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荣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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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 荣华路 5

    这一年的秋闱如期举行, 事先, 程询悉心提点了二弟一番。程译带着母亲亲手理好的考篮下场开始, 结果喜人, 中了亚魁。

    这是程夫人和程译都没料到的结果,为此惊喜交加。怡君和程谨在府中设宴, 为程译庆祝。

    程译并不敢沾沾自喜, 知道明年的会试才是关键,庆祝之后,去答谢过姜先生, 仍旧用功苦读。

    此外, 程谨和廖文哲的亲事定下来。

    程家的三儿媳是程询一名同僚的妹妹徐氏。林姨娘和程谨都没想到,程夫人在庶子的婚事上也是尽心竭力, 徐氏的出身、样貌都高于他们的期许, 自是满心感激。

    廖大太太选的儿媳妇则是廖大老爷一位故交的侄女孙氏,两家门第相当, 廖文哲与孙氏有过几面之缘。

    怡君听母亲完,猜想兄嫂大抵也是两情相悦的良缘,只是不便多问。她帮着婆婆、母亲慢条斯理地筹备亲事就行了——两门亲事选的吉日都在明年冬日。

    秋末,蒋映雪诊出喜脉, 唐府再添一子修徽。

    徐岩还在孝期,洗三礼没去, 过了几日后, 私下里与怡君一起去看望唐夫人和修徽。

    唐夫人有些哭笑不得地:“总想着添个女儿, 没成想, 又是儿子。”

    怡君笑道:“兄弟多一些是好事。”

    徐岩则道:“太妃瞧着你就是生儿子的面相,你这种人,大概要凑足四个角。”

    “那可怎么好。”唐夫人道,“过两年再生一个,还是儿子的话,就算了。孩子太多了没什么好处,长大了要是一个比一个淘气,侯爷和我可有的头疼了。”

    “没事,不是有我们修衡么。”怡君笑道,“让他当孩子王,照顾着手足。”

    “指望他?”唐夫人笑着摇头,“我瞧着他跟开林、天赐更像亲兄弟,对修征、修徽只是哄着。”

    “这就不容易了。”徐岩笑盈盈地抱起修徽,“起来,这回没嫌修徽爱哭吧?”

    唐夫人道:“他不嫌,只顾着幸灾乐祸了——修征有点儿受不了他三弟爱哭。”

    怡君、徐岩莞尔。

    临走的时候,怡君:“我妯娌害口,也喜欢你们家的酱菜,过几日我来拿几坛回去。”

    唐夫人笑着颔首,“这好。我让人备下,等着你过来拿。”坐月子闷得厉害,她希望两个好友多过来看看她,又问徐岩,“给你也备下一些吧,不然又要数落我偏心怡君。”

    徐岩笑着点头,“好啊,我也尝尝这些害喜的人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口味。”

    怡君和唐夫人失笑。

    徐岩转头对怡君道:“我婆婆喜欢程知行的画,你回去之后跟他,让他选一幅旧作送给我婆婆。回头我给孩子们多做几件百子戏婴图的袄。”

    “不要。”怡君道,“你要是有好一些的料子,倒是不妨给我一些,我给孩子们做几套寝衣。”百子戏婴图样太累眼睛,徐岩又是较真儿的性子,做的话太辛苦。

    唐夫人笑着点头,“就听怡君的吧。”

    徐岩哪里不知道两个好友的好意,也就笑着好。

    回程中,徐岩和怡君同乘一辆马车,笑道:“董志和的妻儿,你见过没有?”

    怡君点头,“上回董夫人做寿,我跟婆婆去过董家,见过董大奶奶和董家少爷。”虽然都知道,程询和董志和是对手,但两家的女眷一直礼尚往来,如今已算熟稔。

    徐岩笑:“董大奶奶带着儿子去过王府,给太妃请安。我瞧着,母子两个也很招人喜欢。”

    “对,那孩子生的很好看,好像四岁了,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就是格外淘气了些。”徐岩,“董大奶奶,是三天不上房揭瓦的性子。”

    怡君莞尔,“我倒是挺喜欢那样的孩子。”

    徐岩笑着点头,“但也费心、累人啊。董大奶奶一起这些,能诉半日的苦。”

    走到两家的岔路口,徐岩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怡君回到程府,如常先去正房。

    天赐正由修衡、卓妈妈陪着,慢吞吞地走路,一见母亲进门,大眼睛就亮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唤道:“娘亲,娘亲!”着就迈开步子,要跑去母亲身边。

    “慢点儿慢点儿。”修衡立时担心起来,一步不离地护在一旁。

    怡君笑着加快脚步走过去,先抚了抚修衡的背,又对儿子拍拍手,“要怎样?”

