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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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几日, 沉玉没有再碰华仪。

    华仪不必上朝, 起得总是有些晚, 身上的淤痕一日便消,只有下身仍有少许余痛。

    沉玉记得她说,前世的他亲自为她下厨做饭, 他便趁华仪未起床时,亲自在小厨房跟宫人学习熬粥,待她醒来, 便亲自喂她喝补身子的粥。

    华仪伤心一日,后面几日精神已好了不少,沉玉让人将软塌搬到湖边,她便躺在上面晒初春的太阳, 沉玉吹笛弹琴给她听, 两人偶尔说笑打闹,日子过得更加安逸。

    经过上次之事,华仪发现,她与沉玉已算是真正交心了,他心结已解,没有再给她那种若即若离之感, 她对他的主动万般开心, 也比平日更加活泼了些。

    “啊——”华仪捻着红润饱满的樱桃,对沉玉轻轻晃了晃, 示意他张嘴。

    她晃着双腿坐在屋顶,膝盖上放着一小盘果蔬, 沉玉怕她摔了下来,坐在她身边守着她,她却非要给他喂樱桃不可。

    他颇为无奈,张嘴吃了,华仪笑得愈发开心,问他道:“甜不甜?”

    他的目光却落在她红润泛光的唇瓣上,低声答道:“甜。”

    她顺着他的目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佯怒地瞧他一眼,又凑过去,对他眼风一扬,道:“甜的话,怎么还不来吃呢?”

    他吃完口中樱桃,低头去咬她下唇。

    她却忽然往后一让,不让他亲到,掩唇吃吃笑道:“你说了不碰我的。”

    他紧紧盯着她,目光炽热,薄唇往下一压,道:“那就不碰。”

    她抬眼奇怪地看了看他,手上这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颇有心底痒痒。

    她踌躇一刻,又上前去,在他身上挨蹭着,小声道:“要不……就这一回,给你亲一小下?”

    他淡淡一挑眉,摇头拒绝。

    她软声唤他,“阿玉……”

    他眼底俱是笑意,身子往后挪了挪,丝毫不为所动。

    华仪伸手要拉他,身子也跟着往前挪,忽然身下瓦片一滑,整个人往下溜去。

    他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带,把惊魂未定的她捞回了怀里。

    这么高,摔下去不死也残。

    华仪搂紧沉玉的脖子,偏头往下看了看,又紧紧闭上眼,把头埋进他胸前,轻轻地吁了口气。

    好险。

    她定了定神,又抬头看沉玉,见沉玉的脸色并不比她的好看,脸颊还有些泛白,似被她给吓到了。

    她心底一软,握了握了他的手,道:“我刚刚是不小心……”

    “早说屋顶不能玩,还非要上来。”他额上青筋跳了跳,冷声道:“先是坠马,后是跳楼,你还能更加不惜命一些么?”

    她想起上回自己和卫陟较劲坠马之事,被他说得心虚,低眉绞着自己的袖子,不吭声。

    说重了便是这一副委屈的模样,沉玉要怒不怒,看着她无言半晌,叹了口气,抬手敲她脑袋道:“安分些。”

    她捂住额头,冲他讨好一笑,赶紧搂着他的手臂道:“那……那我们下去吧。”

    早说下去她偏不依,如今出事便又乖乖地说下去。

    沉玉拿她没办法,起身护着她下去,华仪边慢慢挪着,边嚼着小樱桃,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将之前的危险抛之脑后。

    沉玉:“……”

    回了殿中,华仪第一件事便是喝茶,沉玉卸下身上的大氅,又去给华仪解斗篷的带子,正在解绳结间,忽然听得外间人凌乱的脚步声。

    大门被打开,一位将军顾不得礼节,慌忙冲入殿中,单膝跪地禀报道:“陛下!出事了!”

    华仪心下一惊,搁下茶盏,飞快道:“何事?”

    “宁武关、雁门关归降武将哗变,两关失守,太守王志等官员被斩首示众!”

    华仪身子晃了晃,大惊道:“你说什么!”

    沉玉忙伸手揽住她的肩,带她到一边坐下,对那将军道:“说清楚。”

    “消息有延后,此事已发生多日,但叛军早有预谋,事发之时,当地通向京城的各个路口俱已被锁死,无人可以将消息传出,待两关被肃清完毕、城内血流成河之后,消息才被幸免的官员冒死传出!”

    华仪死死盯着地上伏跪的将军,唇抿成一线,“如今局势如何?”

    那将军终于抬头,定定地直视帝王半晌,缓缓摇了头。

    华仪心底冰凉一片,片刻前还在笑着的脸庞泛着苍白之色,令人心惊。

    沉玉低头看着将军道:“可还有别的事情相奏?”

    将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沉玉抬袖道:“下去吧。”

    将军慢慢起身,终究还是退下了。

    宫灯摇晃,大殿内凉意泛起,教人心也觉寒意浸人。

    沉玉回头看了看华仪,她脸色极为难看,只一双水眸里有光影沉浮,像秋夜里浮动的灯花。

    他把她搂紧,吻了吻她的额头,安抚道:“无碍的。”

    她却慢慢离开他的怀抱,抬头定定看着他,“这件事,你事先知道吗?”

