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外程冬林夏遥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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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梦遥突地窜高的那一年,被老师换到最后一排去坐, 其实心里是不太高兴的。她虽然成绩称不上顶尖的好, 但在班上也能排个十来名, 又特别听老师的话, 老师一她不做二, 还是个班委,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至于被扔到学渣聚集地去坐。

    可黄老师和她父母:“你们看看,我也没辙啊。徐梦遥现在比班上绝大多数的男生都要高了,坐前面后面的同学怎么办?”

    她的爸妈就偃旗息鼓回家了, 让她自我约束多多努力,不要因为坐在后面就耽误了学习。

    可是等老黄又重新排了下座位, 给第一排空出一个位置时,还是被安排到坐最后一排的徐梦遥看到同桌的那一刻,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肯承认的欣喜了。

    她是个有一点早熟且已有些懵懂情绪的女孩子,会有一点点的浮想联翩。她的新同桌, 是程冬。

    程冬继承了爸爸的身高, 个子高的男孩子, 总归看的顺眼。更何况现在班上就不剩几个比徐梦遥还高的男生了, 她便对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程冬,多留意了几眼。

    更何况程冬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他生得还好看,不笑的侧颜就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眼睛总是亮亮的,很有神。后来徐梦遥见到程冬妈妈来开过一次家长会,觉得那双眼睛真的很像。明明也不带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看你一眼,可就是很招桃花,让你心生荡漾。

    于是哪怕程冬真的是学习烂成了渣,也挡不住徐梦遥的芳心,擅自在跳。

    可程冬根本就是个毫无察觉的少年,每天满脑子里,不是游戏,就是篮球,要不就是上课睡觉偷看漫画,从来没有发现过,新同桌的眼神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他身上悄悄地流连了一圈又一圈。

    那天早上,徐梦遥一来,就注意到了程冬今天挺兴奋,早自习的时候一直越过她的桌面,往走廊上看。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后门没有关。

    徐梦遥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心中暗自猜测是不是程冬喜欢的球队赢了球,还是他昨晚游戏上分特顺利。

    隔不了一分钟,程冬又是半个身体越过徐梦遥的桌面往走廊上看。感受到他的靠近,徐梦遥的心脏怦怦跳,都不敢抬头直视了,结果听到少年高兴到飞起来一样的声音在招呼:“遥遥!”

    他还使劲冲着走廊上招手,示意对方直接从后门进来,动作太大,导致带着徐梦遥的课桌都在摇晃。

    徐梦遥正因为害羞而低着头,没有见到程冬是在往走廊上招手,可是她耳朵没聋,她听到了那声遥遥。她从在家里就叫遥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会亲昵地温柔地喊她:遥遥。

    徐梦遥的大脑都来不及思考,程冬怎么会这样喊她,然后就听到了整个教室最后两排里,常常和程冬一起泡网吧一起篮球的学渣男生们群体起哄,悠长地嘘道:“噢噢噢噢~遥遥!”

    徐梦遥的整张脸腾的一下,火烧火燎地热起来,根本克制不了,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假装手里的笔不心掉下去了,赶紧低头捡笔,然后又假装鞋带松了,系鞋带,从左边系到右边,又从右边系回左边,磨磨蹭蹭,心里拼命:快!快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脸红是能控制得了的吗?着急也没用啊。

    结果有个还挺稚嫩的女声,从后门直穿而来。徐梦遥还低着头系鞋带呢,看到有人站在了他们桌边,高兴地喊道:“程冬哥哥!我是你同学了!”

    “噢噢噢噢~遥遥妹妹变同学了!”还是那群网吧男生在起哄,嘻嘻哈哈笑闹,“程冬你完了!再过两年,该你喊遥遥学姐了!”

    “滚!”程冬回头冲那群起哄的男生吼了一声,但是声音里都带着笑,明显一点也不在意,然后伸手把林夏遥又大又重的书包接过来,站起来,带着林夏遥往前面走去,“老师了你坐第一排,真是矮,矮冬瓜遥遥!”