    “要抱抱。”天赐咯咯地笑着,对母亲张开胳膊。

    “好啊。”怡君抱起儿子,柔声问修衡,“祖母呢?”

    “祖母在写帖子,”修衡,“明日要去侯夫人家里串门。”

    怡君笑着点头,问他:“功课做完了?”

    “是啊。”修衡点头,“不然,程安不肯放我过来看天赐弟弟。”

    “那我就放心了。”如今天赐一岁多了,会走路会话了,性子活泼好动,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修衡喜欢得不得了。程询却担心他只顾着跟天赐玩儿,荒废大把时间,白日让他去光霁堂读书习字,而且让自己的厮看着他。

    天赐则:“去花园。”

    “行啊。”怡君点头,亲了亲儿子的面颊,“娘亲、祖母、哥哥一起带你去,好么?”

    “好——”天赐拉着长音儿点头,低头看了看修衡,挣扎着下地,把胖手交给哥哥。

    这孩子现在最喜欢跟修衡一起玩儿,偏偏一整日也没几次机会,看出是程询的意思,晚间找不到哥哥的时候,正经跟他爹爹闹过几次脾气,程询每回遇到这种情形,都会哈哈大笑,随后跟儿子胡搅蛮缠一通,把这么的孩子弄得苦笑不得。

    程夫人笑吟吟地走出来,把帖子交给红翡,“让回事处送到侯府。”继而与长媳、修衡一起出门。

    天赐半路却想起了二婶,含糊不清地:“要二婶。”

    “那可不行。”怡君立时否了儿子的提议,“二婶如今要休息,不准去吵她。”

    天赐坚持,“要二婶。”

    “不准。”怡君的手轻轻抚着天赐的胸脯,“再闹,当心我呵你的痒。”

    “娘亲……”天赐皱着眉头看着她。

    “再跟你一遍,不准闹着找二婶,不准让二婶抱你。”怡君笑意微敛,“别总让娘亲重复相同的话,记住没有?”

    “……没有。”天赐很诚实地摇头。这是他不想记住的事儿。

    怡君想笑,却要忍住。

    程夫人和修衡则忙着岔,一个让孙儿看花树上的鸟,一个则跑到不远处给弟弟摘了几朵花。

    天赐的注意力转移,没多会儿就喜笑颜开。

    当晚,怡君把徐岩讨画的事情跟程询了,程询当即道:“你看着选一幅就行。我去哄我儿子了。”

    怡君颔首,笑着去了书房,选了一幅松鹤延年的画,第二日便派回事处的人送去黎王府。

    太妃和徐岩则当即派两位管事送来很多上好的衣料,都是宫里赏的少见的好料子。

    怡君收下,分别挑选出适合婆婆、妯娌和母亲的,自己留下了一些给两个孩子做寝衣、中衣的料子。

    蒋映雪怀相不错,只是起初三四个月不宜出门,倒是也会给自己找事情:每日留在房里练习珠算、心算,把妯娌转给自己的铺子里的账梳理得清清楚楚。

    .

    入冬后,李氏产下一女。

    皇帝大喜,当即加封她为贵妃,没几日再加封为皇贵妃,更为自己的女儿赐舞阳封号。

    文武百官就知道,最多到明年开春儿,李氏便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横竖宫里也没多少嫔妃,凭谁也干涉不了现在皇帝的家事,也就随他由着性子宠爱李氏母女两个。

    舞阳公主满月之后,皇帝召程询进宫议事,完正事,命宫人把他的宝贝女儿抱到养心殿,给程询看。

    程询见皇帝居然是喜滋滋献宝似的表情,心里大乐。

    舞阳公主奶娘抱来之后,皇帝接到怀里,踱步到程询跟前,“都你的徒弟、儿子长得少见的好看,瞧瞧,我这闺女也是少见的标致吧?”君臣二人私底下话很是随意。

    程询撑不住,笑了,低头看看那的孩子,由衷赞道:“公主的确格外出众。”

    皇帝立时问:“有几分随我?”

    程询心想有你什么事儿啊?女孩子像你的话,有什么好?——除非你喜欢英气十足的女儿。他腹诽着,面上则是认真量着,见舞阳公主与他前世见过数次的柔嘉公主面容相仿,但是柔嘉生得妩媚,眼前的舞阳则随了李氏眉眼间那份儿清丽娇柔。

    “有几分随皇上?”他实在不想昧着良心话,就只是重复皇帝的问话。

    “你也不觉得随我?”皇帝对这件事很执着,追问道,“三两分总有吧?”

