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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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夜,陈清焰喊了她三十三次“程程”, 像叫心爱的东西。

    大概, 后鼻音真的好美。

    简嘉觉得FOX的兽头钻进身体里面,又在台风中疯癫, 那么凶恶, 陈清焰体力好到让她没办法思考,他每撞进来一次,她就觉得世界失真一次, 屋子里, 黑色, 白色, 灰色,加在一起, 却变成彩色的了。

    她以为陈清焰射出的是爱。

    这种事,没有爱怎么可以做呢?

    两天后,程述开车去机场送陈清焰。

    “别胜新婚,程程,你别急哈!”程述又半吊子地开起玩笑,只有他在笑。

    一整个车厢。

    显得稀薄, 缺氧。

    陈清焰还在检查带的东西, 他极端认真, 细心, 在对待工作上, 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登机前, 陈清焰一句话也没和她,他只在夜里热情似火。

    一到白天,只是座移动的机器人一样,达芬奇机器人。

    程述很有眼色,给两人留空间,离得远。

    但陈清焰和简嘉之间也隔着很远的风景,对于陈清焰来,简嘉自身,就是一处风景,他会在里面流连忘返,也会走出来再去别处观光。

    他对夫妻的概念,一塌糊涂。

    对戒停在手上,海誓山盟,他从没过。

    简嘉在翻包,窸窸窣窣好一阵,摸出个礼盒,递给他:“我买不起贵的,一点心意。”

    并不介意他什么都没送给她。

    陈清焰看着她有点害羞却装着很镇定的样子,满脑子绮乱,只希望礼盒里装着她的蕾丝内裤。

    这样算,分院两周他挺难熬的。

    后面,还有香港。

    他把车钥匙塞她,起正经话:“有驾照吗?需要用车,拿去开。”

    “我不敢上路,怕碰坏你的车。”简嘉知道他的车贵,不肯接。

    “坏了就坏了,随便碰,只要你自己没事就好。”陈清焰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想起来,思考一下,终于想起来,把工资卡掏出来,“密码我发你信息。”

    “我不要你的钱……”简嘉觉得他这个样子,跟交代后事分割财产似的。

    陈清焰似有若无了句:“我的人你都要了,钱算什么?”

    完,自己也觉得没来由的亲密感,他不再什么,登机前,抱了一下简嘉:“回来补婚纱照,你自己选,我来付账。”

    等简嘉坐在程述的车里返回时,他信息又过来:蜜月想去哪里,我尽量请假。

    “你们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忙?”简嘉在后头问程述,程述笑:

    “忙啊,忙成狗啊!”

    陈清焰不在,他反而不好开玩笑,有分寸的。

    “他也一直这样吗?”简嘉捏着陈清焰的车钥匙。

    程述迟钝了一秒:“啊?哦,你是学长啊?”

    “学长?”简嘉心里重复一遍这个称呼。

    “学长这个人,其实,很好,就是他不爱表达,你慢慢习惯啊程程。”的程述自己都心虚,当初,陈清焰对周涤非,都恨不得把肠子揪出来给人看是爱你的形状。

    简嘉搬进了新房,周琼和简母住在对面。

    军属区大院里,陈父早知道一切,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抽着万宝路。

    但直到陈清焰走,居然,一个字都没给他老子提。

    他胆子太大了。

    他已经忘记他老子管着103的总后勤,走的每个程序,早有人过来通气。

    这都是陈景明同志太骄纵他。

    陈父摁掉烟后,要电话,陈母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地劝:“别,万一正做手术呢。”

    电话又被重重撂下。

    陈父冷漠地继续抽他的万宝路,这件事,陈景明同志出大力气了,让那姑娘的审查这么容易过去,祖孙一起疯。

    大概老同志年轻时也有一场暴风雨式浓烈的爱情往事,陈父继续冷漠地想。

    秘书把照片送来时,陈母眼尖,一瞥就知道是正经的美人胚子。

    心里的火儿立刻去了一大半。

    像谁来着?哪个日本女星?昭和时代的!