    徐梦遥脸上还发着热,可是她把头抬起来了,其实她根本没必要假装什么掉了笔,低头去捡,又去系鞋带。因为周围根本没人在意到她是不是在脸红,也没有在起哄她这个遥遥。

    甚至好像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其实也是遥遥。

    她看着程冬左手拎着那个硕大的书包,右手罩住了那个女生的头顶揉了揉,然后女生跳起来往他背上窜:“不准摁!不准摁!都是被你摁矮的!”

    心里特别难受,还有酸楚,还有自嘲。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知道老师上课讲了什么,不知道一天是怎么过的。

    她本来还想,程冬会不会关心她一句,你今天怎么失魂落魄的?会不会反应过来,她也叫遥遥?

    可是没有的。

    程冬一放学,就往第一排走,超级熟练超级自然地,一个人拎起两个人的书包,又伸手去摁林夏遥的脑袋,笑道:“遥遥你又背这么多书!我给你讲,你心越长越矮的!”

    林夏遥错后两步,也是同样超级熟练超级自然地拽着两个书包往上一跳,坠得程冬都站不稳了,才嘻嘻哈哈好像得逞一般地蹦下来,然后身为学习挡箭牌的她,就和程冬他们一起去网吧了。

    那其实都不算是正规网吧,就是城里规范不严,有人在自己家里多安置了几台电脑,收容这些孩子们游戏。当然了,还收钱。

    那个林夏遥,看起来就个头的,声音还带着点童声,在徐梦遥眼里,她就是个学生。对,没错,本来也是个学生,跳级上来的,在自觉成熟的初中生眼里,她就是个幼稚的学生。

    徐梦遥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林夏遥总是下课过来找程冬,她又是跳级上来的,没什么女生朋友,所以徐梦遥借着自己是程冬的同桌这个地利,又借着调侃自己其实也叫遥遥,慢慢的,就和林夏遥熟悉了起来,还成了朋友。

    成了林夏遥最好的女生朋友。

    必须要有限定词。因为林夏遥最好的朋友是程冬,甚至可能还包括那群一起下了课就呼啸着去网吧去球的学渣男生。除此以外,林夏遥还忙着读书,就没什么别的社交圈子了。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徐梦遥也不明白自己接近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是图什么,更扎自己的眼吗?更扎自己的心吗?

    可其实程冬和林夏遥,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在“喜欢”对方。他们从就是这么一起长大的。

    程冬除了游戏和篮球,根本对这种所谓“喜欢”的懵懂情愫无所觉察,想都没想过。比他还两岁的林夏遥就更加不觉得了,她满脑子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

    可是在徐梦遥眼睛里,她就是把这种亲密的行为,定义成了喜欢。

    放学了以后,林夏遥总是跟着他们那群男生待在网吧,或者陪程冬去球,顺便帮程冬伪造笔迹糊弄作业,做完了就待在旁边看书,反正她就是在看书,哪里看不是看,换个场所看顺便替程冬当挡箭牌。

    这种行为,在徐梦遥心里,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徐梦遥就跑去书店淘书,她仔细研究过林夏遥爱看的书,然后选定了一本林夏遥想看还没看的闲书买过来,放在课桌的右上角,压在语文课本的下面。

    等到林夏遥下课来找程冬玩,她翻东西,把语文书蹭到了地上,露出了下面的“闲书”,她弯腰去捡,果然就听到林夏遥了一半的话住了,然后欣喜地问她:“梦遥姐姐,能借给我看看吗?”

    什么毛病,在班上到处喊人哥哥姐姐。显得自己吗?喊名字会死是吗?天天程冬哥哥程冬哥哥,怕恶心不到谁似的。

    “恩好啊。”徐梦遥把语文书捡起来,露出一个温和又娴静的微笑,又轻轻柔柔地低声问道,“那我就没书看了,你能借点你的书给我看吗?”

