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除夕夜, 北京。
林深回复完邮件,拖着沉重的身体, 来到电梯按下向下的按钮。
大楼的灯都熄了,时不时窗外的光会扫过。
开车回公寓, 一路通畅。他才想起, 今天是除夕, 外地人回乡了, 本地人也回家了。
一向对日程烂熟于心的他一点意识都没有,林深自嘲地摇摇头,真是病糊涂了。
进入公寓,和办公楼一样冷清, 空间越大,孤寂越明显。
他开所有房间的灯, 偌大的空间灯火通明,又全部关掉,只余下书房一盏台灯。
林深取下书柜最上层的厚大册子, 翻开细细看。全部是林慕这四年的公开作品,还有少数媒体给她拍的照片。
他看得细致又入神, 时间一点点淌过,突然手机响起短信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有邮件让他处理, 他眉心锁起,左滑删除。
“我以为你很喜欢钱。”
喜欢钱?
林深嗤一声,开勿扰模式。
……
与此同时, 林慕正在看春晚,和路遥家人一起。
以前家里没电视,到美国以后更是与春晚无缘,不曾想到,还有和人一起看春晚的机会。
她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准备给林深发祝福,刚好“新年快”三个字,进来一个电话,林深。
她走到阳台接通。
“林慕,新年快乐。”
“林深,新年快乐。”
默了一秒,他的声音混着浓浓鼻音传来:“你在哪儿?”
“我在路遥家,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鼻音浓得无法忽视。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生病,有什么好否认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完立刻猛烈咳嗽。
“你在哪里?”她追问道。
“我在公寓。”嗓音明显嘶哑。
“看过医生了吗?”
“不想去。”
林慕沉默两秒:“我来找你。”
“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
他又咳嗽几声,嗓音沙哑:“不用,跟着家人过年吧。”
林慕回头看室内,三人坐在客厅正笑作一团,画面的温情隔着玻璃她都能感受到。
“路遥,是我的朋友……不是家人。”
他轻笑:“我是你家人?”
她直觉否认:“不是。”
他接得很快:“那是什么?”
她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我明天过来。”
挂断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陌生号码。
林慕犹豫了下,按下接听:“喂?”
那头很热闹,似乎人很多,一个清朗男声传来:“新春快乐,林慕。”
她脑中出现一个名字,疑惑地问:“你是……?”
“抱歉抱歉,我忘了先名字,我是谢乔生。”他朗声笑道。
“是你啊,新年快乐。”林慕有些惊奇谢乔生竟然会给她电话。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八分,马上就是新年了喔。待会儿记得许愿。”他的声音很兴奋。
“不是只有生日的时候才许愿吗?”
“谁的,只要心诚,什么时候都能许愿!”
他的声音更兴奋激动了,连带着林慕也受到点儿影响,她笑着:“嗯,的也是。”
下一秒,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齐齐响起,过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
“哇你那里可以放鞭炮,你在哪里啊?”
林慕想在路遥家,想想还是:“在……朋友家。”
“咦?怎么除夕夜去朋友家,啊……是不是路遥?”
“嗯。”
“你们关系真好啊!林阳也老想来我家玩,我才不想让他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孩子气。
林慕忍不住笑了:“你们关系也很好啊。”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不甚清晰的老人声音:“乔生,快进来,外面冷。”
“你快进屋吧。”
“嗯,那……先挂了。”他又笑了,补充一句,“北京见。”
“嗯,拜拜。”
林慕电话刚挂掉,一条短信又进来了。
【您好,林慕(XXXXXXXXXXXXXXXXX)CAXXXXX航班已出票,08:50出发,10:45到达。请核对信息,提前90分钟到机场办理登机手续,祝旅途愉快!XX航空】
他还记得她的护照号。
林慕看了两眼航班信息,转身走回屋内。
……
谢乔生等林慕挂掉电话,又抱着手机在室外傻站了好一会儿。
他点开微信。
【钻风不巡山:跨年啦,新年快乐,林慕。】
【双木:新年快乐】
跨年发的那条微信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回复,只有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谢乔生当时盯着这四个字一阵肝疼,感叹追粉丝也并不容易。
平安夜那晚,他回家郁闷了很久,抽了会儿闷烟,喝了点儿闷酒,越来越郁闷。
他想起那次自拍时自己莫名其妙的脸热,再结合看见林慕和另一个男人默契共舞的郁闷心境,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是什么时候对她有了这样的心思?
