,阮妈妈一听了脸吓白了,你就这么吃下去了!?你吃了多少啊你告诉妈妈。

    阮佲比了一下,一个团子那么大,阮妈妈眼前一黑,后来阮佲肚子疼,很快的反应,阮妈妈捶着阮爸爸,一路抱着孩子往医院过去。

    他吊了水,焉了吧唧的,肚子又疼,趴在阮妈妈怀里哭,疼哭的,也是伤心哭的,因为阮妈妈决定挂完了水就坐火车回家去。

    阮佲哭了又哭,回家的路上也在哭,不认识的阿姨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哭,然后给了一颗糖,摸摸阮佲的头,别哭啦,吃个糖。

    糖是大白兔,他一边含着一边困起来,睡着了。

    那时候阮佲真伤心啊,若是没有玩雪就好了。如今想起来他也不记得为什么时候突发奇想地要吃那么一口雪了。

    这是阮佲最直观的一次记忆。

    真冷,冷到肚子都生病了。

    从此以后他狠上这种绞腹残忍的疼痛。

    阮佲蜷起身,因为同样寒冷的触感,引发了童年不好的回忆,他光脚跑的时候一般是冷的,刺的,另一半是热的,麻木的。

    他拿东西砸伤了对方的头,或许是这样的反抗激发了对方的暴虐心理,本只是抱有让对方失去行动力只能乖乖听话的程式反应,在某个输出时刻,最终结果变成太麻烦了,干脆一刀解决了吧。

    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了,用手握住了对方刺来的刀子,因为疼,比切水果切到手还要疼,他那时候就已经不太记事了。

    挣脱对方,砸了对方的头,他鞋子也没穿,抱着丸丸和大牙,电梯不能用,就用楼梯,一直转圈,转圈,后头哒哒哒,刮着水泥墙的声音。

    他跑出去,一分钟不到,脚就冻得没知觉了,哪里在放烟花,平安夜放什么烟花呢?

    家家户户都是黑的。

    门卫室也是黑的。

    阮佲想砸窗,大牙突然很凶地叫了起来,阮佲就跑出了区,他翻过门口的车栏杆,跑到马路上,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但还是让他上来了。

    出租车的司机帮你报警吧,阮佲摸了摸口袋——睡衣没有口袋,他谢谢,他的手机落家里了。

    阮佲站在医院门口,他拒绝了出租车司机好心的帮忙,自己走了进去,一直疼着疼着,其实就不怎么感觉得到了,因为最后都会变成木木的,及其迟钝的反应。

    他想要睡觉,随便那一床,没有被子也可以。

    睡着前他想起来,之所以能挣脱,因为大牙咬了那人的肩膀,所以狗嘴吧也是红的,他以为是自己手流出来的血沾上的。

    护士抱走大牙丸丸之前,阮佲轻声对不起啦,把你们毛都弄脏了。

    后来他迷迷糊糊的,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他上次在食堂里不管怎么样他都认得出关先生,所以阮佲疼,只知道这人一定是关先生。

    “不疼,你继续睡,我给你弄下伤口。”

    阮佲也不确定自己点没点头,在枕头上擦了一下脸算作听见了。

    他睡了一会又醒了,医院的白日灯很强,死白死白的,阮佲不喜欢很强的灯光,他偏爱暖黄调的,所以搬过来后关闻鸠就把家里的灯都换了一遍,换成更为柔和的光调。

    阮佲记得好像几分钟前人还在,所以他问进来的护士,护士笑着你睡迷啦,关医生去处理事情去了,叫我看着你醒了。

    护士你最近是要在这住段时间,真佩服你这么冷的天光脚就出来了,幸亏没冻很厉害,但还是要养养,你的手也是,手心好大一条口子。

    阮佲眨眨眼,这才觉得手和脚重新活起来的疼。

    护士让他不要乱动,阮佲想问他带来的狗和兔子。

    “安心,有人看着,就是我们这是医院,不能让动物进来,关医生已经送去宠物店,暂时寄养着。”

