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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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三百万现金,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萧括想得很明白,张军之所以盯上深深,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他。

    既然他带着报复的快感决定威胁他,那么他不如自投罗网,让他目的得逞就行——只要深深能够没事。

    回到家,萧括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发呆。

    一想到深深还被人囚禁着,他便坐立难安,更不可能当做没事人似的睡得着觉。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没有开灯,洗完澡半/裸着上身从浴室里出来, 手里拿着烟盒,踱步来到窗前, 从中抽了一支给自己点上。

    玻璃窗上, 明黄的光亮映照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孔,萧括深吸了口烟, 又一次陷入沉思当中。

    到了半夜时气温较于平日低了好几度,萧括在沙发上凑合着对付一晚上,却不想被冻醒。

    揉了揉眼睛挣扎起来, 脚步踉跄地上了二楼, 准备拿条毯子盖上, 途径她的衣帽间时,视线落在门口的全身镜上。

    镜子里的男人身形矫健,脸色却异常差劲。

    脚步微顿,他上前仔细看了两眼。

    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龄, 脸上却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感。

    他自嘲地笑笑,搓了把脸,试图恢复寻常神态。

    后半夜他彻底睡不着了,倒在冰冷的双人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失眠到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早五点,天边泛起一抹鱼肚,沉睡了一整晚的城市渐渐苏醒过来。

    萧括起床以后,如往常一般洗漱完毕,换了正装开着车子去上班。

    公司里,下属见到他,毕恭毕敬地和他着招呼;开完会出来,几个车间主任围成一团议论公司的新举措……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消失了一整天的人去了哪里。

    萧括木着脸回到办公室,关上门,面对外头嘈杂纷扰的动静,心里空荡荡的。

    下了班,萧括也不想回家,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里,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看着夕阳渐渐淹没入山色之中,天边的晚霞由红转淡,最后彻底被黑暗吞噬,成为夜空的一部分,融入其中。

    直到九点,巡楼的大爷见他办公室里亮着灯,拎着手电筒上来一探究竟。

    门开,见人还在,大爷乐呵呵地笑着和他招呼,问:“萧经理这么晚了还加班呐?赶紧回去吧,晚了周总该担心了。”

    萧括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听到这话回过头看了看,默不作声地浅笑着,片刻才答:“这就走,让你费心了。”

    “哪儿的话,您客气了。”

    下了楼,萧括坐上车,他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将车子开往医院,在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找了个空位把车停好。

    到了夜里,医院的大楼仍是一片亮堂。

    萧括伏在方向盘上,顺着密密麻麻的格子暗暗数着数,数到吴晓燕在的那间病房,发现屋子里的灯是暗着的。

    他没有执意上楼,而是趴在方向盘上沉思,混混沌沌之间睡着了。

    梦里的场景繁复多变,他梦见那天和周深深在家里争论的场景,她气得夺门而出,萧括来不及拦下她,天地间一片滂沱,周深深的身影迷失在大雨之中。

    他正冥思苦想该怎么办时,一阵刺耳的敲击声从天而降。

    萧括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车内睡了一夜。

    车窗外,有停车场的工作人员轻扣他的玻璃窗,示意他赶紧醒来。

    萧括和对方道了个谢,抹了把脸开门下车,径自往住院大楼走去。

    才六点多,医院大楼的电梯还未启动,萧括上了楼梯间,一口气爬了到五层。

    走廊里静悄悄的,值夜班的护士一个倒在前台昏昏欲睡,还有一个起身去了洗手间不在座位上。

    萧括从楼梯间出来,熟门熟路地往吴晓燕的病房走去。

    这个点吴晓燕自然不可能醒来,萧括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望了望,看护的阿姨已经起来,收拾好折叠床,拿着脸盆进卫生间洗脸刷牙。

    萧括轻轻地拧动门把走了进去,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咦——”了一声,探出头瞧见他来了,轻声道:“今天这么早?”