初次在影院邂逅,第二次只有他知道的偶遇,还是第一次突然靠近她时的慌乱?
谢乔生想不清楚,也不再想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他又点开通话记录,看着“慕”二字笑得明朗粲然。
……
初一清,路遥开车送林慕去机场,一路都在埋怨:“什么客户啊,大年初一都不让人安生。”
“没办法,国外客户嘛。”
林慕没告诉路遥她回去是看望林深,怕被路遥念叨。
一下飞机,她车来到林深区,想起林深浓重的鼻音,她先去药店买了体温计、常见的退烧药和感冒药。
不知是林深过招呼还是保安记住了她,这次保安客客气气地给她开了大门。
她按下门铃,等了好一会儿,门才开。
门后林深拢了一件宽松睡衣,神色恹恹,脸色苍白,还捂着唇咳嗽不停。
林慕看见他这副模样也是一惊,推着他来客厅坐下,拿出口袋里的体温计塞给他,看着他把体温计放入腋下,才到厨房接上一杯温热开水。
她回到客厅,林深已经躺下,枕着抱枕,眉心拧起。
她抬腕看了下时间,坐在旁边安静地等,五分钟一到,轻轻推了推他:“醒醒,体温计给我。”
林深似乎睡熟了,闭眼偏向沙发内侧一动不动。林慕搭在肩上的手稍微用力地摇了摇:“林深,醒醒。”
他的睫毛颤了颤,缓慢扇动,眼皮微掀,看向靠近的林慕:“嗯?”
“时间到了,把体温计给我。”
他慢吞吞掏出体温计递给她。
“39度了!”她使劲把林深拉起来坐靠着沙发,“你得去医院。”
“我不想去。”他轻轻甩开林慕的手,搭在沙发侧边。
林慕见他满脸抗拒,心知再劝也没用,她拆一粒退烧药,和水杯一齐递到他手边:“那把药先吃了。”
林深懒洋洋抬手,手指无意触到林慕掌心。
明明是39度的高温,他的指尖却仍很凉。掌心被他这么一碰,有些痒,她不禁催促道:“你快点。”
他捏起药丸扔进嘴里,接过水杯喝下一口吞咽,眼神微抬扫过她的脸:“可以了?”
林慕“嗯”一声,拉起他往楼梯推:“现在去睡觉,养神。”
一路推到卧室。
待林深躺下后,她拉高被子帮他掖好,确保捂严实了,问:“中午想吃什么?”
“没胃口。”
掖被子的动作一顿,她偏头:“不吃东西怎么行,你先睡。”
盖好被子后,她走出卧室来到厨房,拉开冰箱和橱柜,望着一览无余的空白叹了口气。
翻了一会儿,找到上次厨师余下的一桶米,不多,煮几顿也够了。林慕也不会其他的,还是煮了白粥。
一个多时后,她端着白粥来到二楼卧室,见林深已睁开眼,眼皮懒懒地耷着,视线飘向门口,林慕端着粥走了过去:“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把粥放在床头柜,扶着林深坐起身,把粥和勺子递给他:“有点烫,慢点吃。”
他接过碗,白瓷碗中滚烫的热粥泛着热气,撇了撇嘴:“只会白米粥。”
林慕到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真是委屈你了。”
林深舀一勺粥移到嘴边,突然又猛烈咳嗽起来,勺里粥洒到被子上。
她扯过纸巾擦干净被子,又接过碗,舀一勺递到他嘴边:“还是我来吧。”
林深眼皮掀起,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张了嘴。
她一勺又一勺地喂:“周妈什么时候过来?”
“她女儿难产,身体虚弱,带不了孩子,会多待几个月。”
她舀粥的动作停下,抬眼看他:“那……这段时间你还是再找个人照顾你吧。”
林深淡淡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她又一勺放在他嘴边:“我现在就在照顾你。”
他闭口不言,撇过脸。
她用勺子触了触他的嘴唇:“张嘴,我的手都要酸了。”
林深慢慢张嘴,含住勺,咽下白粥:“你不用照顾我。”
林慕低头搅一搅粥:“以前,你也照顾过我。”
搅动粥的那只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一抬头,林深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欠我,我也没想过要报答。”
“我知道。”
喂完粥,林慕简单收拾了下,准备回家:“我先回去了,晚饭到时给你送过来。”
林深跟着她来到一楼,按住她拉起行李箱的手:“你不是要照顾我,在这儿住几天。”
林慕觉得不妥:“不用了,离得也近。”
林深低头瞧了瞧她不自在的神色,轻笑出声:“再近也没隔壁近,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而且还——”
她连忙截住他的话头:“我住我住!”
