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简嘉注视着他的眼睛,没退缩, 她的心就在喉咙底下压着, 把过的话,重复一遍。
陈清焰与她对视, 有那么几分钟, 两个人,谁都不愿意示弱似的,即使, 简嘉红着脸。
他松开手, 付完账, 把人搂在怀里给带出去。
在许远有着同样重量的冰冷目光中。
“想听我情话?”陈清焰让车里暖和起来, 他不动,讲不出告白, 但有钻石一样亮晶晶的情话可以发挥。
简嘉愣愣的。
情话,她六、七年级两年见得足够多。
“不是,”简嘉摇头,没有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您好好开车吧。”
车子跑起来后,陈清焰放了音乐。
是第一次见她跳钢管舞的《Ear》。
“那地方不准再去, 想跳, ”陈清焰目光掠着窗外, “以后在家里跳。”
那里, 太多人的目光都可以穿透她的衣服。
简嘉已经找到了类似跳健美操的状态, 终于, 正确理解了钢管舞的美,但现在,两个男人都让她觉得不能再去“龌龊之徒”跳舞。
可以换个地方跳,她想。
“目前我不想荒废这个技能,我花钱学的。”简嘉间接拒绝,轻声的,但坚定。
陈清焰忽然觉得其实她很不听话,也不乖巧,他笑了,没再强迫她,而是:“你妈妈知道吗?”
简嘉僵硬地别过了脸。
把她送回医院,带到办公室。
“你等我回来。”他丢下这么一句,走了。
简嘉很会挤时间,在他办公桌上摊开书,静下心,做起了笔记。
半时后,陈清焰从简母那里回来,并告诉她:
“我和你妈妈谈过了。”
他是看着她笔记的,简嘉噌地站起来,慌乱了:“您,您是不是我们那个了?”
陈清焰装不懂:“哪个?”
简嘉脸皮发紧,她把头埋得很低:“就是那个。”
她发窘的样子,倒很乖巧。
陈清焰无聊翻着她的书,坐下来:“不告诉你。”
他把一样的回答扔还给她。
简嘉生不出气。
但陈清焰在回到公寓拆快递时,很自然的,动了怒,他一直被这个凉薄的女人耍弄:
周涤非寄来一堆画。
教堂、鲜花、漫长的海岸线、第一缕阳光下明亮的天空,还有,乱七八糟的人们。
但他爱她。
他动怒后,发现最绝望的问题是,他还是那么爱她,渴求人在眼前,上她,把她弄死在床上,质问她:
凭什么要这样对他?
两年音信全无,此刻,给他一堆五彩缤纷。
陈清焰面无表情地吸完七支烟,把画锁进柜子。
一夜坐在沙发上。
是困兽。
第二天,面色阴郁地出现在103,活得像死,但还是干净英俊。
雪彻底融化干净后,气温回升,临近年关的温暖几乎让人以为是春天提前苏醒。
简嘉给许远的转账,他不收,而是约她见面。
这个时候,学校放假,简母出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应该是找不到便宜的租房。
都挤在周琼那儿,到这天,许远再次约她,陈清焰则直接把车开到破公寓楼下,他给租好新的房子,很近,在他公寓对面。
离他很近。
两个女人把他迎进来。
周琼和简母。
陈清焰记得前一晚,给了简嘉电话。
他不擅长寒暄,只是,从职业角度问了简母的情况,嘱咐她一定不能随便停药。
七分钟后,能完的话都完,简嘉没有回来,他无所事事地量起这里的布置:
跟她有关的,统统是空间不大,但整洁,人造板的劣质茶几上插着一束鲜花,在洗干净的酸奶瓶里,晶莹,透亮。
陈清焰随后进了她的房间。
从学校后山捡来的树枝,在床头,成了衣帽架,上面,有他熟悉的那条白色围巾。
她总是很怕冷的样子。
书桌上有简嘉拿废弃一次性纸杯改造的手工,乍一看,像花瓶。
出租屋里所有废弃物,都被她改头换面,成了一件件精巧有趣的玩意儿,这样的房间,生活气息太浓烈,陈清焰有些微不适,他翻着她的书本,里面,忽然掉出一张浅绿笺纸。
但上面没有字。
只是一张笺纸,他去日本时,在奈良的老铺子里买过许多,类似的。
陈清焰重新给夹回去。
字在背面。
他刚发现:
那个大哥哥,我跟他,再没关系了,永远。
落款日期,算一算,是她十三岁的那一年春天。
那个日期,简嘉刚到十三周岁。
陈清焰终于笑了,十三岁,孩子也永远。
不是刚过在日记里写“我再也不和XXX玩了”的年纪吗?他的堂妹,日记里,有无数次的发誓,力透纸背,感叹号都涂得格外浓黑。
她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爱上周涤非。
目光一动,落在旁侧的相框上,那里,程程笑得像一株的向日葵,又聪明,又漂亮,细细的牙齿全部摆脱嘴巴的束缚。
她穿戴有蝴蝶结的棕色皮鞋,两只纯棉白袜,到膝盖,和格子裙之间是白的少女的腿。空在那,像他跟她之间隔去的时间。
泾渭分明。
门响了,简母走进来,端着热茶。
“陈医生,那天,有些话我没跟您完。”简母似乎感到抱歉,当日,她接了老人的电话,谈话就此中断。
陈清焰抬起脸,静候下文。
“是关于程程的爸爸,”简母面容平淡,“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爸爸,如今在坐牢,很不光彩。”
陈清焰点头:“她提过。”
“上回,你想娶程程,”简母忽然苍凉笑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家这个情况,我们都能理解。”
陈清焰轻抚着杯子,回答得俭省:“她是她,她父亲是她父亲。”
他忽然抢了简母的台词,没出口的,简母顿了一顿,:“她爸爸,可能陈医生也听过,是原来的副市长简慎行,程程她,其实的确跟她爸爸的事没什么关系。”
