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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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暖炉正在吐着丝丝暖气, 灯芯在纱罩里跳动, 镀下一片明亮的光。

    华仪听那一声“对不起”, 眼泪更加控制不住,却一个字也不说,只尽力地蜷起身子, 弯曲的背脊略显单薄。

    床顶垂落的红绡帘帐已被拉下,将她小小的身形彻底遮掩住,另一边却向外拉开着, 沉玉懊恼地坐在床边,一筹莫展。

    宫人将热水盆和帕子拿来,放到了一边,便躬身退下了。

    沉玉起身拿过帕子, 用热手打湿后拧干, 回来慢慢擦拭着她的身子。

    她身子在轻微地发抖,下意识的想要往后躲。

    沉玉俯下身子,在她耳侧柔声道:“弄痛你了没?”

    她不回答。

    她这样,他也实在不好给她上药。沉玉心底更加刺痛,只觉自己实在该打,便道:“我此刻随你出气, 要打要骂皆可。”

    她依旧不吭声。

    她此前说话声音沙哑, 哭腔浓重,一向倔强的她, 显然是被他给伤惨了。

    此刻不吭一声,也不知是太痛还是太伤心, 他得不到回应,不知她此刻身体如何,越发着急,喉结滚了滚,暗自一磨牙根,扯过大氅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扯到怀里去。

    她低哼一声,声音极低,手抗拒地抵着他的胸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莹亮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至下巴,她双目红肿,偏过头去,不去看他,也不让他看到她此刻的丑态。

    可那转瞬即逝的一幕早已落入沉玉眼底,他眼角重重一搐,揽住她的手竟在轻轻发抖。

    她竟伤心成了这个样子。

    脸色惨白至此,身子又该被他折腾得多难受?

    他行事太过冲动……竟这样伤害了她!

    沉玉低下头去亲她冰凉的唇角,语气放地极软,“是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伤害于你……”

    他声音低沉,不同于往日的清冽冷淡,带了一丝酥麻软意,轻轻滑过她的耳畔,“我太爱你了,不想让你心底挂念着任何人,我但凡想到你还与别人相处了那么多年,我便嫉妒得恨不得杀尽所有人。”

    想他骄傲至此,血脉高贵,如今何人不畏他?

    他的偏执霸道她不是第一次知,他却是第一次好好的跟她认错。

    她听得此话,心里更疼,脸颊贴着他的胸前,泪打湿了衣襟,

    她哽咽有声,良久,才慢慢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念着此事。”

    他轻拍她脊背,把身子纤瘦的她尽力地搂紧。

    薄唇却抿得死紧。

    她细眉轻蹙,脸色难看,睫毛颤了颤,意难平道:“阿玉,你还是不肯信我,否则,你又怎会怒得如此之快?我这些日子对你……真的是真心实意的。”

    “前世,那个‘沉玉’固然与我情谊深厚,可是,我与他至死也未曾在一起啊,我重生后,摆脱不了他给我造成的噩梦,三年午夜梦回,我没有一日是不怕的。”

    “可是,你这般真心待我,我便是怕,也渐渐不怕了。”

    “你可懂么?”

    “你与他是不同的,我今生方可经历的热烈的爱,都仅仅是你给我的啊。”

    华仪带着哭腔说着,唇色越发苍白,□□火辣辣地疼得厉害,身子也有些发冷。

    她偏头咳了咳,又艰难道:“你若还是不信,大可以再对我下药,我又何惧沦为你一人之物?尽管成全你的心罢。”

    他把下巴搁在她颈间,摇了摇头,道:“别说了。”

    他信了。

    怎能不信,她已经这样对他服软了,无论真假,他都信了。

    刀山火海,生死荣辱之间,他都信得甘之如饴。

    华仪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

    他伸出手指,让她松开齿间力道,别咬破了自己的唇,看她神态难受,又去倒了温水过来,递到她唇边。

    她安静地低下头去,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轻咽热茶。

    他等她将一杯喝完,放下瓷杯,又低声问她道:“我帮你擦一擦身子再上药,可好?”