他看见她脸颊浮上红晕,压了压唇畔的笑容,提着箱子往楼上走去。
半夜,电闪雷鸣。
林深被一个惊雷炸醒。
他撑坐起身,按了按太阳穴。
慢慢下床,走至窗边,屋外大雨猛力冲刷玻璃,看不清外景。
林深走出卧室,来到隔壁客房,轻轻旋开门,没锁。
林慕睡得安稳,睡颜安宁,呼吸平缓。他在床边看了会儿,走到窗边合起窗帘,雨声弱了些。
林深又回到自己卧室,风穿过缝隙扬起窗纱,窗前颀长身影隐于翻飞轻纱。他望着被雨水洗刷得一片模糊的玻璃出神。
这雷雨,如今也只能惊醒他了。
……
大年初二。
林慕醒来,眼里一片清明,身体也倍感舒爽。
她来到林深卧室门前敲了三声,听到“进来”旋开门进去,他还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眼下略微暗青。
她走近:“昨晚没睡好吗?”
他撑着床面坐起来,靠着床头软垫,鼻音更重了:“嗯,昨夜雷了。”
林深雷雨夜总是睡不踏实这点,她一直知道,递过体温计:“先量个体温,看有没有降温。”
这次的结果很满意,她甩了几下-体温计收回盒中:“38度,看来这药效果不错。我再拿一颗给你,今晚体温应该能恢复正常。”
林慕下楼倒了杯热水,拿着退烧药再次来到他床边。林深很配合地接过药放入口中,又接过热水吞服。
她看他喝下药,了一句“我去买早点”便下楼去了。
“啪嗒”一声,门一关,微微合拢的五指一张,指缝间一颗药丸掉在被子上,林深捡起来眯起眼睛看了看,以完美的抛物线丢入垃圾桶。
初四下午,林慕捏着体温计发愁,还是38度,不升不降,顽固地停留在这个刻度。
林深坐在沙发一边,手持一本书淡定地翻页,神色淡然、目色平静,一点儿也不像病人,除了白皙面容上扎眼的红鼻头。
这三天,他倒是不咳嗽了,可又开始无休无止地流鼻涕,两天用完一包抽纸,擤得太用力,鼻头的皮肤都有点破损,又很频繁,所以现在的林深正顶着一个红鼻头。
“林深,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虽然温度不高,但一直这么烧着也不好。”林慕。
林深依旧淡定,手指捻起书页翻过:“该退烧自然会退,急什么。”
“你现在感冒没好,鼻头这么红。过几天该上班了,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员工啊。”她实在不能想象林深这样出现在公司里,职员会作何反应。
大概会偷拍发到朋友圈吧。想到这里,她有点想笑,又强行憋住。
林深似乎有所触动,眼神从书中移到她脸上,凉凉道:“这样子怎么了,你在意什么。”
林慕肩膀一垮,别过头腹诽,早该知道他这人没脸没皮,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也罢,他都不着急,她又急个什么劲。
但她想了想,又:“过几天我要上班了。”
指尖又翻过一页,林深淡淡道:“我知道。”
林慕觉得他没搞清重点:“我去上班,周妈也不在,可没人照顾你了。”
林深又从书中抬眼瞄了她一眼:“我知道。”
林慕看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不知从哪儿窜来一股气,又不好发。
林深侧头瞧了瞧她,见林慕嘴角微微下撇,腮帮子有些鼓,像只河豚,他忍下笑,轻咳一声:“放心吧,后天就好了。”
林慕瞪他:“你怎么知道?”
