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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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祎最后也没在她生辰晚宴前再见到谌京墨。但谌京墨还是命凝雅把那只黄狗送来了宇文祎府上。

    还是一只奶狗,想来出生没多久就阴差阳错地偷跑进了长公主府,还命好地撞见了谌京墨又被她记在了心上。

    宇文祎一把将奶狗抱进怀里,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抱动物。十几年深居简出,她居住的地方除却皇家禁卫还免不了层层叠叠的母后主族王家的护卫和罗家八子这般的贴身近卫。别提亲手抱奶狗了,其实上次围猎碰到那只火狐也让她激动了好一阵,只是在谌京墨和谌琦佑面前没好意思表露出来。

    奶狗趴在她的怀里,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又湿漉漉的,滴溜溜地转。初到新环境,难免畏惧和好奇。

    宇文祎温柔地顺着奶狗背后的毛发,是出乎意料的顺滑和柔软。这奶狗也太可爱了吧!

    “你多大了啊狗狗?看你这么一只,大概不过月余吧。”

    她抱着还安分的奶狗,边踱步前行边这么自言自语。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这里是前厅,这里是花园,以后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吃什么就叫离姐姐给你做什么。”

    身后随侍的罗离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扶额的冲动,殿下这是要把这奶狗当成少爷养了?一个祖宗还伺候不过来,又来了一个。欲哭无泪,谁叫人家是殿下呢,谁叫她是罗离呢。

    宇文祎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自己住的庭院——秋爽斋。

    她撩袍,坐在院中亭椅上,又歪头靠在亭柱上,嘴中呢喃着,“叫你什么好呢...黄?大黄?长公主必不喜欢这般随意的名字。你是长公主赠予我的,不如便叫如一好了。”

    “如一,日后你便是如一了。好不好,如一?”宇文祎换了个姿势抱着奶狗,让它可以把前爪可以巴住自己的衣襟。她笑嘻嘻地与狗子对视着,奶狗支着自己还瘦弱无力的前腿慢慢在她怀里起身,将脑袋凑向宇文祎的下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虽然它可能并未听懂宇文祎了些什么,但大概也意识到了这全然陌生的环境是它以后的家了。

    宇文祎抱着她时温柔而心的动作和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欣喜,让家伙心中多了几分安然和信任,不再是初来乍到的惊惧和恐慌了。虽然依旧茫然不熟悉,可是它身边有一个愿意真心而热忱温柔待它的人啊。

    这般举动便是奶狗如一的亲近示好了。

    无论人也好,犬也罢,温度总是会在彼此间传递,人心是可以感受到的。冷然,热亦然。

    宇文祎在府中一窝就是十余天。

    每日的生活是琴棋书画,和逗狗。间或去厨房做两道菜开心开心。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俯仰之间便悄然无踪。

    陈国江楚长公主的生辰到了,如花如画如仙如梦的女子迎来了她的二九年华。

    是日,陈帝照例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举国欢腾。

    然今次的生辰格外轰动热闹。因为陈帝下了旨,长公主将在今日亲自择夫,万众瞩目的陈国长公主驸马要出现了。

    一个会令九州男子都嫉妒的男人。

    但在这个极其幸运儿的名字被公布之前,也意味着所有人都还有机会。所以每个可以进宫赴宴的未曾婚配许妻的世子爷、公子哥、文臣武将都个个精神抖擞,一身锦衣玉袍整理得服帖平整。

    万一公主就看上我了呢?万一呢对不对!任何机会他们都绝不放过!

    宇文祎也收拾出了最好的精神面貌和状态进了宫。照旧坐在了台阶下东边最上位,对面会是司徒崔演及其长子崔铭轩。

    因为今日在台阶上,谌京海左右两侧,各摆了一桌一席,给谌京涟和谌京墨备的。

    桌席被渐渐坐满。

    自崔演崔铭轩入座,宇文祎就感觉到一束目光一直纠缠着自己,并不犀利,就是粘得紧又复杂烦乱;还有一束时不时投来的

    她嘴角挂着一如既往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自顾自地斟酒又自酌。对于对面的举动完全不以为意,脑中不紧不慢地盘算着如何帮谌京墨把这一窝痴心妄想的蠢人直接端掉。

    尖细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压下了满殿的喧杂,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至门口。

    “皇上驾到!镇南侯到!江楚长公主到!”

    所有人统统起身,又伏身行礼,一齐高呼道:“皇上万岁!镇南侯千岁!恭祝长公主金安!”

    “免礼,平身!”三人缓步登阶,谌京海率先落座,长臂一挥,殿中众人再呼一声“谢主隆恩!”便起身又复落座。

    宇文祎脊背挺直,坐得端正。目光却一直随着谌京墨肆意游走,金簪高髻,本就绝尘脱俗的姣好面容又化齐了精致的妆容。定睛一看,宇文祎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展至眼底,谌京墨用的是她大周的特产——胭脂“红雪”,口脂朱红如砂,面脂清润如玉,正配她今日这一身绛色袿衣。在浓红似火的映衬下,谌京墨的脸庞白皙又透着淡淡的红润,更多了几分尊贵威仪,少了几分清冷淡漠。

    察觉到了她毫不遮掩的目光,谌京墨侧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想着这人的轻浮和毛手毛脚,她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但这人竟似浑然不觉般,依旧对她挤眉弄眼,笑得赖皮兮兮的。谌京墨转回头,不再理会,心中的情绪却奇迹般的被抚平了,眉目之间又多了几分暖意。真是幼稚。

    这一幕又被对面的谌京涟瞧到了,浓眉上挑,眼中戏谑,盯着谌京墨不放。

    谌京墨抬头,对上谌京涟的视线,朱唇微启,是让兄妹二人可以无声交流的唇语,“二哥,嫂嫂知道你这般幼稚吗?”

