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周深深早早地赶到医院。

    萧括那头依旧没有消息，ICU的病房大门紧闭，姜医生值了一个夜班，早叮嘱完几项重要的事情便先回去休息了。

    曹仁平把人送到门口，见冯伟明一脸疲态地从大楼里出来，和周深深撞见，皱着眉问她：“你怎么来了？”

    休息了一晚上，周深深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却依旧耷拉着脸孔没有生气。

    “我、我睡不着，来看看萧括。”她问他, “舅舅，萧括情况怎么样了？”

    冯伟明如实告知, “目前医生没有其他的, 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舅甥俩在楼外坐了一会儿，冯伟明吩咐曹秘书去买早点, 顺便帮周深深也带一份。

    “你现在可不能倒下，万一萧括脱离险境，你又病倒了, 我可怎么和他交代？”

    周深深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一言不发地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过早点, 周深深回到病房门口，照旧默不作声地在原地坐着等待。

    冯伟明还有公事要处理，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电话给余海光, 让她务必过来陪着周深深。

    电话挂断，恍惚之间周深深回过神，轻声道：“舅舅……你不用叫海光，我一个人等消息没问题的。”

    话是这么，可是冯伟明一看到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别提有多着急。

    他拍了拍周深深的肩，“你也别太担心了，医生都了……熬过这两天就没事了，你要是撑不住先回去休息吧。”

    周深深木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道：“不，我就在这里等着……万一萧括醒来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他会很安心的……”

    冯伟明叹了口气，临走之前叮嘱曹秘书务必要将周深深看好，这才放心离开。

    到了下午，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护士走到周深深跟前，问她：“你是萧括的家属吗？”

    周深深抬起头看她，微愣几秒，答道：“对，我就是。”

    “现在你可以进去了。”护士走在前面，一边着话一边帮她引路，“萧括只有你一个家属吗？”

    周深深呆呆地回道：“他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还在病中……我、我是他的未婚妻……”

    “哦……是这样，那没问题了，回头记得去签字。”

    她心里一惊，猛地停下步子，声音微颤，“签字？签什么字？”

    “病危通知书，还有就是知情书，以及一些后遗症之类的。”

    周深深思索数秒，问她：“那、那签了字是不是明他没问题了？”

    护士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有些不耐，转过头不轻不重地回答：“这我可不敢保证，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进了门，周深深穿好隔离服，护士叮嘱她，“不要聊太久，他还在昏迷当中，你的话语随时会影响他的病情，自己注意吧。”

    她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了。”

    萧括的病床旁安置了好几台仪器设备，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机器发出的声响。

    护士指引她到了床前，示意道：“就是这儿了。”

    周深深咽了咽口水，轻轻提步走近。

    不过两天没见而已，萧括就瘦了一大圈。

    他的脑袋被纱布裹着，巨大的氧气罩将他的口鼻罩住，发出平缓无力的呼吸声。

    周深深看到他的身体被白色的床单罩住，露出一截锁骨，失去血色的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隐隐能够瞧见底下布着深蓝色的青筋。

    他就这么安详地躺在床上，没有呼吸，毫无知觉，就像是一具尸体。

    周深深眼角含着泪意，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的脸是冰冷的，干涸的双唇紧紧地抿着，发不出丁点声音。

    她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温热干燥的嘴唇贴在她的脸上、鬓角、轻声呢喃，着叫人脸红心跳的话语……

    她凄惶无助地在床前跪了下来，哽咽着嗓音哭求他，“萧括，你醒一醒……醒一醒好不好？我就站在你旁边，你能听到我话吗？”

    房间里一片沉静，唯有仪器设备发出“滴滴——”地声响回应她。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脸颊滑落，落在了他的脸上，最终隐入鬓角消失不见。

    周深深步履沉重地走出ICU，门外曹仁平焦急地等待着，见她出门，忙上前扶住她，问：“姐，萧括现在怎么样了？”

    周深深仍是木木地，眼眶泛红，什么话也没。

    曹仁平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暗暗感叹，萧括若是一直好不了，真不知道姐该怎么办，难不成每日以泪洗面吗？

    周深深静坐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又问他，“曹秘书，萧括的费用还够吗？你去护士台再问问。”

