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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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清焰忙了一天, 今天接到一例91岁老人的手术,议论声不停, 大家都在笑侃自己能不能活到91是个问题, 而这位, 居然还能从手术台上安安稳稳下来。

    他出来时, 几个年轻的医生还在这个事。

    揉着眉头, 陈清焰审视这条信息,眼睛突然沉下去, 他拨了回去:

    “苏医生, 是不是周涤非在你那儿?”

    他冷静地可怕,判断也精准。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陈清焰起身朝露台来。

    “方便过来吗?”苏娴雅也在犹豫,她这个人,做事轴,周涤非给她的挫败感太重了,她在跟自己的职业生涯较劲。

    简嘉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进区后不心摔了, 膝盖擦伤。

    “陈医生?你能帮我拿下收纳盒里的碘伏吗?”她看到了陈清焰的鞋子,知道他在家。

    陈清焰听到简嘉在喊自己, 没回应,对那头很节约词汇:“不方便, 抱歉。”

    他心里尽是扭曲着的疼痛感, 不是来了么?那好, 我赌你会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他似乎一下反应过来周涤非的不甘心,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走回客厅,陈清焰找到碘伏,坐下来,把简嘉的伤腿搁在身上,慢慢地给她涂抹,他一言不发。

    “陈医生,你想好什么时候让长辈们见面了吗?”简嘉的目光一直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动啊动的,懒懒地靠沙发上。

    两眼发涩。

    “周末,我来安排。”陈清焰完全状态不在,又陷入沉默,他再抬头,简嘉已经睡着了。

    “程程?”他拍拍姑娘的脸,不醒,再捏两下,简嘉只是哼唧一声,“起来洗澡。”他开始帮她拉开裙子拉链。

    “不想洗……”简嘉嗡嗡地撒娇,陈清焰把人抱到大床掀过去,连衣裙褪下,见她真的不肯动,拿热毛巾给仔细擦了一遍身体,然后,他再去翻衣柜,找出她的内裤。

    甜美性感风格。

    陈清焰忽然就笑了笑。

    简嘉睡得完全放心,因为他在。陈清焰在她睡着后,进了书房,开铁盒,最上面一封信放错了位置,有人动过,他简直比豹子还要灵敏机警。

    家里,除了他,就是程程。

    陈清焰捏着信,静默几分钟,那双眼睛,又如深海般不可测量。

    他把简嘉所有留有字迹的书本拿过来,和铁盒子里的信,做对比,书法的走势不会错,个别细微的习惯,也很难改变。

    这件事,他早想做了,却觉得某些想法太荒谬,一直搁浅。

    但如果连书写习惯也一样,是不是程程也像他人生里的某种宿命?他点燃烟,书房的灯久久不熄。

    等到周末,双方家长会面,简嘉这边三位,陈清焰那边则是五位,除了过世的祖母不在。

    陈家人总体风格偏内敛低调,好在,简家这边也是柔和路线,抛开大家心知肚明的不好提的一嘴,整个气氛,还算和谐。

    “上头文件虽有规定,但该有的,我们陈家一样都不少,这一点,请亲家母放心。”陈母见简家这边,除了个老头子,一眼望去,三个女人,唉,弱势群体,便主动跟陈父碰下目光,出来矜持表个态。

    简母不卑不亢温言笑:“程程年纪轻,有哪儿做的不够,也请您多担待她。”

    一顿饭下来,正主几乎没话,陈清焰除了迫不得已需要开口,才简短“好”“您看着办”“我都行”这类看似好脾气实则不上心的话,陈景明看在眼里,忍不住拿起手杖,从桌底,敲他。

    吃完饭,陈家人有专车接送,陈清焰则负责把简家人送回公寓,两位老人不再回华县,等着婚礼。

    “陈医生,你跟我结婚,高兴吗?”简嘉坐在副驾驶里,鼓起勇气问。

    她留心到他餐桌上的飘忽。

    “我们证有段时间了,婚姻不可能总是充满激情。”他含糊其辞里,无懈可击。

    “我很高兴,因为,”简嘉并没有被他破坏心情,“我嫁给的就是我想嫁的人。”

    她完,总觉得少点什么,顿了顿,问:“陈医生,那我是你想娶的人吗?”

    猛地刹车,简嘉一下磕到了头。

    是前头有傻缺突然变道,幸亏,陈清焰眼疾手快,反应够敏捷。

    六月的天车窗都开着,他一踩油门,跟对方并排,转过脸,忽然爆出句粗口:“你.他妈找死啊!”

    英俊的脸,格外阴沉,也许是摄于他自带的强悍气场,对方也自知理亏,竟没还嘴,唧唧哝哝句什么,比较怂。

    简嘉听呆了。

    她尴尬地敛了敛裙子,刚才的问句,就断在那里了。

    剩下一路,只有音乐流淌,巴赫的平均律反复播放。

    婚礼前一天,程述和周琼两个过来简单彩排一次,有句古话,挺应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两人一起忙着进场、退场、占位等琐碎,程述表面吊儿郎当的,实则心细,连来宾的停车位问题都能想到,确保万无一失。

    伴郎团里,除了他,还有三个骨科的年轻,清一色的大长腿,排排站了,西装笔挺,忒扎眼的。

    简嘉这边逊色点,除了周琼,在班里找了另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共两人。

    除了伴娘少,简嘉这边的客人更少,凑来凑去,也就一桌半的样子,她本迟疑要不要请许远,简母发话了:“多年的邻居,这孩子也懂事,喊上吧。”

    许远是难得在家里吃饭时,接到的电话,许遥正一面胡叉叉,一面翻时尚杂志,她脱了鞋,盘腿坐椅子里,向来喜欢站无站相,坐没坐相。

    “简嘉是要示威吗?高嫁了?”许遥眼里遮不住的讽刺。

    许远倒讲究慎独,在家吃饭,也要有样,他忽然瞥一眼妹妹:“你不要胡来。”

    “切,”许遥鼻孔朝天,“她一个贪官子女,就该受万人唾弃,下十八层地狱!”