    “好呀,那你放学来我家吗?我爷爷的书房我都看完了,随便你借。”林夏遥连头都没抬,被书吸引住了,一边翻一边答应道。她也顾不上刚刚和程冬聊昨晚的游戏了,本来她就不怎么感兴趣游戏,捧着书回第一排去了,也没和聊了一半被撂下的程冬招呼。

    程冬早就习惯林夏遥见到喜欢的新书时的样子了,半分没有失落的样子,摸出桌肚里的一本“杀杀”的漫画来,津津有味地继续看起来。

    这就是徐梦遥第一次去林夏遥家里玩了,她站在林夏遥卧室的玻璃窗那儿看了许久,隔着窗子的对面就是程冬的卧室呢。

    然后她总是约林夏遥放学去林夏遥家的书房,林夏遥就不能陪程冬去网吧了,失去了挡箭牌的程冬,只好在楼下门口的院子里一个人篮球,连篮球框都没有,完全不如游戏有意思,也不如两队人在正规球场尽兴,但是总归比读书学习好玩。

    徐梦遥随便在林家的书房里借一本书,坐在客厅靠窗的位置,假装自己在看书,其实半天都没有翻一页,余光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偷偷地在瞄楼下球的男生。

    九月底的秋老虎,天气还挺热,林奶奶开了个冰西瓜招待她,一个半圆的放一边,另一个半圆分块切开,给她们吃。

    徐梦遥很讲礼貌,让爷爷奶奶先拿,爷爷奶奶笑笑摇手:“太冰了太冰了,放会儿放会儿,你先吃。”

    其实分成几块的西瓜吃起来特别狼狈,徐梦遥不爱这么吃,毁形象。尤其是林夏遥直接在窗边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程冬哥哥!过来吃西瓜!”

    程冬跑过来的时候,徐梦遥正借了一个白瓷盘,用水果刀,一刀一刀地,精致而块地切西瓜块摆盘,而后往上面插牙签。对比着旁边脸上全是西瓜汁,埋头在啃西瓜的丫头,显得不知道文静优雅了多少。

    可是程冬进门来,一眼就看到林夏遥,也不嫌脏,直接伸出刚洗完湿淋淋的干净右手,把她脸颊上的西瓜汁抹掉了,然后去抱那半个还没切开的冰西瓜。

    徐梦遥把手里的瓷盘递过去,鲜红整齐的西瓜块上面扎着牙签,细声细气地招呼道:“程冬,你吃这个吧,我刚切好的,你那个还没切呢。”

    程冬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没伸手去接,一边直接探身去林夏遥身边拿了个不锈钢的餐勺,一边回道:“没切的就是我的啊?”

    他都习惯了,每到夏天,老人家们也就吃一片西瓜解暑,也不准遥遥吃多,每次只准她最多吃一片,再加上程冬喂的一大口。

    那半个西瓜,从来都是给“半大子吃穷老子”的程冬准备的,不管是程家开西瓜还是林家开西瓜,都一样,横竖两个孩子对着喊一声就行。大夏天的,西瓜么,还只买半个不成?正好两家一起吃。

    程冬也不怕冰,把大半个西瓜直接抱在怀里,餐勺从正中央狠狠地挖下去,又大又圆的一整块就被他起出来了,勺子一叉,他喊道:“遥遥,张嘴!”

    然后林夏遥就笑嘻嘻地蹭过去,嗷呜一口叼走了最精华最甘甜的一块。这就是她每次定量的一片加上一大口。

    “行了行了,没你的份了。去吧。”程冬挥挥手,埋头开始吃冰西瓜。他倒是从前心软给遥遥多分了好几口,也不知道是姑娘身体弱还是年纪,胃痛拉肚子闹了好几天。从此他再也不敢了,就这正中央的一大口,再多是绝对没有了。

    徐梦遥看着他们两个人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刚刚特意从每一片上削下来的最尖尖的一块,铺在了瓷盘的最上面,叉好了牙签,就怕他吃不到。

    她想给他最好的,可他想给她最好的。

    “你只吃西瓜中间呀?”徐梦遥看似无意地问了林夏遥一句。其实明显不是的,刚刚她啃自己定量的那一片,啃得也很开心,满脸西瓜汁。

    林夏遥还在叼着那一大口西瓜作斗争呢,顾不上回答,埋着头挖西瓜的程冬倒是回答了:“哪有,她就是怕麻烦。如果瓜里有籽,她就只想吃中间和西瓜边,懒得她。”

    那你怎么不把最后吃剩的西瓜边给她吃呢?徐梦遥心酸地想,最后也还是没出口。

    后来她发现,还不止呢。两个人每天都要带点水果到学校来,当做课间的加餐。

    下课的时候,林夏遥一看就很高兴,手里拿着剥好的桔子又往最后一排跑,她来最后一排就只有一个目标,果然,在程冬面前站定,掰下一瓣桔子,递到他唇边:“给你!”

