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亲回来
林夏遥目送了原逍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收回了目光, 回身刷开了门禁, 回到了自己暂且也还不算特别熟悉的家里。
她回国之后一直在折腾, 搬家搬了好多次, 这儿大约她最用心整理的地方, 也就是书房了。
书房的桌上,现在摊开着一本几乎翻到了最后面的同学纪念册。
这是林夏遥人生中唯一一本同学录,因为人长大了,到了大学之后, 就很少弄这些东西了。而时候,除了实验高中, 她几乎没有正正经经地和同学们一起毕业过。
这本同学录,她弄得着实很精心。因为觉得实验高中那两年是她读书时最欢快的日子,所以甚至带着它来了这个城市陪她一起上大学。
里面有全班同学加上任课老师,一个不漏的签名。有所有人都在的毕业大合影。也有春秋游运动会时嘻嘻哈哈三两拍下的照片。
后面的内页,还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的。
原逍的首字母是Y, 所以从后面翻, 挺快就能翻到了。那纸赌约其实就是原逍写在属于他的那页留言纸上的, 所以其实就在纪念册里。
也因为那年寒假, 原逍因为异国的事情和她闹别扭,春节之后她从家里返回学校时,就把那支钢笔和他的高考成绩单信封都带了过来。
本来当时林夏遥是想拆掉信封,用掉一个的。
可后来又想着,这样没意思, 去哪个国家去哪个学校,事关前程,拿这种赌约逼着原逍同意,没有必要。她就把信封夹在了原逍那一页留言纸处,把钢笔也塞到了同学录的外壳盒子里。
这同学录她带去了英国,又跟着行李一起带了回来,如今就放在书柜里。所以想翻出来还给原逍,其实是很快的。
当初她想着,也不至于要把高中的每一年合影都挖个洞出来,以后的每一次同学聚会都拒绝出席,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如果不是原逍今天意外出现,提起这件事,林夏遥也不会突然急匆匆地来翻这本同学录。
如今把这九个愿望还给了原逍,林夏遥不犹豫也不后悔,但此刻她站在摊开的同学录面前,突然伸手去翻前面了。
程冬一直以来在林夏遥的手机通讯录里,占领了C下面的一大排,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手机号码家里座机办公室电话,统统都能以他为中心冠个名,发散出一个以他为原点的关系网来。
所以他在林夏遥的高中同学录里,是唯一的例外。林夏遥没有拿首字母排序去列他,而是直接把程冬那页放在了整个同学录的第一页。
因为其他人都是高中同学,高中老师,所以符合高中同学录的排序:集体大签名—毕业大合影—零散剪出来贴的照片—字母排序一人一页的留言纸。
但程冬对林夏遥而言,并不能用高中同学来定义,甚至也不能用同学来定义,他存在于林夏遥从有记忆以来几乎完整的人生里,所以这本同学录翻开的第一页,既不是毕业大合影,也不是集体大签名,而是程冬那页留言纸。
程冬的留言纸也挺独一无二的。他既没有填写那些基本信息,也没有在下方留言,纸上正反面一个汉字都没有。
有什么好填的。毕竟家庭住址、联络方式、爱好特长、生日星座,没什么林夏遥不知道的。
所以留言板,被程冬画了两个Q版的娃娃。正面反面,一样一个。正面的娃娃笑得阳光灿烂的,反面的娃娃气呼呼地鼓着脸。
虽然是可爱的Q版,但很明显就是林夏遥当原型画的卡通娃娃。
所以16岁的林夏遥收到这张纸时,明明很高兴,还故意作出了一个和纸上Q版娃娃差不多的气鼓鼓表情:“我有这么胖吗!”