    程询笑开来,“有。”

    皇帝高兴了,眉眼间笑意更浓,抱着眼神无辜的女儿来回踱步。

    程询和刘允相视而笑。

    冬月,皇帝最期待的一场戏上演:董志和与程询在折子里掐了起来。

    这次是程询引起的:本朝文官节制武官的权利太大了些,是弊端,他如今又在兵部行走,便认真提出来——早晚要改变的事情,那就不如早早提出,先跟持反对意见的人磨叽着,也能顺便让官员们尽早意识到。

    董志和知情之后,觉得这奇才对手要疯:自己是文官,好好儿做你的分内事不就得了,为什么胳膊肘要往武官那边拐?

    皇帝对两个人的折子留中不发,内阁亦是不置一词,保持中立,笑呵呵地看热闹。

    整个冬日,就在同榜的状元、探花笔下的较量之中度过。

    黎兆先那边,继续跟皇帝磨自己要进工部的事儿:“臣乌鸦嘴一回,万一又起战事,一定当即随军出征。去工部就是找些乐子,消磨时间。”

    皇帝没好气地看着他:“我听你絮叨了大半年,晓得你的兴趣、长处只是建造园林——我都穷得叮当响了,哪儿有银子给你找事由消磨时间?修建河道的事儿,我敢交给你么?”

    黎兆先哈哈地笑起来,“不是有句话,叫活到老学到老么?”

    “滚。”皇帝皱眉,“有那个时间,便让黎王妃在你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折腾,要不就给亲友建园子宅邸,闹着跟我撂挑子的事儿,你想都别想。不准。禁军统领是多重要的位置?我能放心交给别人么?”

    “好。”黎兆先道,“以后臣再跟皇上请示。”

    皇帝拿起手边的折子,差点儿就脱手去砸他,“滚出去喝会儿西北风,让你那脑子清醒清醒。”

    黎兆先只得笑着告退。

    皇帝没辙地叹了口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唐栩和唐林、唐柏又耗了近一年,唐林、唐柏终究是耗不住了,主动提出,让长兄给他们划个道儿。

    唐栩直言不讳,让他们提出分家。分家之后,只要他们不用他临江侯府的名头惹事,他就再不管他们的婚事,也不会再压着他们寻找财路。

    唐林、唐柏清楚,这是必然要走的一步,不然的话,唐栩是定主意把他们当吃闲饭的废物养在家中。和外祖父、舅舅商议之后,到底是让唐栩如了愿。

    兄弟三个请了宗族里德高望重之辈到祠堂,痛痛快快地分了家。

    唐栩、唐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转过天休沐的日子,修衡上午在外闯了祸:和陆开林一起,把董志和的儿子及其厮了。

    唐栩要找儿子,管事修衡午睡醒来就去了程府,刚要唤人备车马,董志和、董大奶奶带着孩子、厮来赔礼道歉,夫妻两个自然要和颜悦色地应承。

    程府这边,程询听之后,去了光霁堂,坐在书房里,命程禄把修衡唤到面前。

    修衡一进门就觉得,师父虽然仍是笑微微的,却透着威严。他老老实实地行礼之后,规规矩矩站在师父的书桌前。

    程询和声道:“今日,出门遇到了是非?”

    修衡答是。

    “是何情形?”程询又问。

    修衡整理思路之后,娓娓道来:“上午,我和开林央着一个管事带着我们去花鸟鱼市开眼界,事先告诉长辈了。后来,开林看中了一只鹦鹉,要付银子的时候,董飞卿——就是董家的那位大少爷,带着两个厮过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鹦鹉的笼子拎起来,唤厮付账,自己转身就走。

    “我跟开林拦住了他。可他倒好,二话不就让厮撵我们。

    “我跟开林就生气了,信不信我们得你找不着北?

    “董飞卿却特别蛮横,直接就让厮我们。

    “气得我啊……”

    程询听得心生笑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修衡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就报了自己和开林的身份,让厮去收拾董家的随从。董家的随从害怕了,自己站在那里掌嘴,董飞卿却不管不顾的,居然自己跟开林动起了手。

    “我更生气了,就把开林推到一边,给了董飞卿一拳……他好像挺疼的,但是居然没哭诶。……”

    这子又要半路跑题,程询立刻抬手示意他住,“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话,你忘了?”

    “……这会儿想起来了。”修衡理亏地着,一双手交叠在一起。

    “临江侯世子,在街头动手人。”虽然是出于护短儿的心思,出去实在是不成体统,程询道,“后来呢?”