    程冬知道这准没好事儿,无奈地看了兴高采烈的林夏遥一眼,还是张嘴吃了,果然,酸到爆炸。

    徐梦遥就看着程冬好看的脸上,五官都酸得皱到一起了,感觉自己都跟着他一起酸起来,心疼得不行。

    可那个始作俑者还一点都不心虚理亏,撒娇一样把手里的桔子往程冬面前一捧,委屈地嘟着嘴:“今天带的桔子太酸了,不好吃!”

    知道不好吃,你还非要给他吃?还是只有不好吃的,你才给他吃?

    可是程冬不在意啊。他把自己书包提溜过来,外层拉链拉开,推到林夏遥面前去,一边拿起水咕嘟咕嘟猛灌好几口把酸桔子冲下去,一边把林夏遥手里剩下的桔子没收了过来,道:“你别吃这桔子了,我的天,太酸了,哪里买的啊这是。爱吃什么自己翻。”

    青春期长个子的男孩子吃得多,程冬运动量又大,容易饿,他书包里常常除了水果,他奶奶还给他塞着些面包,饼干,巧克力什么的。

    但是林夏遥不仅吃得不多,食量,还很挑,一个一个翻捡,苹果,懒得削。面包,不想吃。饼干,好噎人。最后挑挑拣拣,把程冬书包里最后剩的那块的巧克力拿走了。

    “巧克力就剩那一点了,太少了吧?水果呢?不吃苹果吗?”一口气灌了半瓶矿泉水的程冬问她。

    “想吃!”林夏遥就巴巴地望过来了,眼睛里水汪汪地印着渴望。

    “哎,懒得你!”程冬秒懂,摇头无奈地笑着吐槽,转身找同桌徐梦遥借水果刀。他周围就这么一个精细人儿,居然还备着水果刀,吃西瓜都要切块。他奶奶给他装的水果都是洗好的,他自己什么时候饿了,叼着苹果啃就是了,哪里还削什么皮。

    徐梦遥就看着程冬难得主动找她搭话,借了她的水果刀,皱着被桔子酸到的眉,铺上两层纸巾垫着给林夏遥削苹果。林夏遥就坐在前一排的椅子上,反过来趴在胳膊上,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还在闹程冬:“不能断哦!”

    程冬这个吃苹果从不削皮的人,居然真就一口气削完了,薄薄的一圈皮,拎起来都不会断。

    边上一个老和程冬一起球泡网吧的男生,捏着嗓子笑他:“哎呀,程冬哥哥,好厉害哦!人家也饿了,人家想吃饼干。”

    “滚!别想我饼干的主意!”程冬笑着回了句,伸出长腿,隔着过道踹了这男生椅子一脚。他今天苹果和巧克力都分给遥遥了,再分他就吃不饱了。

    程冬把水果刀用矿泉水冲了冲,然后又拿纸巾擦干净,才还给徐梦遥。徐梦遥接过水果刀,迟疑了一下,明知道可能是什么答案,还是问了:“你苹果怎么削得那么好?”

    “哦,遥遥吃水果都要削皮的,她苹果不削皮涩口。”程冬随口答道。

    等到林夏遥带着削好的苹果和巧克力回去第一排了,徐梦遥才轻轻地又接了一句:“她也不了,总不至于连个削苹果都学不会吧?”

    学习上那么聪明的人,至于吗?

    “啊?”咬着面包当加餐的程冬扭头看着她,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梦遥的是遥遥。他把面包咽下去,眼睛弯了弯,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开心地笑起来回道:“别,她还是别学得好。她那个动手能力,我有几颗心脏啊,不够她吓的。”

    虽然这句话里听起来就挺多往事的,可程冬就没再什么别的了,一边吃面包,一边低头继续看杀杀的漫画,只留给同桌一个侧影。

    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惜虽然是冲她笑的,却不是因为她而笑的。

    后来徐梦遥她鼓足了勇气,拿着苹果和刀找程冬求助,程冬正看到主角和大boss最终决战斗激烈处,头都不想抬,敷衍道:“啊?你也不会削吗?那你每天带水果刀干吗?不然直接咬下来吐了呗,有时候苹果太涩口我又懒得削皮也这样,用刀还得洗。下次你和遥遥一样带桔子和香蕉吧,方便。”