程冬还笑:“Q版瘦了就不可爱了,要圆圆的才行。遥遥你可以多吃点,这样更像一点。”
当初的林夏遥哼了一声,然后心满意足地给了程冬最佳待遇,心翼翼地把他的那一页,放成了同学录的内页封面。
如今的林夏遥伸出手指,描摹了一下纸上的圆嘟嘟娃娃,突然转身又跑出了家。
等她都跑了一半路了,才想起来,去摸兜里的手机,应该先问问程冬下班了没,在不在家。
然后滑开锁屏一看,刚刚的消息就是程冬发过来的,他刚下班,问遥遥睡了没,要是睡了就晚安。
因为林夏遥一般睡得比较早,她这学期教学任务是一周三节课,两节都是早上第一节 ,一节是晚上最后一节,所以她常常晚上十点过了就准备睡觉了,省得到了该早起的那两天,生物钟要死要活起不来,误了课。
这天晚上她正好是八点半才下课,一般她下了课回教师公寓之后看点文献搞搞论文,就该洗漱休息了。程冬也就是晚上下班了随手问一下,看林夏遥没回消息,就以为她睡了。
结果程冬自己洗了澡出来,却听到了有人按门铃。程冬很是奇怪,大晚上的,他又没喊外卖。等他去了门口一看,居然是林夏遥。
程冬赶紧给林夏遥开门,奇怪道:“遥遥?怎么了?指纹不是给你录……”
结果门一开,他就被跑得气喘吁吁的林夏遥扑了个满怀,拿手圈住了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这点个子这点重量,倒是扑不倒程冬,但程冬还是后退了两步,揽住她提溜了一下,把她带到玄关处,拉上了门。
“怎么啦?”程冬一头雾水的,还很紧张,“你这是跑过来的吗?这都几点了,多危险啊!”
可林夏遥埋在他怀里耍赖,拒绝收听安全教育。
其实也才晚上十点多,还是大学附近,又是治安良好的一线城市,也不至于就多不安全了。
“怎么不喊我开车过去接你啊?也没个车?”程冬拍了拍林夏遥的背,感觉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可林夏遥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还是拒绝话。
实在是跑喘了……
毕竟她住在学校里,车出门就比较麻烦,出了校门再车,其实离程冬家也就不远了,还得等空车,还不如跑过来还方便点。
她当时就是突然很想很想特别想特别想见程冬了,都跑了一半路了,才想起拿手机问问程冬在不在家,然后看到程冬他已经下班了,就想着自己直接过来好了。
到了门口才想着,直接开门进去怕吓到程冬,才按了门铃。
看林夏遥这样,程冬本想松开她,先去给她倒杯水喝,结果怀里的人不松手,就抱着他黏人。
程冬觉得林夏遥的情绪似乎有点异样,只好抱着她给她顺顺气,又问了问:“遥遥,到底怎么啦?”
向来不擅长体育的林夏遥难得夜跑奔袭男朋友家一次,累得够呛,又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解释道:“刚刚原逍来找我……”
程冬:“……”一时间心跳都停了两下,紧张地盯着林夏遥的脸。
“我……咳……我把东西都还给他了。”林夏遥比划了一下,“高考那个……咳……分数赌约什么的……”
程冬的一颗心咣地一声又砸了回来,忍不住收拢手臂箍了一下怀里的人:“遥遥,以后话别大喘气成吗……”
“我……”林夏遥委屈地再喘两口气,实在是跑累了,“我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嘛……”
林夏遥刚刚是在自己的书房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生病的时候,是程冬帮她收拾装箱搬的家。他应该是看到了这本纪念册的。
哪怕程冬没有看到纪念册就想那么多,他当年也是知道原逍输给了林夏遥九个无条件无限期愿望的。毕竟当年第一和第二就高考分数个赌,谁也没有藏着掖着。
林夏遥从就拿程冬当最好的朋友兼邻居哥哥,从来不会瞒着他什么,有问必答,当然,也包括程冬在第一时间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虽然林夏遥看到了那张平安夜的火车票,哭成了眼睛都肿起来的哭包,但是程冬除了让她别哭了,其实也没有再多过什么。
程冬不是很喜欢示弱,哪怕当年还是个少年时,对着父亲的暴力高压,他都不肯示弱,如今成年了,都已经成年了七年了,也就更不想去和林夏遥拿语言讲述自己当时的难受,以及剖析他为什么不早早地先告白占住坑,以致于错过一切的心理状态。
实在是学生时代的自信,绝大多数都建立在学业上。而他从自己考出来的分数,大约还不够林夏遥的零头。中考没过普高线,花了家里一大笔借读费。后来高中两年,被林夏遥连拉带扯,连拖带拽,守在旁边手把手地复习,才踩着调剂线,把他送进了211,搞了个本科文凭。
虽然程冬不肯提,但是吴哥窟的一趟毕业旅行,同学们出手买单时的对比,加速把他踹进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很无情地让他认识到了,身无分文拿着父亲的积蓄出去玩,还要被林夏遥照顾面子时的难堪。