    “后来……董飞卿问我是不是在习武了,又他明年也要开始习武。”修衡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他很奇怪,挨了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居然眉飞色舞的,闹得我都有点儿后悔他了。”

    程询心里啼笑皆非。董志和的儿子,应该也是资质不俗的孩子。

    修衡继续道:“他还,以后要找我和开林一起玩儿。我你那么,那么嚣张,我才不跟你来往呢。开林就是呀,他也不要跟董飞卿玩儿,除非长辈要我们跟他来往。”

    程询嘴角一抽。三个兔崽子,居然来了一出不不相识的戏。他忍住了问及下文的冲动,只是道:“这件事,你自己怎么看?”

    修衡想了一会儿,“我不该替开林还手,应该让厮出面,跟董家的人把事情清楚,他们要是还不讲理,再让厮教训他们一顿。”

    合着董飞卿是怎么样也要挨一两下。程询审视着修衡,“再想想。”

    修衡歪着脑瓜想了好一会儿,:“我应该直接拉着开林走吗?那他的鹦鹉不就被董飞卿抢走了?我们总不好为这个跟大人告状啊。”末了,嘀咕道,“又不是我们先招惹董飞卿的。他那个样子,就是欠……”

    “……”程询抬手摸了摸下巴,“你意思是,你这临江侯世子,怎么都应该动手教训别家的孩子?”

    “他爹爹不是总跟您做对吗?”修衡,“我就应该很讨厌他啊,孩儿架不也是常事吗?”

    “……”程询真要服气了,指一指墙角,“去那儿站着,想清楚再回话。”

    “哦。”修衡慢悠悠地挪动脚步,去墙角罚站,一面想着师父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一面起那只鹦鹉,“师父,那只鹦鹉真的很好看,开林没敢带回家里,我帮他照顾两天,带来我们这儿了。”

    “嗯?”程询视线慢悠悠地落到他脸上。

    “哦……”修衡见师父唇角的笑意浓了,眼神却转为锋利,一直手捂住嘴,示意自己会噤声。

    程询转到棋桌前落座,摆了一局棋,自己与自己博弈。

    修衡低头思索了一阵子,走到程询跟前,想话,但是瞧着师父分明没有当即聆听的意思,就搁置不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棋局。

    室内的氛围并不好,甚至越来越凝重沉闷,站在门口的程福、刀越来越紧张,师徒二人却是声色不动。

    在内宅的怡君和程夫人听了修衡的事,都有点儿担心修衡受罚:程询不是会跟任何一个孩子冷脸的人,自有一套教导孩子的法子,很多时候明明笑微微的,却给人莫大的压力,修衡就算胆子再大,相对时间久了,怕也受不住。

    程夫人悄声对怡君:“随他去吧,我们再心疼,也不能阻挠他管教孩子。”是这么,眼神却是忐忑的。

    怡君宽慰婆婆,“他有分寸。”

    程夫人点头,“我是年岁越大越胆,怕一大一为这件事生分起来。”

    “不能够。”怡君笃定这一点。

    那边的修衡,看完一局棋之后,见程询手边的茶盏空了,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乖乖地:“师父请慢用。”

    程询颔首,却没因为徒弟主动示好话,视线更是淡淡地扫过刀。

    修衡心头突地一跳:自己董飞卿的时候,刀随行,师父是不是想惩戒刀?

    坏了。

    他总不能替刀受罚吧?那完全违背了师父平日的提点:下人是该护着,但前提是自己不做错事,不连累下人,替下人受罚就更没出息了。

    这样看起来,自己好像真的不该董飞卿……

    他特别喜欢看师父下棋,此刻却心乱如麻,低下头去,用举一反三的态度斟酌董飞卿一事。

    起初仍是觉得那毛孩儿欠,想了一阵子,觉得那孩儿似乎也挺可爱的,连开林后来都,董飞卿以后要是乖乖的,他们可以考虑带上他一起玩儿。

    程询留意到修衡认认真真思索的样子,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要是他的好友陆开林在场,恐怕早就急着认错了。

    他又闲闲地摆上一局棋,到中途,修衡底气不足地:

    “师父,我错了。”

    程询看向修衡,见他眼里有悔意,难得的是神色还算平静,奉行着遇事喜怒不形于色,满意地微笑,“来听听。”

    修衡:“我不该冲动,架有失涵养。我比董飞卿大,胜之不武。最重要的是,应该从最初就让管事出面,他年纪大,知道怎样照着规矩行事。还有,今日遇见的是董飞卿,要是换个与我们门第相当的人,董家的下人不会自行掌嘴,会成一锅粥……太难为情了。”

    程询到底是没绷住,被他末一句引得轻轻一笑。到底还是有着孩儿天性,再聪慧,孩子气的话不定何时就会溜出口。

    修衡见师父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灿若星辰的眸子又恢复了惯有的神采,往他跟前凑了凑,“师父,我真的知错了。不该勒令管事厮不准跟爹娘起,也不该溜到我们这儿,躲避爹娘的训斥。”他现在习惯把程府成“我们家”或“我们这儿”,“那个……”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额头,“我这算不算是恃强凌弱了呀?这会儿我觉着,欠的好像是我。我要是总这样,会带坏天赐他们吧?”