    一点的暧昧暗示,没人想着护着她的自尊去接住,直接空空地砸落在了地板上,会削苹果的徐梦遥不好意思自脸,轻轻地咬一口苹果皮,尽量文雅地吐在餐巾纸上,一边啃一边看书,一句也没看进去,觉得苹果皮涩口得想哭。

    结果程冬心满意足地看完了大决战,抬头伸个懒腰长吐一口气,扭头一看,赶紧抽走了徐梦遥手里的书:“心点心点,你别吐到书上了。遥遥可宝贝她爷爷书房里的书了,真弄脏了她绝对要哭,平常她在书房看书的时候都不吃东西的。”

    一个看到字就头疼的同桌,却能认出来她手里的书,是从林夏遥爷爷的书房里借出来的。徐梦遥是真的想哭了。

    还有那天上生物实验课的时候,什么死青蛙,什么解剖活鱼。徐梦遥听着做操排队时,站在她前面的两个女生正在互相推诿。

    “我带鱼过来,你动手行不行?”

    “我不要!我带鱼!你动手!!!”

    她心里默默庆幸,这时候,有个男生当同桌真好。默认就应该男孩子动手。

    可是那天,程冬兜了两尾活鱼过来,站在生物实验室的最后一排,想了想,给她留下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鲫鱼之后,直接兜着另一条,去找第一排那个仅仅比林夏遥高一些的,第二矮的女生了。

    “哎,这节课换个位置!”程冬指了指最后一排,“遥遥怕鱼。”

    他嘴里的遥遥,永远就只有那一个遥遥。

    在林夏遥还没来之前,这个班里最高的女生,和最矮的女生,在生物实验室的最后一排,在一条鲫鱼面前,胜利会合了。

    “我我我……”矮个女生嘀咕道,“我也怕鱼……”

    徐梦遥抬头,看着第一排好像还不忍看杀鱼数心跳,假模假样扭头闭眼的林夏遥,心里想,是啊,我也是遥遥,我也怕鱼。

    徐梦遥最后捉刀解剖那条的巴掌大的鲫鱼的时候,她心里甚至觉得,自己恨林夏遥。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需要动手去杀一个生命。

    下课的时候,她走到林夏遥身边去,和她一起往教室走回去时,忍不住话里就带了点刺,问道:“你连杀鱼都不敢,但是你不是爱吃鱼吗?”

    可是林夏遥完全听不出来,就连程冬都听不出来,他还笑呢:“对啊,遥遥胆子可了,但是她又爱吃鱼。我妈老让我跟遥遥学,多吃鱼聪明。”

    林夏遥却走神了,思绪跑得飞快,自己嘀嘀咕咕神神叨叨:“为什么吃鱼就可以呢?野生的动物就高贵吗?养殖的动物就低人一等吗?”然后她就突然想去图书馆,去借动物相关的书。她直接翘课了,反正老师也不管她,她其实也不听课。

    徐梦遥这醋吃得,真是没脾气。这个学生!和她就不在一条线上!

    可是虽然她老是腹诽这个她眼里的学生,林夏遥在学习上真的让她,无话可。

    林夏遥就那么翘了半节课去借动物系列的丛书,黄老师看见她的位置空着,问了一句,听林夏遥只是去图书馆了,还温柔地笑笑。林夏遥中途拿着书回来扰课堂,黄老师也不发脾气。

    老师在上面讲题,林夏遥在下面埋头看课外书,老师也不批评她。

    这是节习题课,出到第八题的时候,黄老师连点了几个人上去做,都是拿着粉笔呆站着,整个班上,又沉默,又尴尬。大家都把头埋下来,深怕一个抬头,给了老师自己很自信的暗示与误会,就被点上去丢人。