    谌京涟浓眉继续上挑,一脸得意,笑得张狂,“切,她就喜欢我这般!”

    谌京墨默然,望天,没辙,自家这二哥真让人没辙。好在一物降一物,嫂嫂降二哥。

    看着二人这般挤眉弄眼,你来我往又不亦乐乎,谌京海轻咳一声,宣布开始为长公主献礼,才断了二人的交流。

    由东至西,由上至下,依次献礼。

    陈帝谌京海赐了她一枝金玉点翠簪,镇南侯谌京涟赠予她一套羊毫湖笔又一套狼毫湖笔。二人所赐所赠皆是千金难求之物,殿中众人皆是心中默默感叹皇上和侯爷对长公主的宠爱,又暗自掂量着自己的礼物比之如何。结果可想而知,自是不如。一个个的脸上开始爬上愁云。

    谌京墨心下也确实欢喜,自家哥哥的礼物向来很合她的心思。

    接下来该是宇文祎了。

    她的礼物是九州共瞩的。近来最出名的江楚长公主的追求者,又是北周九皇子,她的礼物既得不给北周丢面儿,又得足够新颖,讨得长公主欢喜。

    宇文祎干净利索地起身,接过罗离手中端着的托盘,行至殿中,屈腿单膝跪地,朗声道,“满酌玉杯萦舞袂,南春祝寿千千岁。祎恭祝江楚长公主凤体永安,吉祥康泰!祎特命人从吾周运来一块极品和田白玉,又亲手抛光磨,刻了这对玉印作为贺礼,还望公主喜欢。”

    凝雅跑着将托盘带至谌京墨面前,俯身高举。谌京墨伸手,将印囊从托盘上拿下,解开,心而细致地取出。

    一块洁白无瑕的方正白玉就躺在了她手上,表面上没有任何缝隙显出这是对章。她轻轻拿起玉印翻转。然后一抹淡笑爬上了她的嘴角。

    “匪石,匪席?”她侧头看向宇文祎,眸中深潭水波流转,光华映射。

    宇文祎方才已然起身,此时又俯身拱手,“是也,”复又站直了身子,直视着谌京墨的双眼,眸中闪烁着名为认真的耀眼星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便是祎的心意。”

    她不紧张,倒是也不尽然。但她实际上是不该紧张的,因为公主先前得很明确了,她们的成婚于双方皆是益处繁多,所以她知晓,今夜,公主定然是会选她的。

    但现下她却越来越紧张,手掌中竟然都出了虚汗。因为谌京墨听了她的话只是转头看着手中的玉章,唇角似乎是有一抹清淡到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的笑容,就好像她的自信也是不知名又毫无根据的,连风都不用吹,随时都可能消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但她确实害怕听到谌京墨淡笑着又平等地委婉或许直白地将她拒绝。她出乎意料地在意结果,又出乎意料地让情绪战胜理智爬上心头。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觉得这般少见的情绪十分陌生,她只能保持着直挺的身子,掩饰着她的茫然无措。

    大殿中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关注着,没有人不在意谌京墨的回应。如果她被拒绝了,或许便会就此沦为笑柄,成为街角巷中、茶前饭后众人调笑消遣的对象。

    但宇文祎并不关注这些。浮名流言她向来不在意,也早已习惯。她关注的,从始至终只有谌京墨一个人的看法。

    心跳声逐渐在耳边放大,随着谌京墨沉默时间的延长而愈发响亮。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好像被汗浸湿了,在这渐入深秋的日子。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究竟为什么这么紧张?谌京墨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她内心一阵哀嚎。

    终于,谌京墨动了。

    她偏头,看向宇文祎。

    朱唇微启。

    宇文祎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凝滞了,手脚僵硬。

    “只有这对章,可不够。”谌京墨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祎,看着他紧抿的双唇,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窒息与紧张。

    还不够?这是嫌她的贺礼不够好?还是…嫌她这个人不够格?

    宇文祎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试图缓解自己僵硬的面部,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扭曲笑容。继续盯着谌京墨,等着她的最终判决。

    谌京墨轻笑着低了头。发现了他试图掩藏的紧张,她便兴起了逗弄的想法。这人逗起来还真是蛮有趣的。

    白皙的手指微动,被长袖掩住了,台阶下的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看不到她做了什么。

    又垂下手,轻提衣摆,在凝雅的手扶下站起了起来。

    她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宇文祎面前。

    抬起手臂,衣袖便柔顺滑下,露出她白皙的手背。手掌一翻,五指张开,一块玉印安然地躺在她手中。

    “那便请九皇子用余生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吧。”

    作者有话要:  嗷~公主好攻哦。宇文祎再不变攻点这攻的位置不保啊233

    PS.大家要是有兴趣,可以猜一猜黄狗子为什么叫“如一”。后面几章会公布正确答案。

    再PS.大家要是有什么地方觉得有问题不太对,或者是错字啊河蟹啊之类的问题尽管~靴靴大家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