    程询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你这着话就扯到别处的毛病,是真改不了了么?”眼里的笑意、宠溺却已无法遮掩。

    “……又跑题了吗?”修衡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儿,“没有吧。我是从董飞卿这个事儿,才明白这些的。”

    程询笑起来,温暖的手抚了抚修衡的背,“你这混子。”

    “师父,您罚我吧。”修衡知道,师父已完全没了火气,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袖,“再遇到这种事情,我不会再鲁莽行事,更不会害得朋友或者弟弟、下人跟着我一起犯错的。真的,我保证。还有,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虽然还,但也不能有失斯文,害得爹爹和您没面子。”

    “心里话?”程询审视着修衡。

    “嗯!心里话。”修衡用力点头,目光坦然地对上师父的视线。

    程询笑道:“没事儿了。晚一些,把你过的要紧的话多写几十遍。”随后指一指对面的座位,“坐下,教你下棋。”

    “好啊。”修衡神采飞扬地转过去做好,座子的时候却又忐忑起来,“我有没有给您和师母、祖母惹麻烦啊?”

    “没。”程询语气柔和,“大人之间的事儿,跟孩子无关。”

    修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程询不免意识到另一件事,不解地道:“不担心你爹娘?”

    “师父没事,爹爹娘亲一定不会有事的。”修衡手一挥,“见到他们,我会老老实实认错。”停一停,声嘀咕,“董飞卿也有错呀,那么横,横着走的螃蟹似的。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程询开怀而笑。

    师徒两个下了两盘棋,唐栩来找儿子算账了。

    修衡果然如先前承诺过的,诚实地把自己想明白的道理告诉父亲,乖乖认错。

    唐栩见状,倒觉得这档子事出的很划算:这是怎样的书本经文里都教不了儿子的事儿,因而态度缓和下来,温和地提点了几句,便让长子站在一旁观棋,和程询一面下棋一面闲谈,“董志和带着妻儿去赔礼道歉了,他家那子,也挺有意思,见我没当回事,立刻问我,修衡哥在不在。”

    程询笑了,“好事儿啊。”又看向修衡,“回头再见着,不准耍性子,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修衡点头好。

    .

    孩子这个插曲过去之后,修衡、开林和董飞卿竟玩儿到了一起,每逢休沐的时候,都会相互串门。董志和、程询碰面的时候,都有点儿别扭。

    董志和:“你那徒弟原先不是特别乖顺么?拜师之后,怎么跟你一个德行了?”

    程询就:“你儿子横着走的那个做派,还是管管吧。不然,以后我让我儿子收拾他。”委婉地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让修衡很克制了。

    董志和一边眉毛抖了抖,到底是有些尴尬,“那孩子让他祖父祖母惯坏了,动不动就由家父的管事护卫带着出门。”

    程询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徒弟有错——那是唐栩要的场面话,他才不肯,颔首一笑,“知道了。”随即转身走人。

    董志和咕哝一句:“瞧你这德行……”

    “就护短儿了,怎么着吧?”程询回头凝了董志和一眼,笑,“有本事,别让你儿子跟我徒弟称兄道弟的。”

    董志和连表情都拧巴了。

    程询哈哈一笑。

    私底下,两人把这件事翻篇儿不提,偶尔一起在皇帝面前回话、议事的时候,仍旧是因为不同的政见争论不休。

    皇帝每回都只是笑笑地听着,但是显得饶有兴致,颇有耐心。

    转过年来,皇帝毫无预兆地给二人同时下了旨意:任命程询为广东按察使、董志和为广西布政使。

    两广地带的烂摊子,皇帝要用自己最赏识的两个人前去,帮着陆放收拾干净。

    前世今生相加,程询头一回有了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是,一跃成为了三品大员,开罪官员也不在话下,最要命的是,他要跋山涉水地去几千里之外的南方做官。

    前生他没外放的经历。

    真没料到,皇帝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坏到骨子里去了。

    比他更恼火的是董志和:问题与他如出一辙。早知道皇帝憋着这个坏主意,他就不跟程知行明里暗里掐架了。

    两人接旨当日,下衙时遇见,程询神色冷峻地横了董志和一眼:这会儿真的是烦死了这个对手,没这个人,自己应该就不会有外放这码事。

    董志和今日也是出奇地烦这位奇才,回以一记冷眼,不阴不阳地笑了笑。

    两个人又不能数落皇帝,无名火只能对外人发。

    程询目光愈发凉飕飕的,闷了一会儿,出一个字:“该。”广东广西在眼下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要是得罪人太多,自己翻船的可能很大。可皇帝就是让他们去开罪人,甚至去杀人。

    “还不是被你害的?”董志和恼火不已,“谁叫你吃饱了撑的帮武官话?”