    老师心里也有数,这题要难,是有一点,可是也没有那么难,不过就是拐了两个弯,设了一个陷阱,不是平常书里的例题。何况他有兜底的学生,和激将法。

    “林夏遥。”黄老师和蔼地喊这个在第一排,他眼皮底下看非洲狮子架的跳级天才。

    “啊?”林夏遥一脸茫然地抬头,这一声“啊”的,毫不掩饰她上课根本没听,在偷看闲书。哦不,在光明正大地看闲书。

    “这道题会做吗?”黄老师笑眯眯地从讲台边把粉笔递给第一排的林夏遥。

    “哦。”林夏遥很自然地就站起来了,她同桌站起来让开,她一边往上走,一边在扫视题目。很明显,她刚刚连题都没看。

    就林夏遥从第一排走去黑板前的这么短短一截路,这才几秒而已,题目就扫视完了,然后她站定,就开始写解题步骤了。

    林夏遥个子矮,只能在黑板的下方写,还爱跳步,三两行写出关键点,正准备把粉笔扔回去,想了想,回头,往右挪一步,一条竖线隔开,又是三两行。再往右挪一步,又是三两行隔开……直接把整个黑板的下方都这么竖线隔开,隔开,写了五块。

    “嗯。我觉得这题至少有五种解法。第一种是最正规的解法,按照那种教科书的例题思路来,但是做题慢。第二种最快,但是用到了高中的知识,超纲了。剩下的三到五,其实是同一种解题思路的不同变种,是一种也行。”林夏遥轻轻松松地把粉笔头往盒子里一扔,还往讲台下一跳,蹦蹦跶跶地就下来了。

    刚刚第五个被老黄叫起来做题,干站着没做出来,老黄也没让她坐下的徐梦遥忍不住腹诽:炫什么炫?老师喊你上去解题,你写完就行了。嘚瑟什么五种解法?还蹦,蹦什么蹦,你都多大了?卖什么萌,装什么可爱。

    结果黄老师就接上话了:“你们看看!人家才多大!你们好几岁!都比你们学得明白!你们多活了好几年,天天都在学什么呢?你们能不能用点心!例题变种一些就不会做了吗!”

    然后黄老师又慈祥地低头冲已经在第一排坐下的林夏遥笑:“考试别用高中知识哦,要按照教材按部就班地来。”

    “哦。”林夏遥无奈地轻飘飘地敷衍着答应了。在她看来,不就是解题吗?用什么办法解题,只要是对的,越快越好不是吗?知识还要分几年级学的,然后记着这个是初二的,那个是高一的,真是画蛇添足。

    “以后解题不要跳步,还是要详细扎实一步一步解下来啊!”黄老师的叮嘱还没完呢。

    “可是难点不就是那里吗?”林夏遥解题特别容易不耐烦,在她眼里,别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配菜,戏肉就是那几点而已嘛。

    “但是考试要得分,可不能这样简洁啊!就算你答案是对的也不行。”黄老师对着林夏遥,真是有无穷的耐心。

    “哦,考试的时候我会写全的。”林夏遥不太在意,题目解完了,又开始埋头看课外书了。

    那五个做不出来题的学生,被黄老师允许坐下了,回到最后一排的徐梦遥心里,突然就升起了无穷无尽的反感。

    每次全班罚做作业,罚抄课文,罚默写,林夏遥从来不做,振振有词:我会做,所以我为什么要做?我一遍能背下来,我干嘛要抄那么多遍?老师还纵着她,宠着她,表扬她,拿她当榜样。她明明上课都不听讲,有时候老师讲错了,她还直接举手,老师,你哪儿哪儿讲得不对,板书写错了。

    徐梦遥想起来从前她看哈利波特,她很喜欢赫敏的,那么聪明的姑娘,真是不懂为什么班上的人排挤她。

    可是现在她懂了。真的很讨厌。炫耀什么?得意什么?就你懂吗?万事通吗?伤仲永听过吗?