她把那些敏感不该为外人所知的过往隐去,一句带过去。
简慎行。
陈清焰眉毛扬起,很意外。
即使她父亲落马,她们的处境不至于这么糟糕才对,陈清焰喝了两口茶,仅仅想到这。
从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简母明白他不知情,她心口忽然憋闷,跳得急,于是,起身慢慢,“陈医生,我们不算隐瞒您什么,您看,如果觉得不合适,我还是那句话,能理解。”
“没有不合适,”他言简意赅,“我家里已经同意。”
是的,这件事,只要陈景明老同志点头就可以。
简母惊讶:“我们家情况……”
陈清焰看看时间,微微一笑:“茶的味道不错,谢谢。”
窗外的风,招招摇摇,但阳光特别好。
简嘉还在等迟到很久的许远,铃声响几下,她接到妈妈的电话:
“陈医生等你很久了,程程,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她已经等了半时,许远的车,路上堵得太厉害,反复道歉,简嘉实在拉不下脸这个时候走人,她只能叹口气,让陈清焰接电话:
“陈医生,对不起,我今天可能要很晚回去,要不,您……”
电话挂了。
她一愣。
以为他生气了。
她不知该不该再拨回去。
但几十秒后,手机显示了陈清焰的号码。
“跟你永远没关系的大哥哥是谁?”陈清焰已经开始下楼,翘起嘴角。
他其实毫无兴趣,但想问。
像逗相框里的她,情窦初开。
简嘉闻言只懵几秒,等反应过来,文火又起:“您怎么可以随便乱翻我东西?”完,鼓着腮扔给他一句,“反正不是您。”
陈清焰想象那边她发脾气的样子,反而笑了。
觉得她真是学生。
马上就可以跟他出“陈清焰我们绝交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玩了”。
后面,应该有浓黑的感叹号。
陈清焰的心情不错,掏出了车钥匙,这很珍禽。
这边,简嘉发完火,看到许远推门进来,忙摁掉手机,对他招了招手。
两人很容易冷场,本来,但这一回,许远很直接,在点完菜后:
“程程,跟103的陈清焰在恋爱?”
问题尖锐。
但他语气温和。
简嘉无处可遁猜自己在许遥嘴里是什么,她闷头吃东西:
“嗯”
除了“嗯”,没第二个词。
“离他远一些。”许远语气还是那么温和,但,其中的警告很明显。
简嘉笑了下:“为什么?因为许遥在追求陈医生吗?”她继续笑,“还是你和你妹妹对我的看法一样?”
许远一点不介意她在他跟前很自然流露的锋芒,相反,很乐意:
“他这个人,很容易吸引女人注意我承认,但他不会爱你,也不会爱遥遥,也不会爱他那天带去的女孩子,所以,我希望你离他远些,真心付出难收回。”
“你认识陈医生?”简嘉觉得奇怪,忽略那些扎心的话。
“不算。”许远笑笑,“他是**,爷爷就住103最神秘的南楼,父亲在战区职位很高,程程,即使叔叔没出事,我直白些,你也不见得能跟他如何。”
南楼见到的老人,待遇,规格的确很高,像五星级宾馆。
简嘉回想那天的情形,心绪复杂。
许远的话,她听得懂。
服务生上来一份果子干儿,简嘉喜欢的,高中时,许远经常请她吃这个,她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和许遥一样对于许远来,所以,吃得毫不客气。
她加了许多桂花糖。
吃到嘴里,只有凉。
她只好避开这个话题,问他在英国的趣事,没几句,许远突然问她:
“程程,有时间一起去英国旅行?”
“大一暑假我去过了。”简嘉红着脖子撒谎,她去的俄罗斯,跟着修俄语的同学,用的奖学金,几个人,自由行,在圣彼得堡听不懂地铁报站,俄语白学,住在苏联时代风格的旧式公寓里胡乱唱《喀秋莎》。
最后,去古拉格历史博物馆,看劳改营,真正的“黑历史”。
都是过去的快乐了。
从前门街出来,简嘉想起最重要的事情:钱。
在她坚持下,许远收回了这笔钱。
这么一笔钱,谁给的,许远心知肚明,无需点破。
风大,她的钱是从陈清焰那刮来的。
许远不提那天看到陈清焰捏她下巴的那一幕,他以为,当时陈清焰要吻她。
但两人已经上过床了。
许远觉得非常可惜。
“程程,别被他迷惑,你值得更好的。”许远在冬风里温柔地,眼睛结冰。
简嘉在她理解的善意里,自我描摹,细声问他:“你会因为什么娶别人?”
她目光好奇,单纯。
“他要娶你?”许远两眼闪烁。
简嘉忽然害羞地笑一下,用手套捂住两腮,不话。
“你真的恋爱了,”许远伸出手,像以往,在她脑袋上揉一下,“程程,我们个赌,他即使和你结婚,也会背叛你,弃之如履,他忠诚的不是你。”
简嘉的笑容慢慢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类人对未来了如指掌。
这么自以为是。
“当然,你大可一试。”许远微笑,心里想,等你遍体鳞伤,到我这里来也许更完美,他没有什么不能等的。
也许,真如他的妹妹所,他,总是爱上女表子。
然后,他把简嘉送回区,再独自,去花店买了束白色菊花。
他没能最先撕开她,插进去,后悔,像滚水一样反复焯着五脏六腑,雾气,全都收在镜框背后。
以为她太单纯,不懂,原来,也会那么容易被男人压在身下操到哭么?他似乎看到她欲仙欲死的脸,不过,是陈清焰的欲,她的仙,自己的死。
这需要哀悼。
但不代表永远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