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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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日出又日落。

    靠着湿冷的墙壁,桃灼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棺材铺的纸人,也只有缓缓起伏的胸膛证实他还活着。

    突然从窗口丢进来一个馒头,骨碌碌的沾着满地灰尘正滚到桃灼腿边。

    桃灼睁眼,曾经如星辰熠熠的眸子仿佛落满了尘埃,黯然无光。

    “桃灼。”顾安生的声音贴在门外低低的传进来,“这两天是不是没人给你送饭?你先垫垫肚子。程府出事了,程将军被关入大牢,咱们公子为这事奔波着呢。你别急,公子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未料到在这个时候还愿意伸出援手的人竟是那个爱吃醋,偶尔瞧不起自己的顾安生。

    桃灼没应声,纤长睫毛如昆虫残翼眨动,水雾遮眸,地上的馒头模糊了影迹。

    “桃灼,桃灼。”未听到声音,门外的顾安生语气里有些焦急,“你听到我话了么?”

    “嗯。”桃灼勉强开口,哑声回着,“听见了。”

    “那我先走了,你把馒头吃了。”

    脚步声渐远,最后又归于平静。静的令人感到害怕,像极了曾经无数个孤独的夜晚,一人漂泊,一人守着月色盼黎明。

    如果,不曾遇见,不曾陪伴,那孤独其实也没那么难熬。

    桃灼死死咬住手背,抑制住哭泣的声音,唯有滴落的泪珠和咬出的血迹混合。

    哭过之后,拾起地上的馒头。他不是贪吃,他只是对挨饿的滋味过于恐慌,他只是想活着。

    进了第三日午时,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不堪突来的强光,桃灼侧头,抬手半遮双眸。

    两名家奴抬着透雕鸾纹贵妃榻,轻轻的放在门口。

    平南郡主一手扶腰一手叠放在隆起的腹部,嫣红色的牡丹裙显娇艳,衬着她脸上笑意盎然。发饰精致繁琐,每走一步就发出珠宝碰撞的清脆声。

    坐与贵妃椅上,郡主歪头看着桃灼,忽而掩唇露出深深的笑意。

    “竟然还没被饿死。”郡主讥讽着,而后转头对彩珠着,“去拿一面铜镜过来。”

    “是。”彩珠应着,转身出了柴房。

    郡主低头整了整衣袖,幽幽道,“顾煙出征那两年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怕他在外面有个红颜知己什么的。我记得你刚来之时,我还问过你。那会儿你告诉我没有,我高兴的又是睡不着。”

    鲜红的唇勾出冷笑,郡主目光怨恨的看着桃灼,“我可真是糊涂啊,怎么就没想想军营十几万人,顾煙为何独独把你带回将军府。”

    桃灼低垂着眼眸,听着郡主的一腔愤怒。

    军营十几万,唯自己入了将军府。缘起陌子秩,缘灭陌子秩。遇将军,是幸?还是不幸?终归自己和郡主是一样的,不入他心而已。

    这会儿,彩珠捧着铜镜子进来。郡主指了指桃灼,“拿去,给他瞧瞧他现在的模样。”

    彩珠狠辣的一手扯住桃灼的头发用力向下拽,逼迫着他仰起头不得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容颜入目,桃灼神色一滞。

    比憔悴还多了几分怏怏无神,犹如垂死之人。就似那秋日里落花枯萎,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你,顾婵看见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会喜欢么?”

    着,平南郡主捂住唇,露出一副极夸张的表情,“呀!我忘了,他原本也不是喜欢你的。他喜欢的是陌子秩啊,而你,只会让顾煙觉得恶心。”

    郡主很聪明,她知道桃灼身上哪块疤最疼。

    原本如死灰黯然的双眸微微一动,桃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那日,郡主我是可怜虫,却也不惜想尽办法诬陷我。来,郡主您连可怜虫还不如呢。我就是因为长得像陌子気,所以才得将军垂爱,郡主也想长成陌子秩那般模样吧?可惜,你也只能想想罢了。”

    到底是被揭开了身上的逆鳞,那如深渊地狱的痛苦令桃灼看不见一点点光明。这一刻,无关乎死亡,只是想让郡主也尝尝那滋味,软刀子扎在心上到底有多痛。

    如桃灼所愿的,平南郡主被气的娇俏五官都尽显扭曲。

    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桃灼,“,给我,到他生不如死。”