    萧括点点头,又吩咐她:“阿姨,待会儿去医院门口的包子铺买几个生煎包吧,我妈爱吃……记得捂热带上来。”

    看护阿姨点点头,心道这孩子就是孝顺。

    三下五除二地洗漱完毕,看护阿姨从卫生间里出来,拿过扔在床头柜上的零钱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病房里一时间又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萧括静坐在病床前,看着吴晓燕熟睡的面容,心中一软,起身拉开帘子。

    清,阳光自窗外投射进窗沿,落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照射出空气中飞扬的尘土和碎屑。

    萧括见了,拿过扫帚和簸箕,将地面上的灰尘一一清扫干净。

    约莫到了七点钟,吴晓燕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萧括的身影,端着一盆热水,毛巾已经湿递给她,帮她擦了擦手。

    “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她感到疑惑,忽而开口问道。

    萧括垂着头帮她擦拭,顾不得回话。

    吴晓燕心下不解,又问:“你是一个人来的?”

    这回他答话了,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又:“能这么大清早的跑来看你的,除了你儿子还能有谁。”

    话间,将毛巾放回脸盆内,又问她:“来,起来……我帮你脚也洗一下吧。”

    吴晓燕更觉讶然,却还是慢吞吞地坐起身子,一只手扶着床沿将脚放下。

    盆子里重新了热水,萧括在床前蹲着身子,挽起衣袖,帮吴晓燕脱去袜子,心地将她的脚沉浸入水中。

    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年,吴晓燕的另一只脚因为缺少锻炼,肌肉萎缩地有些变形。

    萧括沉默地看着那只苍老的脚被热毛巾轻轻擦拭,不知怎么地,喉咙没由来地堵得难受。

    眼眶发涩,难受地睁不开,眨了眨眼睛,一滴水珠落入盆中。

    吴晓燕没有察觉出异样,只是问:“你今天不用急着上班吗?”

    身前的人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道:“去的,待会儿就走了。”

    两厢沉默之际,好在这时去而复返的看护阿姨拎着买好的生煎包进门。

    吴晓燕被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自然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反常。

    过了好半天萧括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已然恢复寻常神态。

    见吴晓燕身前立起了床桌,正兴致勃勃地对付着手里的包子,他倏然一笑,上前道:“慢点吃……喝口豆浆吧。”

    吴晓燕抬起头,“你还没走啊?”她问他:“今天你不赶时间了?”

    萧括默了默,答:“这就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回吴晓燕没有回声,低头将另外半口包子塞进嘴里。

    她的身影隐匿在光当中,萧括默默地看了一眼,生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便又收回了视线,不再多言,朝着她挥了挥手转身出门了。

    八点一过,萧括的车子在银/行的大门口停下。

    工作人员还未上班,他揣着卡和手机拉开ATM取/款/机的玻璃门,将里头仅剩的几千块现金取了出来。

    刚坐回车内,手机便显示收到一条讯息。

    他点开读完,是张军发来的。

    【带着你的钱来松兴花园,我在那里等你。】

    萧括默然地看了短信,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点击着,不约片刻便回复了一条:

    【深深人呢?我要先见到她。】

    张军那头又沉寂了,好半天也没有发来。

    萧括心里担忧,忙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冲动行事,否则的话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这一次张军回得倒是快:

    【别他么废话,带上钱,你自己一个人过来。提醒你一句,要是敢报/警的话,我就让周深深死在你面前!】

    萧括收好手机,片刻也不敢耽误,启动车子朝着松兴花园的方向驶去。

    那里是邵阳市早年的一处楼盘,后来因为资金链断裂,开发商没有多余的钱填补这块空洞,便只剩下一片烂尾楼。

    萧括的车子途径松兴花园的大门时,入眼的便是满目的疮痍,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的房子不紧不密的排列着。

    他下了车,拿出之前在后备箱里准备好的麻袋,拎着破旧的袋子走进去。

    步子刚踏进去,便接到了张军的电话。

    他在不远处的一层高楼上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萧括独自一人前来赴死的身影,阴恻恻地笑了笑,拨通他的电话。

    “很好,顺着这条路走,我在尽头的这幢楼的六层等你,你自己上来吧。”

    收了线,萧括加快脚步向前疾奔,途中被路上坑坑洼洼的石子绊倒,踉跄两下脚步不停。

    六层不算高,但是萧括还是费了不的力气才爬上楼。

    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大半的窗户都是镂空的。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他在原地喘口气,左右张望半天,却不见张军现身。

    就在他决定开口喊人时,一个冷不丁的声响从背后冒了出来——

    “你有种,居然真的一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