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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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铖吃了一惊, 再次盯紧看时, 沉玉面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

    他皱紧了眉, 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沉玉微微一笑,“自然是来看世子殿下过得如何,毕竟在下与世子也算有一番交情, 坐视不理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

    华铖冷哼道:“虚情假意!若非是你,我岂会沦落至此?”

    沉玉偏了偏头,奇怪道:“殿下主动找我, 信也是殿下自己写的,与我何干?”

    华铖怒极,蓦地起身,恼怒地抬手, 沉玉一把抓住他手腕, 狠狠掷到一边去,敛了笑意,冷然道:“世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惹我的好。”

    华铖恨声道:“我与你有何仇怨?还是你受女帝指示?”

    “有何仇怨?”沉玉歪了歪头,忽然奇怪一笑,眼角泪痣妖冶, 硬生生地让人打了个寒颤, “殿下贵人多忘事,与我有何仇怨, 自己都忘了吗?”

    烛泪如血,顺着红烛流到雕花底架上, 烛火一颤,室内光线陡然暗下来,一瞬间又重归明亮。

    华铖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沉玉寻了处地方慢条斯理地坐下,拢着袖摆,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压迫的寒意,“十三年前,世子小小年纪,气焰嚣张,草菅人命,在下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呐。”

    华铖皱紧眉,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他恰好十岁。

    华铖蓦地想起来什么,惊恐地睁大眼,往后踉跄数步,指着他道:“你、是你!”

    沉玉微微一笑,“殿下想起来了?”

    华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张脸,后背起了一层寒意,“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死了?”沉玉抬眼,目光冰冷,“那你就得问问你那好父亲了,为何骗你说我死了,不过,你应该是没有机会亲自去问他了。”他冷笑道:“当年害我母亲惨死,又亲手将我送入皇宫,占我生父遗物,令堂不千刀万剐,恐怕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沉玉起身,慢条斯理地掏出袖刀,刀锋冷光一闪而过,森冷寒意几乎要刺入骨髓。

    华铖面露骇然,不住地后退,沉玉慢慢靠近,低眸微笑道:“怕什么呢?你当初,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华铖失控大喊道:“你不能!你敢!你敢!……你敢动我,女帝不会放过你!你不过是一贱奴,你母亲也不过一个贱人——啊!”

    刀锋滑入皮肉不过是一瞬间,华铖惨叫出声,下一刻却被沉玉拿巾帕堵住了嘴,沉玉微笑着,手中的刀却越捅越深,直接扎入了他的肩胛骨,华铖不住地哆嗦着,血色全无,冷汗淋漓不止,那刀却轻轻一转,搅动皮肉,划动骨头,几乎要让他当场疼晕过去!

    沉玉的笑容近在咫尺,眼瞳里杀意凛冽。

    他拔出匕首,冷眼看着脚边华铖疼得浑身抽搐,拿出帕子擦了擦血,叹息道:“怎么这么不禁用呢?”

    那把匕首再次被擦得雪亮,沉玉转动匕首,微微笑道:“我当初都忍下来了,你怎么就忍不下来呢?还是,你想要被我插入喉咙?就像你母亲对我娘一样。”

    他蹲下身子,拿匕首拍了拍华铖的脸颊,他一边抽搐,一边竭尽全力地往后爬去,眼泪覆了整张脸,狼狈不堪。

    沉玉道:“哦,对了。方才殿下说我是贱奴呢,可是,我父亲曾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当年,若不是你父亲诬陷他谋反,他也不会死。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对吗?”

    华铖不住地摇头,喉咙被堵,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疯子!这简直是个疯子!

    沉玉蹲下身子,一转刀锋,顺着他的胳膊,慢慢划开他胳膊上的皮肉,语气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我无聊的时候啊,就喜欢割肉,殿下要是躲,躲一下,我就把你的肉喂到你嘴里去……”他粲然一笑,“你说好不好?”

    ……

    华仪连夜摆驾,亲自去探望了中毒不醒的华湛,直到天色快亮时,太医方才上奏世子已然脱离危险,华仪当即安下心来,再派了一些人好好伺候郡王殿下,便摆驾回宫。

    回了元泰殿仍觉得心思烦闷,华仪站在窗前,蹙眉深思着什么,是时常公公入殿奉茶,华仪随口问道:“沉玉去哪了?”常公公忙道:“现在天色尚早,沉玉大人许是在歇息吧。”

    华仪不再过问,拢着一堆杂乱的心思更衣上榻,在龙榻上翻来覆去,原是在思索华湛之事,后来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困极之下,睡眠颇沉。华仪再醒时,便惊觉自己被沉玉拥在怀里,他正低着头,细细亲吻着她的额头,圈着她的力道不可忽视,几乎是将她锁在了这狭小的方寸之地。

    见她醒来,他便微微笑道:“日上三竿了,陛下终于醒了。”

    他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华仪皱了皱眉,道:“你先放开朕。”

    他却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埋在她颈窝,叹息道:“陛下抱着这么舒服,我实在舍不得松手,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微微一惊。

    下意识想要推开他,腰间手臂的力道一紧,竟让她一疼。

    她皱眉,语气不由得冷上几分,“沉玉!放开朕!”