他又看回书页,悠然道:“我的身体,我当然知道。”
过了两天,林深的体温果然恢复正常,林慕捏着37.2度的体温计心情复杂,控制欲biantai居然还真可以控制病情,感冒基本好了,不再带有浓重鼻音,红鼻头也消失不见。
初七一早,林慕收拾好行李,来到书房门口和林深告别。
她拖着行李往门口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密码是3287。”
她转身,见林深撇了撇嘴角:“懒得每次给你开门,下次自己进来。”
“知道了。”
……
高速路上。
谢乔生坐在商务车后座,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双手枕着头靠进椅背,怡然惬意,感慨世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年前,秦昭拿来一份策划书丢给他,神色亢奋:“乔生,你这下要火!”
谢乔生拿起策划书,入眼即是“真人秀”三个大字,连翻开的心情都没了:“我不想参加真人秀。”
秦昭瞪了他一眼:“还不想参加?这机会本来还轮不到你。”眼睛又亮了些,“这个真人秀是橙星主推的,我看了策划案很棒,很可能爆。橙星想捧自己的赵明钧,可咱盛总是谁啊,得知橙星想和咱们一个制作班底合作,立马提出要求,必须用星娱的人参加。”
他又重重拍了谢乔生的肩:“机会我可是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不许不。这次火了,你上二线没问题,再爆一点,一线也不是不可能!”
秦昭眼里的温度太灼人,谢乔生只好拿起策划书翻开,只愿别是什么他不喜欢的类型。这一看,越看越有意思,有点喜欢节目的定位,职业真人秀,以往还真没有过,算是有点新意。
等他翻到后面嘉宾简介时,就不仅仅是感兴趣了,简直心花怒放。
林慕的资料上仍然是一张神情冷淡的照片,谢乔生却看得嘴角弯了又弯,怎么都压不住。
秦昭推推他:“嘿,嘿,傻笑个什么劲儿呐。”
谢乔生手轻握成拳,掩住唇边笑容,咳嗽一声:“咳,没什么,这节目我参加。”
他还在回味看到策划书里林慕那瞬时的欣喜,车已经到了机场。
谢乔生下车前简单整理下仪容,慢慢走进机场,刚到国际出发的等候区,一眼便看见了林慕。
林慕今天穿得很随意,白色毛衣配长裤,外面套件浅灰大衣,和其他几人比起来是不显眼的。
可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林慕。”谢乔生走到林慕跟前,摆一摆手,“真巧,又见面啦。”
接着,他看见她抬起头,眼睛睁了老大,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谢乔生笑得更开心了,这傻子,果然不知道他会参加。
……
林深办公室内。
Johnny在沙发上看着处理文件的林深,嘴里“啧啧”声不停。
“你不出声没人当你是哑巴。”林深头也没抬。
“我是真佩服你,太沉得住气了。”Johnny走到办公桌旁,见林深依然快速翻阅手中文件,摇头叹息,“你来中国也半年多了,怎么和Sherry一点进展也没有。”
林深签字的手一顿,笔又落下:“你想要什么进展。”
Johnny扶额:“什么进展,我赌这半年你们连手都没拉过。”
林深又停下笔,干脆走到一边倒上一杯水,背对Johnny,仰头喝下大半杯,抬手拭去唇上水渍。
“深,我得提醒你啊。Sherry长得漂亮,现在性格也好,不缺人追。等她被人追走了,看你怎么办。”
林深提起水壶倒水,透明冰凉的液体沿着水蓝色杯壁流下,他握住水杯,杯身凉沁,一如他的指尖。
他淡淡道:“我倒好奇,她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
除了他以外。
Johnn坏笑起来:“这次真人秀邀请的是谢乔生,他可是sherry喜欢的明星,本身就有好感。再一接触,很容易产生火花的哟。”
他抿一口凉水:“我知道。”
“知道你还请谢乔生来参加?”Johnny不可思议地问。
林深不再言语,又喝下杯中凉水。
他一直关注林慕的微博,自然看过她写的剧评,转发的那些谢乔生的微博。
事实上,星娱的盛铭提出要换上谢乔生参加时,他本可以拒绝,他有拒绝后还能让盛铭同意制作班底与橙星合作的办法。
但林深没有拒绝。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也许,是从未见过微博上那样简单快乐追星的林慕,他想,谢乔生的参加,她一定会很开心。
“深,你算和sherry兜兜转转到什么时候,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林深放下水杯,坐回办公椅,翻开文件浏览:“不着急。”
理所当然的事,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