    程询睨着他,“我忙我的,你总跟我对着干是唱的哪一出?”

    “……”董志和被气笑了,“睁着眼不讲理的事儿,真好意思啊。”

    “懒得搭理你。”程询先一步迈开脚步。

    董志和立时确定,这厮心里舍不得亲人和他的徒弟,因此真的笑了出来。

    程询一脑门子火气,偏生回家之后,还要和颜悦色地告知亲人。

    程夫人立时道:“让怡君陪你一起到任上吧。”

    怡君立时反对:“那怎么行?”

    真的不行,蒋映雪如今大腹便便,天赐还,她作为一府宗妇,怎样都不可能放下家事陪夫君就任。

    程询凝了怡君一眼,微不可见地点头。

    程夫人这回是真的希望长子长媳感情用事一下,却不想,他们仍是如常冷静理智,不由颓然叹息,在心里埋怨着皇帝:有本事你也放下李氏和舞阳公主,出去巡游个三五年的。

    到了第二天,修衡知道了,脸儿就完全垮了下来,特别心烦,坐到师父面前,:“我跟您去。”

    “胡扯。”程询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笑道,“父母在,不远游,除非是皇上钦点的情形,不是告诉过你么?”

    “就要去!”修衡头一次任性起来,身子扭到一旁,“您是我师父,我跟着您出门怎么啦?那些规矩本来就莫名其妙的,我干嘛要守着?”

    程询走过去,安抚地轻拍着修衡的背,“你也跟我去的话,那你爹娘师母呢?他们会担心你。别耍性子。”

    “……”修衡的腮帮鼓起来,过了一阵子,站起来,紧紧地搂住程询的脖子,“我不想您去,当官真是遭罪。我以后想您了可怎么办呀?天赐想您了又该怎么办?还有我的功课,没您,我可学不下去。”

    “我经常给你写信。”程询抱着他,“平时遇到不懂的,不妨偷偷地问你师母,或者拿着我的名帖去找姜先生。”

    “……好吧。”修衡深深地吸着气,不让迅速浮上眼底的泪珠掉落,“过两年您还不回来的话,我一定要去找您。其实,我现在都六岁了……”现在跟着师父出门,也可以的。但是,他得听话,爹娘也不会答应的。

    程询语气柔和地安抚着他:“我也舍不得你们,但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

    修衡把脸埋在他肩头。

    过了片刻,程询听到极细微的水滴砸到衣料上的声响。

    他拍着修衡的背,“想哭就哭吧,这回师父不管你。”

    “我哭一下就好了。”修衡的声音闷闷的,着却抬起头来,擦了擦泪湿的眼角,和师父拉开距离,努力抿出个笑容,“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要听您的话。”

    程询心里酸酸的,也暖暖的,回以一个至为柔和的笑容,“好孩子。”

    程询、董志和都没想到的是,册封他们各自发妻三品诰命的旨意、文书在今日就下来了。

    当晚,歇下之后,怡君跟程询道:“你多写信回来就好,多跟我讲讲那边的风土人情。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京城,一直引以为憾,你有这样的机会,是莫大的幸事。修衡、天赐这边,你放心,我跟娘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教导,而且还能画你的画像给孩子看,别担心。”

    “往后这个家,就全靠娘和你了。”程询歉疚地道。

    “还有二弟、二弟妹、三弟。”怡君语气平和,“你亲自去广东那边的话,于大局益处颇多。”唯一让他不痛快的,是远离家园,他不放心。

    程询与她十指相扣,“我要早点儿回来。”

    怡君则跟他开玩笑,“去了外地,可不准四处招摇,惹下一堆风流账。不然,回来也不准你进家门。”

    “遵命。”程询轻轻地笑着,深深地吻住她。

    转过天来,皇帝下旨,册封李氏为皇后,着礼部安排封后庆典。随后,朝堂之上,有官员提出程询、董志和到底太年轻,皇上便是一心重用,也该给他们安排资历深的官员随行,尽心帮衬。

    皇帝则转头询问柳阁老、黎兆先和唐栩怎么看。

    柳阁老未尝不可,但要请皇上亲自费心安排。那些官员的好听,其实是想给程、董二人安排绊脚石,他不能让皇帝上这种当。

    黎兆先、唐栩则委婉地表示没这必要,因为二人日后会成为陆放的左膀右臂,陆放就会与他们相互扶持。

    皇帝颔首一笑,“柳阁老所虑在理,朕会私下给二人安排一些人手。至于陆放那边,朕也会叮嘱几句。”

