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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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外风筛,凉月满闲阶。

    若问陈宗允在这月夜里最不愿意见到的是谁?当然是那个不长眼的林公子。

    明月照下镂花门,门中却是座新坟。

    推门而入的送茶厮被这坟圈子的气息震慑住,险些翻手里的热茶。三王爷轻敲桌面,一下一下的敲到热茶不再冒烟儿,才停了下来。

    这堂里坐着的三位,一位是冷血的杀手,刀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信奉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位是混迹朝堂沙场,四海风云搅动龙门的绝情王爷。剩下的这一位看上去温文尔雅,只不过不敢多看,那眼神里面藏着的,是黄泉路上柳阴阴,看的时间长了能掏空人心。

    十殿阎王一下子凑齐了三,恐怖至极!

    陈宗允眯着眼睛盯着这位林公子,一露脸的不怀好意,余光里瞥见叶鲜也在盯着林公子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对着我的时候如同霹雳火,神龙摆尾咣当噌啷公事公办,对着这大螳螂的时候却又满眼脉脉之情。可少看两眼吧,也不嫌眼睛疼。

    叶鲜哪里有闲心去管陈宗允怎么想,她现在就想手撕了眼前的这只大螳螂。要不是怕不过,叶鲜多一眼也不会看他。

    林公子却一身白衣长锤,纸扇摇风,满脸瘦削更衬托出眼如紫电炯有神,活脱脱一只送殡队伍里的纸人。

    叶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请问阁下今夜是林公子还是林老板?”

    林公子摇着那把碍眼的扇子,忽闪哗啦的假装着斯文和有礼,深情和真淳,却怎么也装不像。为什么不像呢?因为他特么的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他浑身上下浮现而出的,除了“你有什么老子看上眼的”,就是“给老子拿过来不拿来就弄死你”。

    “请问姐今夜是叶堂主还是狗爷?”

    傲睨肮脏的气质仿佛是天生的。看过林老板的人一定都会认为人之初,性本就是恶的。他就是成了精的岗子胡同,转世投胎十万八千次怕是也洗不干净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叶鲜深吸了一口气,她要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真的冲过去不准就被这孙子给反杀了。

    可脑子已经脱离真身游离在外,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的陈宗允,却失心疯的以为她深吸的这一口气充满了对娃娃亲的赞许。

    “怎么?二位认识?” 妈的,这丫头怎么谁都认识?这么脏的一个人,她是从哪里认识的?想到他在南风馆和她的那次偶遇,别是在不良场所认识的吧?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三王爷啊,您这不是废话吗?除了不良场所,还有哪儿能搁得下她这漫天散的德行呢?

    “何止认识!” 林公子也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火上浇油,滋事寻事见长的选手。不把你的火儿拱起来,他就跟浑身刺痒牙花子嘬的叭叭响儿。

    “哦?是吗?看,还有什么?” 陈宗允转过头来看着叶鲜。

    叶鲜本来一心一意在意念发功,试图不动手,不开刀,不吃药,光靠怨气浓度飙升而迸发而出的气功大法,弄死那个姓林的。

    可陈宗允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假冒伪劣过期食品,这个节骨眼儿上总给她找什么事儿!

    叶鲜不情不愿的将视线的重点转移到陈宗允身上,她要是散光就好了,用余光就可以弄死林润清这个王八蛋。

    “没什么别的了,就只是认识,做过几回交易。他这个人在岗子胡同有买卖,你要是有什么闲钱没地方扔,不如找林老板寻点新鲜玩意儿,保准抢眼。对了林老板,上次您提的让我入股方月阁的事情,可还算数?”

    林润清忽扇了两下纸扇,又一把收了起来,微笑着道:“当然算数。若是狗爷想要入股,那我算你五分利。若是叶堂主想要入股,这方月阁都可以送给你。”

    又是白送的,叶鲜就怕跟他做买卖,回回都不要钱,次次都要命。

    “林老板不用那么客气。只不过狗爷的头一批布料不知道您有没有过目?品相可还行?下回若是想要什么,不用费劲找什么旁的人扫听,直接过来问正主儿就行,狗爷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力把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大螳螂弄死。

    “狗爷智慧过人。林某人不过是想借花献佛,用这批货给您接风洗尘罢了。” 大言不惭!