    她抬眼,定定地看了他须臾,点了点头。

    他微微松口气,又想起自己即便如此行事,也未真正地让她失望伤心,她总是太好原谅他。

    他心肠更软,轻柔地褪下她身上的大氅,让她顺从地躺在自己怀里,自己拿了帕子来,从锁骨开始,贴着她的肌肤慢慢往下。

    碰到她胸前他刻意揉捏而造成的指印,她便轻抽一声。

    他忙拿开帕子,低头去给她揉了揉,哄道:“再不会有下一次了,你忍一忍,这几日,我都不再碰你……”

    她缓慢地点了点头,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点了点头。

    身子娇小,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缩着,更像一只怯懦的猫儿。

    他见她这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模样,心底大动,又惊又喜,黑眸光亮乍现,向来冷峻的薄唇轻轻一弯。

    沉玉亲自伺候华仪搽身上药,又给她换好了一层吴绫软锦制成的里衣,拿被子好好地裹紧她,又去取了治她风寒的药,一勺一勺喂着她喝。

    她困倦至极,当日很早便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之后连如何被他摆正睡姿掖好被角,都浑然不知。

    沉玉安置好华仪,便起身推门出去。

    大门一开,楚王华湛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少年郎的容颜清秀潇洒,个子虽还不如沉玉挺拔,气势却出类拔萃。

    他正满怀愤怒,带着三分尽力去克制的敌意,冷冷盯着沉玉。

    沉玉冷然回视,目光从华湛身上扫过。

    华湛撇过头去,与他硬邦邦地见礼道:“见过齐王殿下。”

    虽二人同在亲王之位,但相比于沉玉的出身,华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应是该对他见礼的。

    沉玉淡淡颔首,冷漠道:“你皇姐已经歇了,有事稍后再奏。”便要抬脚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华湛忽而出声道:“齐王殿下!”

    沉玉脚步微顿。

    华湛抿了抿唇,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此前,我不知晓你真实身份,言语上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切勿放在心上。”

    沉玉神色淡淡,“不会。”

    华湛转过身,又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沉静的双眼,道:“你说不会,不过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而已,可是,你还是讨厌甚至怨恨我们这群人,根本就不会罢手的,对吗?”

    “你杀了华铖,又差点将我弄死,你让天下人都唾骂两位皇叔,你让皇姐内疚自责,下一步呢?”华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语气不由得激烈起来,“皇姐不让我见你,也不让我来惹恼你,可是,这一桩桩事情,不得不让我怀疑,事情根本没有结束,你还有最后一击!”

    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愤怒,他的眼神仿佛可以将人置于死地,可沉玉的神情依旧冷淡。

    良久,沉玉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若早生几年,或许与我棋逢对手。”

    华湛怒意更甚,袖中手狠狠一攥。

    沉玉拢了拢袖子,寥落的眼神落至这与华仪相似的脸庞上,淡淡道:“你对我说此话,若是为你皇姐,我便告诉你:不管这天下如何,我都会护好她。若你仅仅是为这帝位……呵……”他嘲讽地一笑,“这帝位,我拿去是理所当然,我要不要,与你何干?”

    华湛心头一惊,还欲再说什么,沉玉已绕开他,慢慢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随行帝驾的官员中,有三成早已与沉玉暗通款曲。

    沉玉来到行宫一处偏僻的花苑处,兵部侍郎正拢袖在那呵着热气。

    沉玉扬声笑道:“大人若是冷,何不多添衣,这天色也不早了,更深露重,可别病了。”

    侍郎闻言转头,对他讪笑道:“下官见过齐王殿下!下官这是站就了才冷,多谢殿□□恤。”

    沉玉微微一笑。

    侍郎四处望了望,从袖口中拿出一张信笺出来,递给沉玉道:“殿下,这是萧太尉拖下官转交给您的东西,请您看后务必销毁,此事干系重大,成与不成,皆看您一人之意……”

    沉玉接过信笺,修长的手指极快地拆开,借着还未完全沉下去的天色,从头到尾细致地看来,眉头越发紧蹙,蓦地冷笑道:“你们何必看我的意思,万事皆已安排妥当,可曾事先问我?”

    侍郎闻声,背后不由得渗出冷汗来,硬着头皮解释道:“太尉是看殿下为感情所束,行事果决不足,故而决定这般推殿下一把。萧大人为了殿下的大业,不可谓不呕心沥血,当初与女帝万般周旋,才让她姑且相信萧大人,肯如此贸然招降……”

    沉玉眸色微沉,心念一动道:“她什么都没察觉?”

    她如此聪颖,竟真会被此蒙蔽。

    侍郎能才到他口中的“她”是谁,忙道:“萧大人说了没问题,殿下难道还不相信萧大人不成?此事将成,女帝如今不在京中,她纵是有心转圜,也难以统一天下之心。”

    沉玉冷淡不言。

    侍郎看他神色仍是不豫,心下纳闷——按理说,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便是狠一下心,倒是天下美人双双在手,岂不是更好?

    可他却不敢将此话说出口,只能弯腰等着沉玉做决定。

    说是让他决定,其实已是黄袍加身。

    良久,沉玉才侧眸冷声道:“注意分寸。”

    侍郎大喜,忙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