    话间门口有人敲门,出租车司机帮他报了警后也做了些笔录,之前警察来过,但阮佲还未醒。

    现在人醒了,就派了人来问些话。

    当问到他是否认识对方的时候,阮佲认识。

    但是我跟他不熟悉。

    阮佲加了一句,他这人曾经偷过他店里的钱,或许是报复吧。

    再问了几句眼皮耷拉下来,便又睡了过去。

    他睡到晚上,突然听见外头什么东西掉了,浑身像条鱼猛地震了一下,下意识往旁抓住,一握一动间扯到了伤口。

    “疼不疼?”关闻鸠开了床头灯,阮佲注意到自己换了房间,他见孩盯着灯瞧,就:“我从家里带来的,知道你不喜欢太强的光。”

    他想握住阮佲的手,但怕他疼,只好在裹了绑带的手旁围成一座堡垒,这么心翼翼地护着。

    “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

    关闻鸠眨眨眼,“家常便饭了。”

    “什么呀。”

    阮佲笑出来。

    “脸这么白,还笑,真难看。”

    “那你揍我呀。”

    “我现在哪里敢动你。”关闻鸠靠过来叹息道,“动都不敢动你,怕把你弄疼了。”

    阮佲很想摸摸关闻鸠的头,只能动胳膊,关闻鸠叫他不要动,懂了那意思就自己靠得更近,互相磨着耳鬓间温度。

    关闻鸠沉沉稳稳地看着他,问他冷不冷,拉了拉被子,接着调整了下灯光的角度,停下来后便一直看着,眼里的光要溢出来似的,时不时地便摩挲着脸或者揉着额前软软的头发。

    “大牙和丸丸很好,你放心,等过几天我就把它们接回去。还有我下午带警察回了趟家,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晚上的门卫新来的年轻人,是擅离职守,因为大家都去过平安夜了,以为没人管了,就想也去玩,所以你去敲门找人的时候才没回应。我带警察回家的时候也看到那孩开门望着,不知道是要做什么,那眼神看了也不大舒服,周围邻居也问过了,都没怎么在家,不清楚,不过现在人还没找到,应该是要等几天才知道那人为什么找上你。”

    “那你最近回家住吗?家里没人怎么办?”

    “我找了换锁的师傅把门锁暂时换了,我最近先在这陪你,家那边等你不那么难受了我再回去收拾。”

    “我想喝水。”

    阮佲眨了下眼睛,关闻鸠很快倒了杯温水过来,他到外面买的带了吸管的那种,但阮佲摇摇头,坐了起来,又擦到了伤口,脚也涨得疼。

    喝过了水,他脚不舒服,关闻鸠唬他,他吐了吐舌头,他满雪地里光脚跑,若不是顾忌着,关闻鸠此刻手也痒了,要抓着他教训一顿。

    他吐了一口浊气,到底没出来见到那客厅里落的血时的漫长心跳。

    他们了一会话,阮佲还是觉得累,便又躺下来,后来觉得身上都烧了起来,这一发烫整个人都好像虚弱下来,他还嘲笑着自己没见过这么弱的男孩子。

    关闻鸠你只是惊到了,又在冬天跑了一通,当然要生病的。

    阮佲让他别告诉关妈妈和阮妈妈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了一下,就丢给关闻鸠去应付。

    到了第三天他这烧才退下去,嘴唇烧糊了一起皮,他又忍得难受,就拿舌头舔,关闻鸠等他好了就给他弄唇部的磨砂,把死皮慢慢地揉掉,再涂上一层润唇膏。

    “蜂蜜味你尝尝?”