    知道再无人护着桃灼,彩珠又记得上次责罚的仇,对着桃灼左右开弓,下起手来狠如蛇蝎。

    许是心里的伤过于疼痛,倒显得落在脸上的巴掌微不足道。

    许久,彩珠的手心都酸痛。她略有停顿的,揉了揉双手。

    桃灼唇上沾满了血迹,他抬眸看向满目狰狞的平南郡主,扬起一抹挑衅的笑意。

    “你……。”见惯了桃灼的软弱可欺,稍有了反抗就惹来郡主暴怒,“还笑是吧?想求死是吧?来人,把这贱奴吊在院子里,每日鞭,我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您想死?我还偏让你活着,受尽折磨。”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四月里的日头并不算毒辣,只午后略有灼热。但早晚温差较大,一冷一热的易染风寒。

    桃灼被捆绑着两只手腕,吊在偏僻的后院,脚尖稍能触碰到地面。微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拂过满是红肿的脸颊。被鞭子抽烂的衣服似破布条子随风舞动,露出来一道道暗红的血痕。

    闭紧双眸时犹如死尸,在风中摇荡。

    又有脚步声传来,桃灼耳梢微动却未睁眼。这两日来的或是扬鞭的家奴,或是掌嘴的彩珠,或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然,将军……

    桃灼不再作多想。

    “哗”的一桶盐水兜头泼下,身上的伤口霎时绽开狰狞的血红,就像是万虫撕咬。桃灼痉挛般弓起后背,

    下意识的想缩成一团。奈何双手被绑吊,只能生生忍着这份蚀骨,痛不欲生。

    有清脆的珠玉碰撞声,浓浓胭脂香。

    尖尖的护甲猛然扎进桃灼的伤口中,鲜血瞬间涌出,沾染着纤纤玉指。不堪这疼痛,桃灼骤然睁开双眼,平南郡主得意傲慢的面孔闯入。

    “这两日怎么听不见你嘴硬了?”

    郡主抬起滴血的护甲,碾过桃灼灰白干裂的双唇。那一抹红,刺眼。

    “你,杀了我吧。”

    —开口,嗓子仿似有刀片刮过。疼痛令发出的声音如破风箱,粗糙沙哑。

    桃灼颠簸流离什么苦没吃着,但他依旧如杂草般生长。他惧怕死亡,如今却被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侵蚀了所有的顽强,只求一死。

    “想死?”平南郡主轻笑,“哪那么容易?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的生死都攥在我手里,由不得你。不过,你若是求求我,我也可以考虑让你少受些罪。”

    郡主语气中明显的戏虐。

    “我求你。”桃灼盯着郡主一字一字着,“求你让将军过来看看我,也不枉我与他同床共枕过。”

    桃灼笑,唇上那抹血红衬托着惨白的脸颊更显刺眼。

    真真是拿捏住了郡主的痛处,衣袖下的双手微握,护甲在掌心留下弧形的血印。

    “贱奴。”郡主咬牙切齿的,“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一手夺过家奴手中的青藤鞭,狠狠的抽向桃灼。鞭尾从耳梢划过,留下长长的血印子延至半露的锁骨处。尤是了十几鞭子还不解气,郡主顺手拔出纟官发的金簪子,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簪尖泛着恶寒。“长得像陌子気是么?”郡主扬唇。

    充满恶毒的笑意令桃灼个冷颤,杏眸紧张的盯着簪尖,凝进了恐慌与害怕。

    眼看金簪刺过来,桃灼吓得猛然闭眼。

    然而疼痛未落,却听得耳边“哎呦”的一声。

    桃灼缓缓睁眼,只见顾安生捂着冒血的手背,与郡主陪着笑脸。

    “混帐东西。”郡主抬手就了顾安生一巴掌。

    顾安生慌忙跪下,“少夫人息怒,少夫人息怒。奴才是奉将军命,请郡主过去听风楼。”

    平南郡主一怔,“何事?”

    “奴才不知。”

    郡主低头将金簪又纟官入发中,狠狠的瞪了桃灼一眼才转身离开。

    待身影不见,顾安生才站起身。将还在出血的手背放在唇边,轻吹了几下。

    “你不该……。”桃灼哽咽着不出话,唯有泪水晕染了视线。

    顾安生看着桃灼此刻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我同在一屋住了许久,你又经常分吃的给我,我是应该帮着你的。可我也只是府中奴仆,哪敢跟少夫人顶撞。且帮了你这次,也救不了你下次。”

    顿了顿,又道,“公子为了程将军的事焦头烂额,这不,请郡主过去,好像就是为了让她在长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程将军,他怎么了?”桃灼问着。

    “肆意顶撞长公主,连累全家被关进大牢。”

    桃灼忙问,“那会被砍头么?”

    顾安生摇头,“我怎么知道。”

    完瞄了眼桃灼身上错杂的鞭痕,“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咱们公子可能抽不出空来管你。平南郡主骄纵,你多顺着她,也能少遭些罪。”

    桃灼沉默不语。

    咱们公子就算得了空,怕也不会再管我的死活。他认定了我是嫉妒,毁坏陌子秩之物。

    只怕,每每想起我,唯剩下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