    三人同时透了一口气。

    皇帝起身退朝,回到御书房,召见舒明达,当场加封舒明达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带上二十名锦衣卫,随程询、董志和赴两广,日后务必确保二人安全无虞。

    舒明达领旨谢恩。在此之前,他一直为至交捏一把冷汗:按察使职责为司法刑狱、官吏考核,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亦正因此,不定何时就会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变得穷凶极恶。此行他不见得能帮什么大忙,但能够陪在好友附近,便能安心些。

    程询、董志和与兵部、户部的同僚交接了手边诸事,进宫辞别皇帝。

    回到府中,拜别母亲,叮嘱了亲人、孩子一番,如期出门。

    他没有流露出心头的不舍,步调如常地出门,到了垂花门外,从程安手里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带着一行随从绝尘而去。

    “爹爹……”天赐由母亲抱着,手指向父亲离开的背影,又是不舍,又显得茫然无措。

    怡君勉强笑了笑,不知道该跟孩子什么。

    程夫人领着修衡站在一旁,已是潸然泪下。这些年,她与长子从没有过这样漫长的别离,担心他在外照顾不好自己,更担心到了豺狼虎豹之中出闪失。

    修衡是随时要哭的样子,却竭力忍着,此刻更是摇了摇程夫人的手,轻声:“祖母不哭。”

    程夫人低落的心绪上,又平添几分对孩子的心疼,蹲下去,搂着他。

    修衡抬手,帮她拭去泪水。

    怡君和程译、蒋映雪、程谨忙围上去,温言软语地宽慰。

    .

    唐栩不需想就知道,儿子会因为程询离京闹几天脾气,当天就去唐府接他回家。

    修衡不肯,“师父给我留了好多书,我还没看完呢。”神色蔫儿蔫儿的,语气却像是在跟谁赌气。

    “把书带回家去,跟开林一起看。”唐栩柔声道,“开林得空就住在咱们家,哄着修征、修徽。你总不在家,像话么?”两个孩子也是奇了,眼前这个是把师父家当自己家,把天赐当自己的亲弟弟;开林则是把唐府当自己家,把修征、修徽当自己的亲弟弟。

    修衡盘膝坐在炕桌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反正您和娘还是有三个儿子,有什么像话不像话的呀?”

    “……”唐栩被他噎了这一下,反倒哈哈大笑,“兔崽子,你心里不痛快,就跟你爹找补?有本事就跟你师父这些。”

    修衡微微嘟嘴,“我会的。我要等师父的信。他会给我写信,给我布置功课。我回信时,会跟他好多好多话的。”

    唐栩展臂把他捞到怀里,紧紧地抱了抱,“爹爹知道你不好受,谁都看得出。但是,你整日里黑着个脸儿,你祖母、师母看了岂不是要更难过?”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修衡叹了口气。

    唐栩亲了亲他的额头,“乖儿子,听话,回家陪我几天,成么?我跟皇上告了五天假,为的就是陪着你跟开林。从你师父那儿抢来的马长大了,特别漂亮,你就算不能骑马,我带着你遛几圈儿总行。再有,不是总抱怨我没带着你出门踏青放风筝爬山么?这几天,爹爹也带你去,成么?”

    修衡半信半疑的,“真的吗?”

    “真的。”唐栩又低头亲了他一下,“知道你不高兴,爹爹瞧着也心疼。把你这兔崽子哄得早点儿高兴起来,你师父在外面也能更放心。”

    “……哦。”修衡的脑瓜贴着父亲的胸膛,抿出个笑容,“爹爹,我好受多了。”

    “再给我几个月时间,把手头的事情捋顺了,在你师父回京之前,亲自教你习武。”唐栩再一次亲了亲儿子的额头,“这回你信爹爹,绝不会食言。”他们这种人,从沙场回到官场的武将,熬出头的一天,是培养出绝对忠心得力之人,不然的话,这辈子都别想清闲。

    修衡用力点头,“我相信,谢谢爹爹。”

    唐栩心头一松。

    下一刻,修衡伸出手,“我们拉钩吧。”到底是被父亲无意或无奈之下食言的情形弄出了阴影。

    唐栩笑开来,一本正经地跟儿子拉钩、盖章。

    随后,父子两个去了正房,跟程夫人、怡君细原委。

    程夫人笑着点头,“好啊。”

    怡君则握住修衡的手,笑:“骑马的时候,好生看看马儿的神采。我最近在画马,你要是听侯爷的话,我送给你一幅,好么?”