    曹仁平：“够的，早上过来的时候冯总已经预先缴了费了，足够萧括治愈出院的。”

    她一声不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然后又魂不守舍地在原地坐着。

    曹仁平担心她忧虑过重，又问：“姐，今天你还是先回去吧……回头等医院有消息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周深深摇摇头，态度坚决：“我不回去……他现在一个人躺在里面，如果醒过来见不到我，肯定会生气的……我不想让他再生气了。”

    无奈地叹息一声，曹仁平转而道：“那行，我去对面给你买点吃的，你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

    她现在哪儿还有胃口吃东西，摆了摆手拒绝：“曹秘书，不麻烦你了……我吃不下，你有事先忙吧。”

    曹秘书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吃东西怎么行，你吃不饱又睡不好的，回头真该倒下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让萧括赶紧醒过来，至于自己……真的没考虑太多。

    到了晚上，冯伟明和冯育国又来了。

    冯育国听曹秘书她不愿意进食，心疼得不行，开口劝她：“孩子，多少吃一点……萧若是醒着，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周深深听了这话，眼珠子动了两下。

    “外公，他会醒来的是不是？他一定会醒来的对不对？”话还没完，嗓音夹杂了几许哭腔。

    “我还等着他来娶我呢，他怎么能就这么走就走了……”

    冯伟明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深，听话……和你外公先回去，今天晚上有我和曹秘书在，如果萧括醒来了，我电话通知你，多晚都会通知你的……”

    周深深脸颊上还挂着泪珠，抬头抹了抹嘴，左右张望两眼，“……怎么就你和外公来了，妈妈呢？”

    冯育国解释：“你妈妈的舞蹈团还在国外比赛，你的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和她，不想让她担心。”

    周深深又呜呜地哭出了声，“她肯定不想听我的事情……本来她就一直反对我和萧括，现在可倒好了，正遂了她的意了……”

    “千万别这么，让你妈妈知道该伤心了。”

    冯育国见她神智有些不清明，满口着胡话，上前伸手探了探，惊道：“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周深深确实觉得累，惊心动魄地熬了两天，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会儿又担心着萧括的伤势，昨天一整晚没睡好觉，早四点多就醒过来了，之后又枯坐了一整天，是个人都该撑不住。

    冯育国的话音刚落，她就着座椅的扶手准备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浑身无力地向后一仰，彻底没了知觉。

    像是做了一个没有始末的梦，梦境中她回到第一次与萧括相遇的场景。

    空气里充斥着九月桂花的香气，慵懒的阳光自头顶洒下，她穿着高跟鞋从楼梯口下来，见到了站在下面的萧括。

    一如既往的清高孤傲，还是那么年轻、朝气蓬勃，扬起脸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两只手叉腰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梦里他们像是相识许久的样子，两人谁也没有话，可是彼此试探的眼神却明了一切。

    她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躺在病床上想要醒来，明明听到床畔有人来回走动，交谈声和议论声吵得她睡不着觉，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

    期间有医生和护士进门，帮她量了体温又加了一瓶吊瓶，出门之前再三嘱咐。

    好不容易等到人都走完了，周遭顿时清静许多，周深深安下心来决定好好休息。

    病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是刘嫂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醒了。”

    “确定醒了吗？”

    “嗯，我看老爷也赶过去了，应该是没问题了。”

    曹仁平轻吁一口气，口吻庆幸，“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等姐醒来我们就可以告诉她了。”

    周深深虽然睡着，却隐约能够感觉到是个好消息，难道萧括已经醒了？

    吃力地掀开眼皮，外头的天阳光明媚，刺目的光线投射进屋子里，映照出一片光亮。

    她轻启双唇，声音黯哑地问道：“谁、谁醒了？”

    病房里的另外两人冷不丁地见她开腔，又惊又喜，刘嫂上前抱住了她，语带哽咽，“姐……你可算是醒来了……我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你躺着别起来……”

    周深深揉了揉眼睛，复又问她：“刚刚我听到你们谁醒来了，是萧括吗？萧括醒了吗？”

    曹仁平和刘嫂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含笑道：“是的，托你的福……萧先生也已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