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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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谷处的溪旁有四间屋。两间在溪水南侧, 两间在溪水北侧。北侧中的一间离其他三间稍微远些, 在山谷的半山腰处, 周遭是竹林环绕, 环境更加的清幽静谧。

    那是王诗尔在河谷中的居所。她一个人住在那里,每日的生活也不外乎浣衣、读书、抚琴、下棋。到这里没两天她就在竹林里碰到了一直受伤的鹿。鹿的腿断了, 看起来像是被狼虎一类的凶猛之物咬伤至此,拼命奔跑, 才逃离了那里, 被王诗尔遇到。

    鹿的眼睛湿漉漉的, 王诗尔心中一软,直接俯身将她抱起, 找来了罗离为她医治。从此, 在这如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河谷生活中,鹿成了她人生中的一部分。

    离她最近的那间屋,同样也位于溪水北侧的那间, 是宇文祎和谌京墨的屋子。因为她们的屋子离其他三间屋都很近,所以大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来她们这里蹭饭, 或是来这里做饭。毕竟……安雅可是不敢蹭谌京墨的饭的。

    她们的对面, 溪水南岸那两间屋, 一间显然是安雅和凝雅的。而另一间……

    自然就是罗离和秦翎儿的了。

    对于这个结果,这两个人第一次知道时表情竟然出奇的相似。秦翎儿眉头上扬,死死地瞪着谌京墨,仿佛谌京墨的话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我……你是不是故意的谌京墨?”没有了身份的限制,秦翎儿与谌京墨的对话愈发得直白而犀利。

    “是, ”谌京墨眉眼笑成了一弯新月,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她,“你舍得她和凝雅一起住?或是和……安雅?我若是不这样,你岂不是还要怪罪于我?真是口是心非呢……”

    秦翎儿被她的脸腾得一下飘起了红云,“你!谌京墨你等着!我是不会和罗离住在一起的!”罢,她愤然地甩上了谌京墨的屋门,逃也是得飞奔回了自己的窝。

    是这么,可她不和罗离一起住能和谁一起住?王诗尔这个选项没人会考虑,除了宇文祎,亦或是罗离;倒不是安雅、凝雅不愿意同她住,就是谌京墨的那个理由,罗离和别人同住,她心底里是有些舍不得的。

    可为什么舍不得?可能因为罗离医术好,长得不错,做饭也好吃吧。

    等到宇文祎三人到来后,宇文祎毫无疑问地进入了谌京墨的屋,王诗尔施施然地向山坡走去,而罗离……站在溪水旁一脸呆滞。

    她是谁?她在哪?她又该去哪里?

    难道她要露宿街头,就睡在草地上?

    就在她发呆愣神的时刻,秦翎儿不乐意了。广袖中的手指攥成拳头,紧咬着下唇一跺脚,脸颊上仿佛带着天边的火烧云,粉粉嫩嫩的,“你个笨蛋,怎么还站着,进屋啊!非要我来请你吗!”

    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了,带着些不敢置信,罗离的手指着自己,“我?同翎儿姑娘……住在一起……?”

    “怎么?我配不上你吗?”感觉此话颇有歧义,秦翎儿连忙补充了一句话,“配不上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连忙摆手,罗离连声解释道,“不不不……是,是罗离实在不敢叨扰翎儿姑娘……不如,不如……我还是去找王皇……王夫人吧,姑娘告辞。”

    和秦翎儿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罗离还真没有过这个设想,但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有着一种强烈而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在教唆她进屋,但又有一种从心底里升起的畏惧感,或是惶恐而担忧的感情,让她宁愿选择和王诗尔同住。

    但这彻底让秦翎儿恼羞成怒了,“怎么?真的要我来请你吗?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住?”她皱着眉看着罗离,脸上的红霞已经被淡漠和隐约的怒气取代。自己已经主动出门请她了,她还这样畏首畏尾,缩手缩脚的。宇文祎其他的地方不知道被她学去了多少,反正这胆怯的性子是没少学。

    罗离张了张嘴,看着眼前已经凝成冰霜的秦翎儿的面容,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顺从了心中那叫嚣着要压倒畏惧的喜悦与期望终于驱使她,走向了秦翎儿,和她身后的屋……

    罗离的东西很少,没用几刻就收拾好了。可忙碌过后的闲适才是尴尬的开始。

    屋内陷入了安静和沉默,狭的空间内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在彼此耳边起伏。为罗离倒了一杯水,秦翎儿便起身整理衣物,准备过一会儿便同谌京墨一起去溪边浣衣了。

    因为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罗离就得以松了一口气。发现门口处挂着弓箭,她心中一动,直接拿起了弓箭,对秦翎儿道了声,“我去周遭的山上看看”,便直接出门了。