    叶鲜默默地在意念里将鼻孔掀翻天,震天动地的哼了一声。当然,内心想法并不具实际指导意义,她表面上还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道:“那林老板真是费心了。也不知道那么一大车布料怎么个洗尘法儿。对了,不会是想让我用那些布裹尸首吧?那么一大车,估计整个西河堂满满算,都用不完。”

    林润清点点头,“的确,我这西河堂太,可若是狗爷不嫌弃,这娃娃亲林公子还是认的。”

    他妈的这大螳螂坏透了,憋着坏、变着方儿、耍着赖、前凸后撅的要占自己便宜呢。少来这套,谁和你娃娃亲?我他妈的和你一丁点都不亲!

    叶鲜摆摆手,想放下却又临时变了道儿,伸出一个巴掌然后道:“林老板这就没意思了,咱们在商言商,这布料里面有什么乾坤,您若是告诉我,我给您这个价儿。”

    “不好,显得生分。” 林润清身子向后,微微一靠,“若是结了亲,别这一件事,你就是想知道今上何时驾崩,我都能给你探出来。”

    嘿,嚯,咦?您这大话的,挫骨扬灰的罪过也不过如此了吧?

    叶鲜不由得看了看陈宗允,心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是我的,您看看这不要命的货是不是该宰了?您爹他老人家被人背后这么作践,您准备啥时候动手?反正我这气功暂时是不灵了,动起手来我又不一定得过这孙子,您老陈家的百万铁骑什么时候来?咱一块儿踏平了这王八坑您好不好?

    陈宗允以为这丫头终于开了窍,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借刀杀人的倒霉想法,但还是感受到了热切的目光,心头不由得得意起来。

    “亲我是不会和你结的,不仅是娃娃亲,从娃娃开始,一竿子杵到我入土,连冥婚都算上,我都不和你结。这点还望林老板周知。” 叶鲜不想再和他弯弯绕了,干这行的能有几天活头?她活这么大不容易,不想被人当成信了佛的善女,逮谁巴结谁。

    陈宗允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叶鲜距离升天成佛又进了一步,看看他们家这文文弱弱的姑娘,都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拒绝恶势力了。

    不过话回来,他们家姑娘猜的还挺准。凭借着徐带鱼告诉自己的消息,从林润清一进门他就猜到了这人十有□□就是那个背后买家。可叶鲜是怎么猜到的呢?他没告诉过她啊!

    还用别人告诉?叶鲜一看见这狗币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就猜到了背后捣乱的人是谁。她虽然和林老板交往次数有限,却深知这人就喜欢干这种阴沟里面的肮脏生意。这种屎盆子你就只管闭着眼睛扣在林老板头上,要是冤枉了他,算她叶鲜这么多年白混。

    “叶堂主真是绝情的人啊。”

    “林老板也不是多情的人。这么多年没少给我身边使坏吧?回头我那个奔流堂是待不住了,从人带物件,我可要大出血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来气,又要破费了是不是?老子吭哧吭哧置办这点家业容易吗?一边是狼心狗肺的陈宗允处处给自己下套,另一边是虎视眈眈的林润清抽不冷子就让自己破费。正不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着二百五吗??这二百五她要当到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这么一通折腾眼看天就要亮了,夜谈会屁都没有谈出来,叶鲜实在是没有那个耐心跟这帮老男人逗闷子,双手一摊道:“林老板这是定主意不告诉我了?”

    经过这一宿的折腾,林润清笑得更迷人了,“除非堂主改了主意。”

    不明就里的叶鲜也懒得猜这老变态因为什么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是没啥损失的,对吧?和这些老家伙谈买卖必须心谨慎才好。

    叶鲜还没缕清思路,就被陈宗允搂着肩膀半举半抱着的站了起来:“那林公子就请回吧,叶堂主名花有主了。娃娃亲这种事不过是错认风前柳,风停了也就不见了,还请林公子莫要执念错念。”

    林润清也站了起来,难得的抹去了满脸的阴森,正正经经的道:“将错就错也是美谈。更何况风吹云散情未了,究竟是不是错也不是王爷了算的。这些年的情谊想必堂主心中有数。今夜就不叨扰了,吉儿早些休息。”

    叶鲜惊讶的愣在那里,直直的看着林润清走了出去。吉儿吉儿,那是她的乳名!她娘曾过,她出生的时候,爹爹想给她取“狗儿”为名,这样才能皮皮实实健康长大。可娘觉得狗儿是男孩的名字,鸡犬相连,便假借谐音“吉儿”,寓意好听又是个正经女儿家的名字。

    都以为她是和破庙中抢食的狗儿结了怨,才称自己为“狗爷”,却无人知晓这名字真正的来意。

    林润清这一招仿佛是展起腾云脚,狠狠的踹向叶鲜的心窝里,瞬间涌来的百怪千妖将她十几年来的伪装统统吞下,空留心中那灯禅,高挂虚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