    秘书把简嘉的情况汇报完毕,空气又寂了下去。

    陈清焰是在很不上台面的场所认识的,财大女学生,像纠缠几年的前女友,落马官员简慎行的独女,目前在做五花八门的工作。

    乌糟糟一片。

    陈父的心显然更乌。

    凌一点,通陈清焰的电话,陈父高屋建瓴把话清楚:“我对你,既往不咎,只一点,既然结婚了就收心,不要再给老子作妖。”

    往日装出的开明一下烟消云散。

    他不想和这个逆子吵架,虽然,陈清焰从不吵架,只冷暴力,父子之间曾因为周涤非的事情,一年没过一句话。

    老子先服的软。

    陈清焰挂完电话,继续睡觉。

    但这事没完。

    简嘉跳钢管舞的视频,开始在网上流传,明显,手机抓拍,有内涵跟帖,一律姓名缩写,又有跟帖,猜出当事人,但碍于敏感话题网民默契哑谜。

    牵涉到陈家,影响很坏。

    一天后,陈家让这些乌七八糟从网上彻底消失。

    并且,查出背后策划,这一点都不难,许远亲自上门来道歉,为许遥的任性妄为买单,提出希望,不要用法律途径解决这件事。

    陈父目光森森,气压极低,他透过烟雾去看年轻的商人,先谈完文体楼的合同,点了下烟灰,这样问:

    “不知道业余时间,许读不读一点历史。”

    历史,一个有趣的话题。

    许远不读,但许父是懂的,家里有《胡雪岩》,八十年代那会儿,无商不读《胡雪岩》。

    “惭愧,我是工科出身,不知道陈部长有什么好的书籍推荐?我一定抽空拜读。”许远非常谦虚,知道千年的妖精想要往哪儿引。

    “从沈万三,再到胡雪岩,”陈父慢悠悠的,“端平水,最难,时代在变迁,但以史为鉴,从不过时,许是新时期企业家,社会责任感还是要有一点的,不要拘泥。”

    点到为止,也不深谈,陈父把万宝路摁在烟灰缸里,云淡风轻,让陶把茶具摆上--

    这是逐客的意思了。

    许遥对着手机失望至极,手指飞动,跟沈秋秋发泄着不满。

    又爽又恨。

    我跟他们没完!陈家这么牛逼呀!我跟他们耗定了!谁怕谁呀!

    沈秋秋看着许遥不知天高地厚的信息,笑了,她也觉得很好玩,轻轻吐出两个字:

    傻逼。

    给许遥回复个加油的表情。

    那段视频,她拍的,但,是许遥发出去的。

    跟她无关。

    沈秋秋现在拥有一种能理解做导演比做演员多得多的乐趣。

    真是她繁忙生活的调剂品,她觉得,许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有简嘉,在看到视频后,心悸一个晚上,但她没有联系陈清焰。

    冷静下来,安慰惶惶着急的周琼:

    “我不怕,第一,纪检调查过,我跟妈妈没有参与他任何违纪贪污的事,第二,跳舞不违法。”

    她起这些,超乎寻常的思路清晰,周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程程很陌生,她硬得像花岗岩。

    “但这件事,我想,恐怕有人盯着你了,网络暴力很可怕。”周琼维持着警惕。

    简嘉低头收拾她的资料,笑笑:“我不怕。”她还是那三个字,抬起脸,“妈妈很少上网,别让她知道。”

    晚上,她坚持到对面和简母睡一床,搂着妈妈,无声地哭了,躲在黑暗里。

    陈清焰的电话,是半夜三点进来的。

    当时,他完成了长达十一个多时的脊柱侧弯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跟进。

    从病人父母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走出来,他拨给简嘉。

    这个习惯很不好。

    不管别人睡不睡。

    网上的事情,程述提醒他的。

    可是简嘉一点反应都没给他呈现。

    家里也一点风声不透。

    屋里只有简母平稳的呼吸声,简嘉是醒着的,纤长的脖颈托着鹅蛋脸,眼睛被屏幕照亮。

    她躲进卫生间。

    “怎么不睡觉?”陈清焰没抱希望她能接到,他声音略疲惫。

    但显得夜色温柔。

    她沉默了下,:“对不起,陈医生,我可能给你们家带来一些困扰。”

    铺天盖地的脏话,她居然没有生气,只是难过。

    后来,脑子灵光,觉得也不过如此,又不会少一块肉,简嘉在情绪上万分努力。

    唯一感到抱歉的,是陈家。

    简嘉想到了对她非常慈祥友善的陈景明老同志。

    “我给你订机票,哪天有空?”他就到这,站到窗户前,吹风,气温仍在20度徘徊。

    外头,星光点点。

    “希望我过去吗?”简嘉抱着自己,克制自己对他忽明忽暗的意念。

    陈清焰“嗯”一声:“这边,可以看看海。”

    还剩四天,他要去香港。

    天气非常好。

    简嘉下飞机时,是黄昏,地平线那,水天相接,光线的原因导致交界点开出斑斓的一蓬蓬流星,往海里坠,又往身上下,一箩筐的晚霞轰烈地跌进怀抱。

    她非常欣喜地看着落日,编两条麻花辫,身材高挑,有人过来搭讪,问她要不要坐车,陈清焰到的很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第一眼时,没认出来,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以为是个陌生的漂亮姑娘。

