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三十八章 大风起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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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难的咽了咽口水,别开眼睛,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心虚,连道出口的话语都是干涩的,就像刀锋划过冰面,“吱呀吱呀”,自己听着都觉得心颤。

    “我……”破碎的声音不成语调,王越缓了缓神,清清嗓子,终于挤出了一个最适合现在表达的的句子——

    “对不起!”

    对不起?……

    只消一句,所有的屏障便已齐刷刷倒下。呆立的人身子晃了晃,像是被人重重了一拳,就这么怔怔地停到了原地。

    风起,云动。

    心却渐渐凉了。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放下心防去接受一个人,第一次费尽心机只为博君一笑,没曾想,没曾想……

    终究还是被骗了么,终究还是空还是空么?

    目光渐渐游离,身子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三步开外的王越呆呆地站着,心乱地不能自己。面前的女子,周身的光芒好像在一分分暗淡下去,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无声的流淌,带着压抑,带着疏离,好像被风一吹,便会消散。

    “你……”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拉住这个无声哭泣的女子,可是下一个瞬间,便被狠狠地甩开。

    “走开,别碰我!”几乎是厌恶性地后退,纪婉柔抬头,已然发红的眼睛中带着怒火,出离了愤怒,“我一定很好笑吧?哈哈,喜欢上一个女人,这段日子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笑得很开心?我做丑就那么有趣么?!”

    “婉柔,”王越瞪圆了眼睛,“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纪婉柔点点头,不知是希冀还是绝望,“你自然要解释!你一定要解释!你当然得解释!你,你怎样解释,我都听着……”

    连珠炮似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高昂,王越张了张嘴,却顿住了。她年少成名,自觉也算经历了无数的事,但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尴尬。

    不期然的,曾若水那日促狭的话语似乎又响在耳边,轰隆隆的,令人眩晕。

    “……如果到时候她知道您这个‘相公’是个假相公,那她得是个什么表情呢?您,到时候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您呢?真是好奇!”

    “公子,这个喜欢和您认为的那些可不一样!”

    “纪姑娘喜欢您,那可就是……女人对男人的……爱慕!是纯粹的爱慕!”

    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是不得已,解释自己没有嘲笑她?可是,可是这个人她爱慕我,而我,一开始便没算不欺骗她,一如世人。

    这般又如何解释?又怎能解释的清?

    王越低下头。

    纪婉柔眼中的火光慢慢沉寂,降成一点,终至湮灭,似乎又恢复成万古不变的深渊,平静如死水。

    “我恨你……恨你明知道真相,却从一开始就欺骗我!”

    “当第一步已然迈出,我还如何能够再回首往路……”

    “公子,”门扉被轻轻敲响,黄鹂心翼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三分不安,七分怒意,“来人又催了,您……”

    “我即刻便去,”似是憋闷已久的人终于得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王越几乎是随即应道,掩饰般拽了拽袍子,便要出门。

    纪婉柔怔怔地站着,就这么看着她风也似的越过自己,擦肩而过,不知何时蓄满了的泪水终于汩汩而下,再也忍不住,忍不住……

    “对不起!”极低的声音,身后的人好像停住了,顿了一顿,终于大踏步抢出门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一滴墨汁顺着笔架上的的狼毫蜿蜒而下,“啪”的一声,滴到案上,碎了满室的寂静。阳光顺着窗棂斜斜的映了进来。

    室内,绝望悲伤的的女子静静地立着,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

    室外,晚霞遍布,斜阳正好。

    雍王府的马车果然停在府门外,王越紧了紧袍袖,一语不发,抬脚掀帘而上。同样的相请,不同的心境。上次尚是惊疑忐忑,左右猜忌,而这次却又平添了一抹烦躁。

    只是这烦躁是来自这马车滚滚而去的雍王府,还是来自身后那渐行渐远的翰林府,却是她也不清、理也理不顺的了。

    “王大人到了!”

    甫一近王府的大门,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一面引着王越向内走去,一面充当向导,四处介绍这府内大大的景物。

    “……后面便是书房了,”躬一躬身,那男子离房门三尺处站定,扬声向内回禀道,“殿下,王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悦耳磁性的声音——雍王李渼。

    磨蹭了这些时光,天已擦黑,几点稀稀落落的星子挣扎着浮出天际,衬着将落未落的夕阳,显得格外苍白,就像练字时不心湮湿的宣纸,淡然隽永,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萧瑟。王越抬头望了望头顶,心中苦笑了一声,推开门。

    房内很安静,安静得叫人心慌。书案之后,一个黑影影影绰绰地伏在案边,瘦消嬴弱,文质彬彬,王越眯了眯眼,手上却已经作下揖去,“王越见过雍王殿下!”

    礼数周全,恭肃严谨。

    那黑影点一点头,抬手,“王大人有礼。不知前日之事,可有结果?”