    他动作微顿。

    她不等他回答,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摆了摆手,低眉叹道:“你先下去吧,朕一个人静静。”

    两关生变,将领杀了当地官员和几十百姓之事在女帝知晓后不久,很快传遍天下。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行宫和京城都开始动荡不安,京中的银甲军闯入萧昌齐的府邸,发觉他早已不见。

    此事是谁所做、来龙去脉、目的为何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拥护的人——齐王,华昱。

    只要有齐王出面,这一切就又可以如上一次一般,不费一兵一卒,再次得到解决。

    可是,上次诈降致这回两关失收,叛军直入腹地,这回谁又敢再谈条件?

    可若不除此下策,选择撕破面皮,战火就将席卷整个天下,届时江山动荡,民不聊生。

    输赢,也未可知。

    很多官员开始思考对策。

    如今朝中有用的将领除却卫陟之外,其实也还有别的人,可是一部分战功赫赫的老将,熟知天下兵防,他们反了之后,这场仗将很难胜利。

    若女帝在位期间令天下饱受战火侵扰,后世人也将对她非议不止。

    这些官员想了又想,心惊地发现,这回路是真的很难走了。

    他们或许应该去……考虑考虑齐王那边了。

    可事情一连持续多日,最出乎意料的,便是女帝的反应。

    她并没有将齐王下狱,甚至依旧和他日日耳鬓厮磨,对外面乱象不闻不问,优柔寡断至此,让下面心急如焚的官员心慌不已。

    这些官员之中,除却家世简单的京官之外,还有一些族系庞大的世族,世族们家业呈递百年,绝不肯让战火烧到自己祖宅之地。

    世家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些什么,京中又递来了一些消息。

    华仪坐在御座上,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陛下……”兵部尚书暗自咬牙,低声道:“卫将军失踪,京畿侍卫遍寻满城,一无所获。”

    华仪心头巨石彻底沉了下来。

    窗外夜风敲击着窗棱,声声惊心。

    “此外,臣有一事,想要禀报陛下。”

    华仪抬眼道:“何事?”

    兵部尚书手心冷汗渐渐溢出,默默起身,上前压低声音道:“臣怀疑,臣下属郭愈与齐王暗通款曲已久。”

    郭愈便是兵部侍郎。

    他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胆量,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状告齐王。

    他以为女帝接下来会问他证据,可华仪却道:“还有其他人么?”

    他微微一愣,竟不知如何回答,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臣猜想,如今朝中至少有十几名官员,早已投靠齐王。”

    华仪紧紧闭眼,又睁眼道:“朕知道了,退下罢。”

    兵部尚书一头雾水,看她丝毫没有细究之意,心底越发有不祥的预感,失声唤道:“陛下!”

    “朕已失民心,臣子另寻出路,也属正常。”华仪深深地看他一眼,“朕意料之中,无可怨尤,你懂么?”

    兵部尚书又默然跪了片刻,才起身退出了殿。

    华仪看着空旷的寝殿,起身吹熄了烛火,和衣躺下。

    她精神困乏,身子越发虚弱,甚至有一丝反胃之感。

    她闭上眼,脑子清明。

    处处算计,到今日这步,她应该喜才对。

    她是该让位给沉玉的。

    当初,沉玉在朝中触犯世族利益,她若贸然禅让,于他必然艰难。

    她不忍心,所以亲自在这帝位之上,荒唐行事,让百官渐渐寒心。

    他们对她寒心,才会拥护新主。

    沉玉也会个好君主,只要她不逼他,这天下依旧太平。

    上一辈你死我活地较量了那么久,害他成为了牺牲品,她想想便觉心疼。

    让他为帝,既是对他前世的弥补,也是理所当然,民心所向,后世也不会再有什么诟病。

    只可惜了那几十百姓。

    那些人命,该算在她头上,便让她下一世再还吧。

    华仪抬袖掩唇咳了咳,拢紧了衣物,起身推窗。

    放眼望去,月色凉得似冰,也不知天那边,又该是如何乱象。

    女帝沉默日久,世家再也忍不住,带动天下许多书生文儒伏阙上书。

    骊山行宫之外,当地学生匍匐在地,请求女帝表态,不让战火延绵。

    他们无法去抵御敌军,只能逼迫他们的君主。

    帝王寝殿大门始终紧闭,太医半跪在地,正在给女帝请脉。

    华仪掩唇,不断地咳嗽,一遍又一遍喝茶润喉。

    她的看向太医,轻轻问道:“朕身子如何了?”

    太医忽然收回手,双膝跪地,朝她行大礼道:“臣恭喜陛下!”

    华仪心念一动,“什么?”

    太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贺喜道:“臣恭喜陛下,陛下已有两月身孕!”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 【她不忍心,所以亲自在这帝位之上,荒唐行事,让百官渐渐寒心。】

    诈降杀人的事情萧太尉安排得明明白白,上章末尾说男主黄袍加身,其实就是指他这么多年被人暗地里扶持,其实很多选择并由不得自己任性。

    后面还会解释一些事情。