    那表情,跟所有网络喷子无异,仿佛是对方杀了她全家。

    根本意识不到,即使对方犯错,也轮不到自己来审判。

    但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是喷子们最无耻之处,世界上所有事都跟她们有关系,不掺和,会死。

    许遥是典型的喷子心理,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她很快就会下地狱了,不劳你费心。”许远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也开始翻财经杂志。

    欸?许遥精神大振,眼睛发出蠢蠢欲动的光:“为什么为什么?”

    许远莫测笑笑,他约了人,起身换完衣服又出门。

    果不其然,103院领导收到匿名举报信,陈清焰的结婚对象有很大的政.治问题。

    当天,举报信就转交到陈景明手里,他认真看一遍,丢到一边,老爷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一辈子风浪无数,这点事,看不到眼里去,只跟儿子通了个电话。

    “爸,这件事一开始您处理有点贸然,那孩子到底身份敏感,咱家……”陈父一直有不满,但做不了主。

    陈景明冷笑一声,断他:“我还没死呢,我看中那孩子就是看中了,我陈家既然选了媳妇,就有本事护着她!”

    执拗得可怕。

    陈父眼神晦暗,直接:“要那孩子发个声明吗?”

    “不用,当初既然调查无事,她跟简慎行一案就没有牵涉,清清白白,发什么声明?”

    陈景明连珠炮轰炸完,又:“我是提醒你,老子一辈子堂堂正正,不怕人找事,但这件事,你要留心。”

    父子俩点到为止。

    这件事,陈清焰随后知道,但没告诉简嘉。

    他不是个喜欢玩手机的人,但一天下来,总想去摸手机,那里面,是有动静,可没有他想要的动静,全是局外人的琐事。

    简嘉一夜没睡好,早起化妆,人太忙了,渐渐麻木,被周琼扯着这一趟那一趟,提线木偶似的任人摆布。

    但当她穿上高订婚纱,头纱把整个人如梦如幻掩盖住出现时,现场静了一下。

    阳光正好,布景清新自然。

    来宾三三五五到场,欢声笑语一片,轮椅上,坐着陈景明,不断有人上前问候:“陈老,恭喜呀!”

    “艹,”程述在草坪上见到简嘉出场,“学长,我要是能娶到这样的仙女,我得把她供起来。”

    几个年轻眼睛也黏在新娘子身上,心情微妙,新娘子确实漂亮,但这一刻,也意味着她从今往后只属于一个男人,跟其他男人,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陈清焰看着简嘉慢慢走过来,身边是外公,代替她缺席的父亲。

    程程美得不真实。

    陈清焰怀疑是婚纱太过虚渺,隔着头纱,这让她看起来捉摸不到。

    陈医生为什么一脸凝重?

    简嘉离他越来越近,心里发笑,当外公把自己的手递出去的时候,陈清焰接过来,他那双黑眼睛里深得什么都看不到。

    身后,有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请的司仪不走煽情风格,措辞带点朴素的诗意,是南城a院的老教授,和陈家私交甚好。

    陈家的婚礼,有头有脸的人多,没得闹。

    除了程述几个。

    “学长,戴戒指得跪!”程述起哄,陈清焰表现得很痛快,单膝跪了下去,把戒指给简嘉戴上。

    一片叫好声。

    他没立刻起身,而是抬头,简嘉的脸被头纱和日光盖出温柔的一圈光芒,陈清焰心跳得很快,在站起来掀开头纱要吻她时,低声开口:

    “程程?”

    简嘉顶着头纱笑,等他下文。

    他深邃的眼睛一下贯穿她:“我想娶的人是你。”

    的是真话,也许见鬼,也许是婚礼气氛使然,这一刹那间,只想和她一起到白头。

    这太矫情,但确实发生。

    简嘉的眼睛里忽然一片晶莹,被他拥在怀里,因为身高差,她需要仰头承受他的吻,她又笑了,仿佛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我爱你,陈医生。”简嘉在他离自己只有几毫米近时,柔声。

    温热的呼吸,掠过脸庞,陈清焰的长睫毛在她面孔上折射出一把的阴翳:“我很荣幸。”

    他没爱。

    但被她爱,很荣幸。

    这一切,被旁观的许远统统收进眼底,他像其他人一样,寻寻常常的,再自然不过的,拍新人。

    许远录了一段短视频。

    是两人的侧影,拥吻的环节。

    然后,发给周涤非,告诉她:各自新生,我希望我和你也是。

    伏在窗台抽烟的周涤非,收到了这个视频,她点开,在看到眼熟的那件婚纱时,在来回看十多遍确定后,一张脸,渐渐失去血色,她苍白无比地被肢解在当场,滑坐到地上。

    他在报复自己,一定是!他怎么可以!她忽然绝望地想要冲进现场,把那件嫁衣,彻底毁灭。

    连带着自己。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