虽然他辛苦工一整个暑假,也才只赚到了四位数,最后想着省钱,没买高铁票,算是平安夜错过的半原因。
但其实他哪怕准时到了,带着遥遥去过了圣诞节,送了自己亲手画的大地图,他也没有算那天表白的。
他不知道林夏遥要出国几年,也不知道自己能把未来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并没有想着画一个美好蓝图挂在遥远的将来,然后告诉林夏遥,虽然我没钱飞过去看你,但你务必等着我,多等几年。毕竟二次入学的林夏遥两年就能修完本科学分,而自己四年能低空飞过拿到学位证都算是万幸。
大约人总逃不脱社会对于性别身份的不同期许。
再加上程冬的爸爸一直是一个人撑着一整个家。
程冬很不能接受,万一以后自己不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事业成功经济富足,在一起之后,要让林夏遥来迁就自己。
比如自己没钱飞过去看她,只能是她拿着奖学金飞回来看自己。
后来程冬历经几次失败之后,终于赚到了第一桶金,借口林夏遥数学比较好,丢给她去管钱时,其实也藏了一点点展示经济实力的意识。
可惜林夏遥并没有体会到这点,反而是兢兢业业地盘算着替他投资理财,替他跑赢通货膨胀,最后付出的精力和得到的收益率让程冬觉得她不抽管理费真是让她吃亏了……
虽然程冬从没抱怨过当年的错过,可哭包很是能联想,当初看到火车票就从中午一直哭到了晚上,哭得都要脱水了。
如今她把九个愿望物归原主了,忍不住就又想到了程冬,看到Q版娃娃,想起了那一箱子藏了好多年的黑白素描,难过得又要冒眼泪了。
揪着程冬的衣服往上擦眼泪。
还要委屈巴巴地和程冬嘀咕:“你以后为我做了事,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嘛,不要悄悄地给我画画。”
程冬看她自己跑步跑得脸通红,还拿衣服直接往脸上擦,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扯了回来,拿手指给哭包擦眼泪,低声哄道:“别哭了遥遥。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我要是读高中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了,我估计我连高考都没心思了,现在就是个高中学历了,也遇不到岑波,不和岑波一架,也遇不到印铮,也没有今天这些了。”
“怎么会嘛!”林夏遥嘟着嘴巴抗议,“和我在一起,怎么会成绩差!”
“好好好。”程冬笑了起来,弯起食指勾了下她翘起来的红唇,“知道你最厉害了,林老师。”
林夏遥把擦干的脸埋进程冬怀里,闷声闷气地问他:“真的吗?”
“真的啊,林老师。”程冬喊她林老师,喊得又低又轻,像在逗她似的。
“才不是这个呢。”林夏遥环着他的腰,摇晃了一下,“我前面那句!”
程冬就沉默了一下,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觉得怀里的哭包并不好忽悠。
他搂紧了遥遥,趁着她脑袋埋在自己怀里,终于肯讲一句实话。
“假的。”这真心话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剖心掏肺很困难似的,“我宁愿我们从来没分开过。”
结果程冬了真话,就觉得自己胸口的衣服瞬间又被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就又后悔了。
“别哭了,遥遥,我再给你讲个你不知道的事情行吗?嗯?”程冬只好拿自己压箱底的回忆去哄她,“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人生第一次喝酒,一杯红酒不到就喝多了,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吗?”
“嗯。”林夏遥在他怀里点点头,鼻音浓浓的。
“那时候我房间门都没关,我俩爸妈都在客厅里呢,但是我没忍住,偷偷亲了你脸颊一下。”程冬为了哄女朋友,把十八岁的自己出卖了。
这回哭包肯抬头了。
林夏遥松开搂着程冬腰的双手,改成抬手去勾他脖颈,直往他身上跳,就是不太熟练。跟树袋熊爬树似的。
毕竟时候她都是往程冬背上蹦,如今换了正面,动作就生疏了。
好在程冬赶紧抱住了她,拿左手臂护住背,右手臂兜住她,往上抬了抬。
林夏遥这会儿几乎算是坐在程冬手臂上了,个子比程冬还高了,满足地低头,难得能够用俯视角度捧住程冬的脸,然后把他的脑袋掰过去,吧唧一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振振有词。
“我亲回来了!”
“还要收利息的!”
“利息超高的!”
“利滚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