    修衡立时喜上眉梢,“好!”停一停又道,“我要学做风筝,踏青的时候放风筝,也给师母做一架。”

    怡君柔声好,“得空你教我在后花园放风筝,我也瞧瞧,怎么样的风筝可以飞的更高。”

    修衡又欣然点头,“嗯,我会留心这个事儿的。”

    这样的情形,唐栩以前就没少见,每次都如此刻:程询的发妻,对孩子的教导都是溶于无声处的,总是不着痕迹地点明孩子需要留心、学习的东西,方式却又恰如其分。

    唐栩拍拍儿子的肩,“去瞧瞧天赐,你们哥儿俩话。”

    修衡称是,跑去寻天赐。

    唐栩起婆媳两个日后来往时要留意的一些人。他的日子,凭良心,程询帮他过了好几年,眼下,该他帮着程家过日子了。告假五日,也是要尽早安排好一些事。

    婆媳二人用心记下,顺道请教了他一些事。

    .

    会试、殿试如期而至,程译再次榜上有名,金榜位居二甲,获赐进士出身,此后便是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考试合格,就会正式成为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吃皇粮的朝廷命官。

    程家又因此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门前车水马龙,荣耀显赫依旧。

    程询抵达广东,安顿下来之后,命人陆续送回写给亲友的信件,徒弟自然是忘不了的,有意多写了一些路途中的趣事、见闻。

    修衡收到信件,看完之后,实在克制不住惊喜想念之情,又偷偷地掉了两颗金豆子,随后认认真真地给师父回信。

    师父喜欢人言简意赅,他不管,偏要要啰啰嗦嗦一大堆——想到师父看到他长达十来页的信件嘴角轻抽,他就淘气地笑起来,因此,连陆开林的鹦鹉有多笨、自己新得的笨狗有多可爱都如实相告,最重要的事,他当然不敢忘:这一段日子读书的不懂之处,娓娓道来。

    信件送出之后,他告诉父亲,以后会经常写信给师父,家里要给他准备好这一项事由的花销。

    唐栩见儿子心情明显好转,因为可以通信又神采飞扬起来,哪儿有不答应的,当着孩子的面儿正色吩咐了管家:世子写给程大人的信,一概视为他加急写给同僚友人的信件。

    怡君这边,程询不在家,给她带来的心酸之处其实很多。先是婆婆和两个孩子,婆婆偶尔心焦起来,会担心得整夜不能入眠,她与蒋映雪出尽法宝地开解,总算是有点儿作用;修衡是早慧的孩子,与师父互通信件之后,就又恢复常态,每个月总要有二十来天留在程府;只有天赐是懵懂无辜。

    程询起初离开的那几日,天赐晚间不肯睡,吵着闹着要爹爹,她和卓妈妈想尽法子、急得满头大汗,孩子也无动于衷,执拗地咕哝着“要爹爹”。

    好几回,终于把闹腾累或是哭累了的天赐哄得入睡之后,她都会在沐浴时,对着氤氲的水汽,默默地哭一阵子。

    想念他,担心他——这些情绪,她不比任何人少一分,但所处的位置不能流露出来,只得独自消受。

    收到程询报平安的信件,她拿着厚实的信封,回到内室,大白天就无声地哭起来。

    拆开信封,看完长长的信件,又哭了一会儿,随后就无声地笑了。

    这男人写给她的信,就像是坐在她面前闲话家常,家里家外的事,想的到的都提醒她,又告诉她要如何开解母亲、孩子们,辞藻并不华丽,只是用最精准又朴实的措辞,让她感受到他对她的牵挂。

    末了,他言辞诙谐地提醒她照顾好自己,别离家在外的回去之后胖了一圈儿,她这留在家里的却瘦成黄豆芽儿。

    特别暖心。

    提笔给他回信的时候,怡君并不隐瞒自己理事时的一些烦恼,细细数来,认真地问他的看法。

    就算相隔万里,他们的心魂也牵系在一处,相互陪伴。

    只生活里的可喜之事,能有几件?经常报喜不报忧,写信就会变成必须应付的差事一般,她知道,他不希望那样,自己亦然。离再远,仍旧可以同心协力地过好日子。

    末了,她由着自己啰啰嗦嗦,告诫他要如何照顾好自己,别把衣食起居全都交给程安、程禄、程福理——都是二十来岁的男子,能细心到哪儿去?

    很奇怪,给他回信、送出之后,她心绪开朗起来,留心一看,婆婆、两个叔子、修衡都和自己一样。至于天赐,她现在已经学会程询对付儿子偶尔不着调到耍赖的方式,别,挺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