    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

    这种讨厌、心酸,和不肯承认的嫉妒,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发酵,在下学期开学时,攀上了一个巅峰。林夏遥拿着给程冬补课当借口,明明班主任不同意,明明程冬也不愿意,可愣生生地是把她从程冬同桌的位置上,挤开了。

    徐梦遥没有被调多远,毕竟是身高原因才坐的后面,老黄一通调配,她从程冬的同桌,变成了一过道之隔而已。稍稍歪个头,她就能看到程冬被林夏遥摁在座位上,漫画也没得看了,网吧也没得跑了,天天拿习题折磨他。

    她还注意到了,从六月份开始,程冬就开始悄悄地存钱了。

    徐梦遥这么持续地关注了他一整年,她怎么会不知道?平时程冬常常会去买些零食冷饮料,如今他居然就能忍了,开始将就从家里带的加餐和水了。

    有时候林夏遥不在班上,他就懒得自己做题,偷偷数钱夹里的零花钱。

    她就看着他的钱夹越来越厚了。

    到了六月底之前,她就看着程冬特意找了林夏遥不在的一天,中午一下课,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午休过半才猫着腰,用外套卷着一大堆什么东西,从后门跑进来。

    他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还用校服外套擦了擦手,才心翼翼地把校服里的那套塑封完整的书,拿出来,塞进了书包的最下面。

    一整套,天文系列的丛书。装帧精美,看上去就厚重,且昂贵。

    程冬看书就头疼眼晕,只爱看漫画,这肯定不是他给自己买的。还能是给谁买的呢?

    林夏遥的兴趣跳来跳去,好像一个不定性的孩子。哦,她本来就是个不定性的孩子。

    最近她又从物理书的课后拓展阅读里,迷上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抛弃了之前的非洲狮子,转而爱上了天文与星星。

    “你……”徐梦遥迟疑,老师和林夏遥都还没来,她又压低声音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攒钱给林夏遥买的吗?”

    “啊?”程冬抬头望着她,不像她以为的,会问她怎么知道他在攒钱,也没问她怎么知道是买给林夏遥的,而是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啊。她之前想看这套书,可是我们这儿图书馆太破太了,没找到。正好当生日惊喜。”

    上扬的声音,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神里,全是少年的心满意足。

    林夏遥,是夏天出生的。她的生日在暑假末期,如果不是好朋友,可没谁特意记得赶暑假作业的疯狂日子里还要给她送生日礼物。所以一直以来,跳级的林夏遥,收到来自同学的生日礼物都不是很多,但总不会缺了她程冬哥哥那份。

    “那也不至于提前两个月买啊。”

    “因为暑假一起回省城啊,哪有机会给惊喜啊。”程冬解释了一句,直接让徐梦遥的心都凉了。他们要回省城去过暑假了吗,接下来的两个月,她连去林夏遥家书房的资格都没了吗?

    徐梦遥很失落,失落到忍不住呛了程冬一句:“那你过生日,她又送了什么?”

    这本是一句质问。

    可是程冬好像献宝一样,从他英语书厚厚的仔细的封皮后面,心翼翼地抽出来一张卡片来。

    手工制的生日贺卡,折叠起来里面手绘了好多页。上面画的其实是程冬篮球,可是除了篮球像个圆以外,其他的,顶多算是个黑白勾勒的大头娃娃,东倒西歪的。

    程冬看到那张贺卡就笑起来,这就是他把这张手绘贺卡藏在英语书封皮底下的原因,背单词背到头晕脑胀的时候抽出来看一眼,可以笑半天,神清气爽,堪比灵药。

    “难怪她最讨厌美术课了。她啊,真的是,动手能力为负,要是没有我给她画了好几年的画,真不知道她的美术课能拿几分。”

    程冬好像还很得意。虽然美术课不算什么正经课程,可是时候遥遥每次皱着脸拿着美术作业来请他代劳的时候,其实他心里都很高兴。

    傻愣子!得意什么!人家送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画几张纸片而已!就骗得你省吃俭用一个月!提前准备两个月!替她准备生日礼物!

    大傻子!

    徐梦遥的眼睛里浮起了大片的泪光与雾气,她忍不住了,假装低头翻书,趴在了课桌上,偷偷地把眼泪都抹在了校服衣袖上。

    程冬隔着那么近的距离,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还在对着那张手绘的生日贺卡笑。

    可他还记得吗?上个冬天里,她半个月没吃早饭,省下来的零花钱,最后给他送了一个篮球护腕当生日礼物吗?