    “雍州虽近,但人马往来尚需时日……”

    “高堂虽远,但咫尺天涯相见也易……”不紧不慢的回答。

    王越怔了怔,缓缓抬头。高堂便是父母,王越父母早逝,人尽皆知,雍王这话便不啻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既是如此,那殿下作何算?”语调带上一丝冷意,王越放下手,望向他。

    “万物莫弱于水,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物也莫强于水,”不经意间,叔祖语重心长的话语似乎又浮现在心头,“越儿,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过刚易折,过柔易摧,……水,虽然至柔至弱,但却无坚不摧,即便是刀剑加身,却也依旧不能使之断流……我王家子弟自来绝不为人所轻!”

    “殿下作何算?”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气度愈发雍容。

    雍王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王越竟觉得他的面色隐隐透着一股枯黄,就像秋后的落叶,阴恻恻的,看不清模样,“孤无甚算,不过姐既来,想必心中已有决断,愿得一闻!”

    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地又挡了回来。

    “请吧!”他自案后立起身来,做了个手势。

    书案之上,纸墨笔砚,一应俱全。纸,是上好的湖州宣纸,墨是进贡的歙州雕花墨,淡淡的墨香充斥在鼻尖,萦绕不去。

    暗叹一声,终究还是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家百年声望与蝇头利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此来本就是别无选择,雍王此举,不也是早就料到了么?

    “姐的文书写成,自此以后便是王大人,王老先生想必也是高兴的!”雍王的话语飘飘渺渺的,听不真切。

    “我一定很好笑吧?哈哈,喜欢上一个女人,这段日子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笑得很开心?我做丑就那么有趣么?……”内室之中,纪婉柔愤怒的咆哮似乎在同时响起,和着眼前的光怪陆离,变成了无声的嘲讽。

    “男人,女人……嘁!”几乎是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就像自己老师经常做的那般,带着三分不屑,两分冷嘲,王越绕过案几,拿起了手中的笔……

    “……今两和立契,画指为验,已涉仆婢银钱,一体遵循……”签字盖印,一气呵成,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笔走龙蛇,飞舞张扬,到比平日里还多了两分磅礴大气。

    “殿下看如何?”缓缓放下狼毫,低头一字一句地读来,抑扬顿挫,神色淡然,“殿下可还满意?”

    一炷香,两柱香,良久的沉默。空气一分分凝滞,手下的墨香被房中的檀香一熏,更是浓郁芬芳,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若是不尽其意,雍王殿下尽可明言!”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王越终于先撑不住,决定破对峙,当先抬起头来,“既是……”

    声音戛然而止。

    “嘭!”大腿重重地撞上书案,剧烈的疼痛传来,整个人几乎被绊倒在地,“殿……殿下?”

    “嗖……啪!”

    “咦,好漂亮的烟花啊!”

    “是啊,谁这时候放烟火?”

    “真好看!”

    窗外,叽叽喳喳的私语隔着门板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来往的仆役厮纷纷抬头,看向向天际。烟花一朵朵绽开,映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红彤彤的,风华满天。

    “这烟花放得真奇怪!不过,好漂亮!”

    “啪!”伴着窗外厮的尾音,又一朵烟花飞上半空。一闪而过的红光自窗外划过,照亮了昏暗的书房,也照亮了地上那人苍白的脸。

    乌发如墨,一如初见时的优雅,只是目光却是呆滞的,又或者,永远也不可能再动了——

    他死了。

    雍王渼薨。

    “当啷!”案上的茶盏摔到地上,变得粉碎。

    一个王府的随从应声冲了进来,王越恍惚坐着,一时竟分不清眼前是真还是幻,自己好像变成了水面下的鱼,朦朦胧胧的,隔着湖光,隔着水草,荡漾随波。无数的火光亮起,无数的身影一拥而入,在眼前变幻穿/插,游来游去,塞满了身旁的每一寸空间——

    “雍王殿下遇刺!”

    “翰林院王越刺杀殿下,速速拿下!”

    “殿下,殿下……”

    “莫放跑了贼人,拿下!”

    “……”

    一声比一声激烈,一声比一声真切,数不清的刀剑齐齐出鞘,无数的怒吼在耳边咆哮,震天的哭号喧嚣尘上,一切都像一场闹剧。年轻的翰林被推搡着立起,踉踉跄跄地一路拖到门外……

    “啪”的一声,汤勺落到碗中,白府后花园中,从来安然恬静的女子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抹恐慌。

    翰林府的院里,暗自神伤的女子吃惊地抬起头来,满面愕然……

    “什么?下午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薨了?”高高的金殿上,明黄袍服的皇帝颤巍巍地指着地下之人,变了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给朕来!”

    “轰……隆隆!”天边,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就像是千军万马,怒吼嘶鸣,奔腾在极目之处。

    春去夏来,原来眨眼竟已又是七月了。

    “大中六年三月,有彗星出于觜、参。七月,雍王渼薨。是岁,翰林学士王越谋逆入案。上大恸,罢朝三日,责有司详查。”——《新唐书 本纪第八》

    作者有话要:注:

    歙州:she四声,即徽州,宋宣和三年改名。自唐时起,便成为全国文房四宝的重要产地之一,其代表作徽墨、歙砚、澄纸、汪笔均是文房四宝中的贡品和名品,备受各方墨客的青睐。

    ——资料引自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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