    陈清焰喊她“程程”时,她转过脸,寻找他时裙摆被晚风吹起,这么一过,明明纯色,却忽然开出一朵绮丽的花来,等陈清焰靠近,花就凋谢了。

    “我订了能看海景的酒店。”他摸起她的辫子,松松的,把她的行李箱接过去。

    简嘉忽然:“陈医生,要不然,我们在这度蜜月吧。”

    陈清焰开后备箱,猫着腰,看她一眼:“我以为你会想去法国。”

    “那你想吗?”简嘉已经看到有卖生蚝肠粉的,思绪有点飘,她很饿,而且,一连几天的坏情绪也很消耗身体。

    陈清焰胃里泛起片澎湃的腥气,他一时没找到车钥匙,好半天,怎么都找不到,整个人,却又荒凉又丰满,他想去。

    在酒店吃完饭,两人到沙滩散步,人很少,简嘉把鞋子脱了,拎在手里,慢慢地走,裙角也慢慢地飘。

    陈清焰的布鞋里进了沙子,一脚深,又一脚深,踩了好远,简嘉开始倒着走,在他前面:

    “你看我跳舞的视频了吗?”

    居然笑得出来,陈清焰怀疑她已经生气到神经错乱了。

    “我觉得角度不是很好,腿拍短了。”简嘉唇一翘,笑得缤纷自落。

    陈清焰哑然失笑。

    不知道年轻的女孩子没心没肺到底在想什么,他看她细白的腿,露在外面,被天色渡成靛青,一点点朝后退着,却也是引着他往前,她一点苦相都没有。

    “哎,陈医生,你踩着我的脚印走。”简嘉看着那一串串,活泼起来。

    陈清焰嫌她闹腾,却也按着做了,她个头不矮,脚却只有36码,纤巧的,所以他踩得很辛苦,身子乱晃。

    简嘉想到一部法国纪录片《帝企鹅日记》,但在心里撇嘴,陈医生才不会有企鹅那么可爱。

    到晚上,陈清焰听她洗澡的声音,直接进去,一起洗,但简嘉红着脸告诉他不可以,因为,生理期没有完全过去。

    他一下窝住很大很大的火。

    “再等一天可以吗?”简嘉脸皮那也有火烧上来。

    陈清焰便抱着被子,在地上睡。

    跟她保持距离。

    第二天,医院忙到五点,陈清焰过来接她,两人租了单车,一路往西骑行,简嘉买了花环戴上,迎着落日,忽然很用力蹬起来,头发在夕照里飞扬天涯,她很久没这么高兴过。

    离开车把,简嘉哈哈笑着把胳膊开,成直线,技能满点,调皮异常,完全忘了陈清焰。

    陈清焰在后面看着她放肆。

    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岁数了。

    直到,前面朝下去,有片芳草地斜坡,绿油油,好多白鸽子,咕咕地走来走去。

    简嘉一头冲了下去。

    鸽子呼啦啦被惊得飞起,翻成白色波浪。

    非常浪漫。

    但很不幸的是,尽头是一片水域,简嘉刹车太猛,她不仅是一头冲下来,也一头栽了进去。

    陈清焰完全施救不及。

    因为她是突然拐的方向。

    巨大的咣当一声。

    他连忙丢掉车子,奔下来,把人从水里捞出来。

    本来,上一秒,觉得自己自由快乐极了,甚至想要唱歌,此刻,简嘉尴尬极了。

    “头晕吗?”陈清焰看着湿漉漉的傻子,第一反应是,她会不会又摔成脑震荡。

    简嘉没摔怎么,摇摇脑袋,不大好意思去扶单车,裙子湿透,紧贴皮肤,把她曲线勾勒得足够去芜存菁。

    陈清焰略头疼地和她一起把车子还了,在路边,买件轻薄披肩,两人坐下来吃生蚝肠粉,后知后觉的,回想那一幕,忍不住发笑。

    简嘉头发湿哒哒的,拿着他的手帕,慢慢擦,文静许多:“我洗干净还你。”

    陈清焰深深看她一眼:“把自己洗干净就可以了,”他在桌子底下,布鞋蹭她裸着的脚踝,两只脚,夹住她的一只,表情很淡,“过去了吗?”

    不等简嘉去体会他的暗示,陈清焰忽然站起,把她丢下,毫不犹豫疾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