    搂着自己的人静了静,忽然松开手,华仪连忙往后缩去,抬眼看他神色——沉玉敛目不言,似颇有些不情愿,面上却没有一丝戾气。

    她心底仍有疑窦,怀疑却打消了大半,放缓了语气道:“你方才勒疼朕了……”

    沉玉低声道:“我太喜欢陛下了。”

    她的心底软了软,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又慢吞吞挪回去,道:“朕方才一时没控制住脾气,要不,你再抱回来?”

    话音刚落,她便再次被他搂入怀里。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头发,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安安静静地没有再动。

    她身体的馨香就萦绕在他鼻尖,他眼底暗沉,酝酿着诡异的风浪,却克制着,只用呼吸压制欲望,不去将她吓到。

    现在吓到她,为时尚早。

    他的华仪,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地处于被动之中,他还是不能对她为所欲为。一个帝王与生俱来的优势,永远胜过一个弄权的臣子。

    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外间风吹铁马的叮咚声不断响起。

    风压老树,千叶沙沙,宫人步履匆匆,天边孤鸟高飞。

    华仪的手心微微渗出了细汗,心底蓦地荡起了丝丝涟漪。

    她想起小时候,她打扮得极为漂亮,骄傲地从一干贵女面前走过,她们莺声燕语讨论刺绣花裙,她也喜欢那些新奇漂亮的东西,总想着市井里那些好看话本子,渴望终有一日,她也能经历那些缱绻的爱情。

    不同于她的父亲与那些妃嫔,那种感情,她说不上来,却向往着。

    可是还没来得及做梦,便龙袍加身,问鼎天下之主,多年来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唯恐辜负先祖。

    头戴冠冕,声威赫赫。

    高处不胜寒,当真是高处不胜寒。

    她无数次斥责下面伏跪着发抖的臣子时,一抬眼看到冷冰冰的宫殿,心底都充满着冷意。

    她必须时刻充斥着威严,时刻保持精明,冷眼看着他们为她手中的皇权趋之若鹜,选择利用、打压,或是抹杀。

    为了江山,无人不可以去死,甚至连她自己,在前世都用一杯毒酒彻底献祭给了江山。

    所以她何其珍惜沉玉,贪恋温柔,逼着自己不去想这面具下任何她不愿见到的假象。

    可是。

    一个人若不做什么,是不会声势权利如此之大的。

    一个人若不做什么,是不会让她如此困倦而查不出病情的。

    她便利用华湛的真心,让他去查了那香料,以备沉玉当真有害她之心——即便如今她已经好了。

    虽然不知后续如何,可华湛却出事了!

    与他无关吗?

    与他无关,那能是谁做的?

    若是他做的,他的势力已足以轻易杀掉堂堂一个郡王了吗?

    她若出手,若输,后果可想而知;若赢,他又该如何处置?

    华仪狠狠闭上眼,抓着他衣襟的手不断收紧。

    心腔像是被开了一个洞,冷锋直灌,让她浑身的血液降至冰点,仿佛要沉入深渊,万劫不复。

    卫陟回京时,第一夜暂且在府中修整,换下衣服后首先去拜会了成亲王。

    翌日朝会时,让他心惊胆颤的是,满朝文武气氛低迷,脸色奇怪,当初陈词慷慨四面树敌的御史们,竟一个个都快成了哑巴。

    能令文官噤若寒蝉,那是发生了什么?

    下朝后,卫陟首先去探望了汴陵郡王。

    郡王仍旧昏迷,他想问什么也问不了,只在那里向宫人打听了一下女帝的态度,多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去御书房。

    华仪正在御书房处理多日积压的奏折,听闻通报声便知是卫陟,只淡淡道:“进来。”

    门未合上,卫陟直接进来,反手合上门,行了一礼,便抬头看了看华仪。

    华仪淡淡道:“赐坐。”

    风寒未愈,声音还是有一丝哑,听起来又有些倦怠。

    卫陟心底一跳,过去坐下后,便立即道:“陛下身子好些了吗?”

    华仪点头,搁下了朱笔,道:“事情办好了吗?”

    “平南王不敢再动,陛下尽管下旨削他权柄,如此,既成全陛下孝敬长辈之名,又能给他一个教训。”卫陟道:“此事陛下无须担心,只是除此之外,臣还有一事秘密相奏。”

    华仪眯了眯眼,“何事?”

    卫陟环顾四周,低声道:“事关重大,臣只肯与陛下一人说。”

    华仪摆手,屏退所有人,起身走到他面前,道:“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