    周遭的山上没有什么猛兽,但野鸡、野兔之类的野味倒是不少,她顺手猎了一些回来,赶在晚膳前交到了宇文祎手上,如此自然便是大饱了口福。

    山谷里的日子很悠闲,晚饭过后没有多久日头便开始西落,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屋中。罗离刚收拾完桌椅,正推开院门走进来。院前的溪倒映着天上的群星,罗离不由地抬头,南陈的星空她是见过的,可山谷中的星空又与其他地方有些差别。

    似乎是更加明亮,又更加温暖。不似草原上泛着清冷的白光。河谷里的星光好像是米色的,让她整个人仿佛都浸泡在温柔之中。

    唇角不住上扬,她推门进了屋,屋内的火烛在门板带来的微风中轻轻晃动了一下,连带着桌前那抹身影也有一瞬间的微怔。

    罗离对上的正是从桌前回眸的秦翎儿的那双会话的双眼。那双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些错愕和不适应,但转瞬间就被她藏了起来,放下手中正在绣着的东西,秦翎儿为罗离倒了杯水,“回来了?”

    她似乎还没有适应要与罗离同住的生活,在门板响动的那一瞬间差点又要抛几枚银针出去,可在看到来人是罗离的那刹那,这杀气瞬间转为了轻微的紧张。

    “嗯。翎儿姑娘在绣什么?”尽量表现得自然,罗离坐在了秦翎儿身侧的凳上,口抿着茶水,看着秦翎儿手中的针线翻飞。

    “没什么。出一趟谷并不容易,村里也没有裁缝铺,衣服只能自己做了。”秦翎儿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针线,低着头道。今天她穿的是一身淡青色的长衫,低垂着头颅时脖颈处大片白皙的肌肤显露,好看的锁骨在对襟处若隐若现。

    罗离的视线不自觉地从针线处移到秦翎儿那双修长纤细的手上,顺着手腕滑至领口……她现在觉得秦翎儿那纤细柔软腰肢上的腰带十分碍眼,她恨不能帮她解开……帮她更衣……帮她……帮她……

    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罗离连忙转回头,她的心跳像鼓一般在耳边响如雷鸣。

    她怎么居然会对翎儿姐产生这种不好的想法?这些绮念?她比宇文祎了解这方面的事情要早许多,宫里的嬷嬷在教宇文祎前会先仔细认真地教她许久,确保她可以服侍得到位。虽然从来没有过实践经验,但在理论知识方面,她被逼着看过的图册,同性的、异性的……各种各种……或许是宇文祎的好几倍了。

    不同于宇文祎容易蒙混过关,宫里的嬷嬷都会逐字逐句地考教她,直到她合格为止。所以那些图册上的文字和画面被她深深地记在脑海中……

    她当然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始……只是……她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为何……?她为何会有这些想法?

    是因为翎儿姑娘太美了吗?应该是的吧……美艳到翎儿姑娘这个程度的女子,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看到她应该都会把持不住的吧。这么想着,罗离心中的情感和冲动找到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出口,不自觉地就放松了方才紧绷的神经。

    但无论怎样,她这种想法都是不应该的,翎儿姐只是将她当作最普通的朋友,该保持的距离还是应该保持的,更别这种十分冒犯的事情了。心中又责备了自己两句,罗离抬手挠了挠头,“翎儿姑娘,我……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先去歇息了。”

    着她朝自己印象中的那张床榻走去。她们的屋子不大,床榻在圆桌旁那扇门后,她进屋阖上门,将衣衫脱到只剩里衣,她熄了烛火,爬上床榻,开始追寻周公的足迹了。

    还没给她一个和周公对弈的机会,门板再度响动,“吱呀”一声,意识有些模糊的罗离凭借着本能警惕地皱起眉头,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来人的动作很轻巧,似乎是不想扰了她的梦境,窸窸窣窣脱衣的声响让罗离原本的警惕化为了疑惑。

    她偏头睁开双眼,借着从窗子中溜进来的月光与星光,看到了一副绝美的身躯——是秦翎儿?!那人同她一样,也只着了里衣,就朝她走来,一副要上床睡觉的模样。

    她惊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翎儿姑娘,你,你,你怎么来我的屋了?”

    没有被她的问题断了动作,秦翎儿挑着眉头,掀开了被子就要进去,“你的屋?你来之前,这屋我已经睡了许久了。”

    秦翎儿温软的身躯已经在她身侧,罗离直接跳出了被子,跑到了床尾,“那……那,那我去另一间屋睡。”

    一副“你随意,自便”的表情,秦翎儿直接闭上眼睛躺下了。

    脚步声在屋内响动,罗离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只能回来,“只,只有一张床?”

    “你以为呢,屋子就这么大。”秦翎儿的声音有些懒懒的,像困乏的狐狸,“赶紧上来睡觉吧。”

    心里着鼓,罗离咽了口口水,她要和秦翎儿同床共枕了?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秦翎儿眉头有些轻皱,声音中有几分不耐,“怎么,怕我吃你了不成?”

    感受到秦翎儿的不悦,罗离心中暗叹了口气——不,是怕我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