    关闻鸠起身含住嘟起来的唇上,阮佲张了嘴让他伸进来扫了一圈。

    第三天下午,那人就被抓到了,躲在原来的棚户区,被大牙咬的伤口都发了炎,不敢去处理,后来实在疼痛难忍,才叫人帮他去药店买些药回来。

    只是刚出去没多久,警察就找上了门来,落了网。

    他逃窜的身影那晚早被监控拍了下来,由不得他不认,他偷窃后坐了几个月的牢,后来放了出来,也没去找石,倒是石来找过他,只是这份友谊到了尽头,他也没接受石的救助。

    找了份外卖的工作后,仍旧不改往日,渐渐又欠下钱来,记仇又急需钱,便生了更恶的胆。

    这是关闻鸠对阮佲的,阮佲明白过来果然是缺钱。

    “好了,他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我处理就好,你好好休息。”

    阮佲睡下,问:“还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就一点配合的事,马上就回来。”

    有些话关闻鸠没,那人并不简单地想要偷个钱报复而已,他即便偷到了,也很快就会一把火仍旧烧到他自己的无底洞里,填不满,越挖越深。

    有什么是可以持续不断地,让这钱进来呢?

    他带了绳子,DV,手机里无数张跟踪过的或拥抱,或牵手,或亲吻的照片。

    他明白了这是一对见不得光的同性恋,藏在平常的人群里,居然没多少人看出来,他选中阮佲,相对而言更为弱的,更好控制的,只要顺利,只要成功,留下羞辱的把柄,人都是有羞耻心的,更何况留下这样的照片,哪怕是牙碎了,也不会露一点出来。

    他教唆孩,他最为明白该怎么收服这样蠢钝不开窍的孩,买糖买吃的,脑子里塞满了黄色的脂肪,要求他揍那个坏哥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没有孩会觉得揍人是件快乐的事。

    除了这个喜欢到处惹麻烦的孩。

    关闻鸠不耐地听着那孩奶奶的扯皮。

    无论怎么样,我孙子才几岁啦!别人问当然没什么坏心思就讲了咯。你们警察也太欺负人了!

    她指着后面站着的关闻鸠,那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我们这这么多人家,一栋楼好几户人诶,怎么就偷你们家,不偷我们的!

    这位阿婆,您能别闹么,这已经是犯罪了,不是什么闹的事。警察要被气笑了。

    我知道的呀!孩奶奶掐着嗓子,吊起眼,犯罪找犯罪的人咯,那这男的还在这呢,怎么不问他,问我我们来了,我们家的孩子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呀!什么警察!都吓到了!乖孙不怕啊,奶奶在这。

    她使劲瞪向关闻鸠,混混浊浊的眼睛里除了护犊子的不讲是非外,不见一刻慈祥与同情。

    她认为的胆的,年幼的,什么也不动的乖孙早已对他们做了各种怪脸,以及吐口水,冒出几句及其侮辱人的脏话。

    她骂一句,乖孙也学着骂人一句,如此天真无邪的,她耳朵聋了,瞎了才看不到自己的孙子是何种野坏的样子。

    警察也拿人没办法,到底孩子,一杆秤在那,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是因为犯人是这么的,否则谁能想得到这么个孩子通风报信,谁信?

    关闻鸠送走了警察,他还没走,站在楼底下,天气预报今天下午会下雪,已经吹来了一片满污的云,繁殖衍生。

    那孩奶奶骂骂咧咧出来,挎着皮包,对着电话里头的人吼:“知道嘞,三缺一,催催催,催啥催,催你个死人的命,马上来,等着我啊。”

    “诶哟,还能什么事,就对门那个咯,进了偷,非是我孙子通风报信盯着呢,滑稽哇啦,为难孩子,也要脸的哦,我跟你们讲,再来,看我不把脸给撕了!不要嘞,那个烦哦,害得我紧赶慢赶的,把胖子弄完了哦,叫他看电视,我连香水还没喷。诶哟,你不爱漂亮的啊老妖精。”

    她看到关闻鸠了,把电话挂了,哼了一声,叫让开,门口那么大偏占了地,“瞎眼啦,站在这!”

    关闻鸠往旁边让去,没让这老太太踩到脚。

    那老太太回过头来,趾高气昂地:“关先生,大家都是邻居,不要弄那么难看,到底了,还是你们大人在外面不注意,得罪了别人,才遭到报复的,我家孩子还那么,就算不懂事,那你也不能怪他的呀。你是不是啦?”

    “是么?”关闻鸠撇开眼,一句不,那老太太在背后骂:“什么人哦,还医生,一点素质都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