    哪里就值不过那些破纸片呢。

    暑假整整两个月,支撑徐梦遥熬过见不到喜欢的人的最大支柱,就是开学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林夏遥了。去读她的少年班去吧,以后再也不用见到她缠着程冬了。

    可程冬开学就请了一周假,之后也不太对劲。他们暑假是去省城过的,徐梦遥没有半分消息,只知道程冬变得低落,不再跑网吧了,也不太爱话了。

    徐梦遥本以为是林夏遥走了,他才会这样的。直到身为生活委员的她,收到传达室那边分发的英语报纸,和信的时候。

    如今没什么人写信了不,那收件人寄件人的地址,和厚厚的手感,太明显了。

    林夏遥真心诚意的道歉信,一连四封,就这样和本应该收到的人,失之交臂。

    后来那个下午,徐梦遥看着林夏遥拿着化掉的雪糕,坐在篮球场边哭成了个傻逼,好像她的整个世界在这个下午都崩塌了,心中觉得特别解气。

    她讽刺地想,真逗。林夏遥你难道一直以来真的觉得自己人缘特别好吗?真的以为没有烦你的人吗?

    还带着一点隐秘的刺激,和一点会不会被程冬知道的惶恐。可又觉得自己比谁都更了解程冬,他不会去主动去问的。

    可她没想到,她竟然再也没有见到程冬了。林夏遥失魂落魄地走了,可原来程冬十一之后也要走了。

    长假之后,终于理好了一切的程松柏,直接把程冬接去了外省,随身带着教儿子,县城里的房子也卖了,程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他就这样直接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在走之前,甚至都没有想着要和她这个同桌交待一声,甚至没想着要给她留下只言片语。让她上学之后面对空荡荡的邻座,一连猜测担心了一整天他是不是病了请假了,才从老师那里知道,他已经转学走了。

    徐梦遥把抽屉里锁着的那一沓信,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在扎自己的眼,又在扎自己的心。最后趁着家里没人,全部偷偷地烧掉了。她盯着烧纸的烟雾,呛得流泪。既觉得这无望的初暗恋,把自己变成了不想成为的人。又觉得那两个无辜的人,也不那么无辜。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地伤害别人的人生,既然你们要一起长大,反正你们是一起长大,世界上就你们是青梅竹马好了,为什么非要走到别人的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  其实这个同桌的故事,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原型_(:з」∠)_当然不是纪实,做了很多修改,但确实是主体的灵感来源。

    原型的妹子是个很骄傲的优秀妹子,脾气确实有点棱角,但是她邻居竹马对她很温柔,从从来没生过她一次气,一直有求必应,同进同出。

    她这辈子第一次遭受击,就是搬了家转了学,整整一个月,竹马都没联系过她。

    国庆长假回去找竹马,竹马在篮球场上球,她一个人跑回去的,也没通知谁,还在球场外面的时候,就被竹马同桌看到了她,追过来用话糊了她一脸,告诉她其实竹马一直以来特别烦她特别讨厌她,早就等着她远走高飞了,bubu,用刀子嘴捅了她很多非常狠的话,别以为她那么优秀,其实班上同学都特别烦她。

    有些话有多狠呢,简直是人参攻击,我都不想写出来,我也觉得妹子没有全出来,虽然现在长大成人了,大家提起往事都是用自嘲的语气当玩笑讲的。

    妹子那天最后没去看球,也没去见竹马,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我问她有没有想过是同桌单方面喜欢竹马,所以很烦她这个青梅才了那些话。因为她两还真的名字有一字相同,导致名也相同。

    而据妹子所知,竹马中学时代没谈恋爱,后来也没有和同桌在一起过。那竹马我看了少年时候的照片,特别俊秀的一个少年,长得白个子高,篮球得还不错,招中学女生喜欢太正常了。

    但妹子告诉我她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竹马突然不理她,不知道同桌的是不是真话。反正竹马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也没再主动联系竹马。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主动贴上脸去问,竹马肯定挺温柔地没这回事。

    她的故事也不像言情,没啥he不he的,也不能知道别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问了别人,别人的会不会是敷衍的假话。事实上她的故事里人人都只pick到了一项技能,竹马pick了长相好,她只pick到了成绩好。

    她再也没回去见过竹马了,也没去讨问个真相你是不是真的很烦我,搬家之后一路重点最后去帝都了。竹马留在当地,真学渣,读了技校当了工人,两人竟然真的就再也一句话一个电话也没有过了。各自搬家,各走各路,人生再也没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